李楠换上新床单, 对宋奶奶说：“妈，你和爸晚上睡这个屋。”
宋奶奶用手按了按床，问李楠：“那你和老四睡哪？”
李楠说她跟宋棠一起睡, 宋成到客厅打地铺。
宋奶奶一听，放下心来了：“让老大和老四一块打地铺。”两个大男人皮糙肉厚, 打个地铺她当娘的一点不心疼。
另一边, 宋爷爷在跟宋成看小院子。
“老四，你这院子真不错，跟自留地差不多, 只是这菜种的不好。”西红柿是好吃, 但能管饱吗？！
宋成虚心请教道：“那爸你说我该种啥菜？”
宋爷爷背着手说道：“白菜啦，土豆啦, 萝卜啦……”
宋成点了下头：“听爸你的。”
但心里想的是, 除了西红柿, 再种点辣椒。
一来他们现在还是在燕大吃饭，不愁着没菜吃，二来白菜土豆还有萝卜, 有的是人种, 不愁着没地方买。
反而像西红柿、黄瓜、还有蒜、葱、姜、辣椒之类很少有人卖，多种一点自给自足。
宋爷爷以为宋成听进去了，满意的笑了笑, 又指导了几句。
晚上，宋爷爷和宋奶奶睡在李楠和宋成的卧室, 说了一会儿话。
“老四在首都的日子过得挺好！”
宋爷爷附和道：“以前总觉得老四没长大, 今天他带咱们逛校园、去打乒乓球, 还有吃饭, 挺像个大人的样子了！”
宋奶奶瞟了宋爷爷一眼：“什么叫挺像个大人的样子, 老四就是个大人的样子！”
不过她也能理解宋爷爷这么说的原因。
老四排行老末，成天想着玩，没个正行，结婚有孩子了，也没怎么收敛，照“玩”不误。但今天看老四和他那些同学交往，真的是成熟了。
宋爷爷没反驳宋奶奶，换了个话题，说：“我看老四两口子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是有了棠棠。”
宋奶奶撇了下嘴说：“你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啥叫他们最大的福气是有了棠棠？”
宋爷爷给宋奶奶分析道：“你看，从老四两口子积极工作开始，一个当了秘书，一个成了女工委员会的二把手，这里面不都有棠棠的影子，再后来考大学，棠棠又是给他们买麦乳精，又是陪他们去考试，最后老四两口子考上了燕京大学……”
而且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听老四那意思，像是棠棠让老四乐观面对分配的工作，说啥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宋爷爷不由感叹了一句：“咱们孙女儿可比咱们会当父母。”
宋棠做的这些事情，他们当父母的都不一样做得到！
宋奶奶本来还想反驳，但一听宋爷爷这些话，认同的说道：“这么一说，确实是，老四两口子有个好闺女！”
过了一会，她没忍住的说道：“但咱们俩也不差！”
宋奶奶举例说明道：“四个孩子都养大了，而且都找上了媳妇，生了孩子，比起那些养不活孩子，甚至把孩子送走的父母，咱们算挺不错的了。”
他们虽然不是最好的，但绝对不是最差的。
宋爷爷看向宋奶奶说：“我不是说咱们这父母当的不行，只是觉得老四两口子真有福气，咋生了这么好的闺女。”
他接着摇了摇头说：“要是咱们俩能有个这么好的闺女，咱们俩说不定有大造化。”
宋奶奶歪了歪嘴：“……”
好家伙，搞了半天，是想要个棠棠一样的闺女啊。
宋奶奶琢磨了一下，不由说道：“确实是，生了四个儿子没有一个比得上棠棠的。”
又说道：“咱们俩可比老四两口子勤快多了！”棠棠也太不会投胎了，摊上了一对好吃懒做的父母。
宋成和李楠：“……”
宋爷爷被宋奶奶这番话惊到了，还是他老伴儿厉害，都拉踩上了！但话说回来，他老伴儿的话很对啊！
他们可不像老四两口子抽一鞭子才往前挪挪，他们知道自己往前挪！
宋成和李楠：“……”
宋奶奶越想越觉得老四两口子运气太好了！她现在无比赞同宋爷爷一开始的话：“老四两口子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棠棠！”
她一开始还觉得这么说有点绝对，毕竟老四两口子也付出努力了。
但把棠棠和她生的四个儿子一对比，这差距，她直呼生孩子就应该生棠棠这种的。
时时刻刻夸赞父母、鼓励父母以及相信父母，还会给父母买好吃的，好玩的，她可经常闻见老四两口子屋里飘出麦乳精的香味！
越想越觉得她生了个寂寞！
而且她还是生了四个孩子！没有一个管用的！
老大结婚就忘了娘，老二跟老大一个德行，老三挺好的，但是只顾着自己发展，老四调皮捣蛋，不惹祸就很好了。
总结下来，没有一个省心的！
别说买吃的买好玩的了，就是夸赞父母、鼓励父母和相信父母这一条，四个儿子没有一个人做到。
但好在是四个儿子都是有道德的。
虽然各有各的毛病，但整体来看，还是不错的。
老大虽然憨但是负责任，吩咐老大做的事一定会做，老二虽然爱耍小聪明但靠本事吃饭，每天都坚持锻炼，当好保卫队的大队长，老三有点急功近利，但足够努力足够用功，从小到大根本不需要他们操心，老三有自己的想法和目标。
至于老四嘛，算是他们操心最多的了。
小时候调皮捣蛋，长大后不求上进，他们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但没啥作用。但老四有个优点，是其他三个人都没有的。
就是心胸开阔。
不会暗戳戳比较，更不会希望自己几个兄弟比自己混得差，这一点就连老实的宋勇，有时候都做不到。
宋勇不想自己是四个兄弟里混的最差的人。
因为他是家里的老大，第一个孩子，混的最差让几个兄弟怎么看，让父母怎么看，还有让外人怎么看。
所以他也会暗暗比较，但三十岁之后，他就看开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不强求自己也不强求别人。
宋志有时候也会，但因为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所以心态比较平稳。
宋业的话，不用多说，一直在比较当中，从未停止。
虽然他曾经对宋梓表达过他羡慕宋成的心态，但是他仍然处在比较的思维里，只是现在的话，不会再去跟自己的兄弟比较了，但跟其他人的话，还是比较比较再比较。
宋爷爷对宋奶奶说：“咱们也不能奢求孩子对咱们多么好。”
他说起了逛百货大楼看到的一个画面，“一个孩子穿的干干净净，在挑手表，而另一个孩子，穿着漏脚趾头的布鞋，想买一个本子都得犹犹豫豫。”
宋奶奶也看到了这个画面，叹了一口气说道：“咱们不是说共产共产嘛！咋还有这么多差距呢！”
共产主义社会啥时候能到呢？
宋爷爷说出了自己的一番思考：“老伴儿啊，我在想，孩子们其实也不容易，这投到好的家庭里和坏的家庭里，完全是不一样的生活，你说咱们四个儿子，是真的想到咱们家里吗？”
他接着说道：“咱们得体谅孩子，孩子也得体谅咱们。”
宋奶奶想了想说道：“你这个说法倒是挺不常见的，但是如果我要投胎，我一定要投到一个能吃饱穿暖的家庭里。”
宋爷爷笑了笑，对宋奶奶说道：“睡吧，明早得早起去□□呢！”
一夜无梦。
清晨。
这一天的时间安排的特别满，先是看了升国旗，然后在□□逛了逛。
宋爷爷和宋奶奶对着主席头像看了好长时间，两人激动的不行了。
“爸妈，咱们一起照个相。”宋成早就找好了照相的人。
宋爷爷和宋奶奶一听照相，立马拾掇了一下身上，抓着宋成问：“我们这样子行不行，头发乱了没？”
“这样子很好！”宋成让宋奶奶宋爷爷站在中间，“你们待会儿看镜头！”他往前指了指。
“哎。”
宋成又把宋勇拉到身边，对李楠和宋棠说：“咱们几个在后面！”
宋奶奶宋爷爷不满意宋成这个安排，拉着宋棠的手臂说：“孙女儿，来，到我和你爷中间站着，别听你爸的安排。”
“好嘞！”
就这样，几个人在□□前照了个相。
下午的时候，又去了长城，宋成一个被分配到旅游局的同学招待的。
宋勇心中吃惊，老四现在真是了不得了，到哪都有人接待，并感叹说，上大学真有用处，有好多同学。
并心想：等回矿务局后，他得跟他儿子闺女说一说，尤其是这上大学有同学的好处。
宋爷爷和宋奶奶虽然没爬到头，但是感受了一番长城的宏伟，心愿也就了了，因为明天要走了，他们嘱咐宋成一定要把照片寄回去！
宋棠不舍，让宋奶奶宋爷爷再玩一天，但票都买好了。
到了火车站。
宋爷爷和宋奶奶朝宋成一家摆手，嘴上说道：“你们赶快回去吧，别送了。”
宋成摇头道：“等把你们送上车再走。”
李楠把买的橘子给宋勇，说：“路上吃。”橘子提神，坐车累的时候吃一个，很管用。
宋勇也没客气，接过来塞到包里。
倒是宋爷爷和宋奶奶皱着眉头看向李楠，说：“花那个钱干啥？！”他们是坐车又不是开车，这累了困了直接睡就行，吃啥橘子！
又指着宋棠说：“给我孙女吃！”
李楠立马说道：“爸妈，没花几个钱。”
宋成也帮着说服宋爷爷宋奶奶：“爸妈，火车上各种味，你们吃完橘子就拿橘子皮搁在鼻子下面，不然熏的难受。”
宋爷爷和宋奶奶这才同意了。
因为他们来的时候知道火车里的味，臭脚丫子的味、胳肢窝里的味……还有食物的味，各种都有，混合在一起，特别冲鼻子。
宋爷爷和宋奶奶又抓紧嘱咐宋成李楠说：“你们两个在首都好好过日子，多存点钱，别一拿到工资就去吃饭看电影，说句不好听的，这以后要是生病了，没钱咋办？”
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存钱的意识都没有！
宋成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爸妈，你们就放心吧！”
可当父母的怎么能放心的了呢。
尤其是宋奶奶，对宋成李楠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放心。
老四是家里的老小，老四媳妇也是，这两人加起来，要她说，还不如她孙女儿一个人稳重呢。
排行确实对性格影响很大。
就拿宋成和李楠来说，宋成上头三个哥哥，啥事都不用他操心，他能不懒吗？而李楠上头两个姐姐，都是干家务的一把好手，加上年龄比她大很多，根本不需要她干活。
宋奶奶继续对宋成李楠说道：“你们都是当爸妈的人了，得学会给孩子存钱，这上大学啊，结婚啊……”
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而且她还发现首都的物价比矿务局要高，就拿国营饭店的饭菜说吧，一道红烧肉要贵两毛钱！！！
宋奶奶想了想，索性不嘱咐老四两口子了，去拉宋棠的手。
“孙女儿，你爸妈俩人玩心大，你得监督着他们点啊，尤其是存钱这一块。”她把经验告诉宋棠，“每个月存一半的工资，剩下的钱用来……”
宋成和李楠：“……”
这一出不是摆明了说他们父母当的不行嘛？
竟然越过他们去嘱咐他们闺女！
宋棠以为她爸妈伤到自尊心了，于是对宋奶奶说：“奶，我相信我爸妈一定能存下钱的！”并朝李楠和宋成看去，让他们表个态。
结果李楠说道：“闺女，你好好听你奶的嘱咐。”
宋棠：“……”
好家伙，这哪里是伤到自尊心的表现？！
终究是她错付了。
宋奶奶告诫宋棠：“孙女儿，你啊，别对你爸妈抱有太高的信心，他们俩，自觉性不行，必须有人在旁边看着。”
宋棠点了下头，但心里说：她对她爸妈信心十足。
但有一点她不太明白。
宋奶奶明明对她爸妈取得的成绩很高兴，但不会直截了当的说为她爸妈感到骄傲之类啥的，反而使用一种批评式的嘱咐，让她爸妈继续努力。
这时候火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该走了。
宋奶奶松开宋棠的手，擦了把脸上的汗。
宋爷爷看着宋成，动了动嘴巴，像是要说什么，但那句“小时候打你那次爸不是故意的”迟迟说不口出。
末了，是一句：“走了走了，你们赶快回去吧。”
说着就跟宋奶奶相互搀扶着上了火车。
宋成看着宋奶奶和宋爷爷的背影，心中满满的不舍。
他朝火车窗户里头大声喊道：“爸妈，你们工作别太拼命，身体要紧。”
宋奶奶往车窗外看去，笑着说道：“这孩子，啥叫工作别太拼命，爸妈都是矿务局的工人，干活就得努力！”
不努力、不拼命那对得起国家和人民吗？！
宋勇放好行李之后，探出头对宋成说：“老四你放心吧，爸妈身体都很硬朗，而且还有几年就退休了……”
火车启动了。
宋勇跟宋成挥手，笑着说：“老四，你在首都好好的，我们过几年再来找你玩，这回只去了□□和长城，别的地方还没去呢！”
说着说着，脸上的笑根本维持不住了。
宋勇也不知道为啥，特别想哭，可能是很长时间没见老四，又可能是首都太好了，舍不得，还有可能是年纪大后更明白兄弟之间的情谊了……
车已经开动了，他探出头大声喊道：“老四，我、爸妈，都会记挂着你的……”
鸣笛声越来越远了。
宋成还站在原地，眼睛看向火车驶去的方向。
宋棠清晰的看到她爸好多次抬起手，抹了抹眼角。
李楠到宋成身边，握起宋成的手，并没有说啥话，就静静的握着。
宋棠也学着李楠的样子，握起宋成的另一个大手掌。
“爸，过年的时候就能见到爷奶了！”
她用轻快的语气说道：“而且，爷奶还会再来的！下一次让宋栋他们也跟着来，我带他们去看大熊猫。”
宋成终于收拾好了心情。
他不仅是宋爷爷宋奶奶的儿子，还是李楠的丈夫宋棠的父亲，他不仅仅属于矿务局那个大家庭，更属于自己的小家庭！
宋成反握住李楠的手，轻轻说了一句：“媳妇儿，有你真好。”
他爸妈还有大哥这趟来首都，他媳妇前前后后陪着，之后又是给他爸妈买这个买那个，一点不心疼花钱。
“有我当然好了。”李楠厚脸皮道。
宋成笑了笑。
像是一个局外人的宋棠：“……”
今天又是被迫吃狗粮的一天！
宋棠挤进两个人中间，对宋成和李楠说：“奶可是让我监督你们！”
宋成揉了揉宋棠的脑袋瓜，说：“你们说了那么长时间，就这个？让你监督我？”
宋棠转了转眼珠，看向她爸：“爸，奶还说她特别为你自豪！”
见她爸僵了一下后，她继续说道：“奶还说——她调皮捣蛋的小儿子长大了，能够肩负起身上的责任了！是个好儿子，也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宋棠能察觉出来她爸一直以来想要得到宋爷爷和宋奶奶的肯定。
而宋爷爷和宋奶奶虽然看到宋成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考上大学，留在首都，但他们担心多过高兴。
宋成怀疑的看向宋棠：“你奶真这么说的？！”
他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在家里扮演的角色。
大哥宋勇是稳重承担责任的角色，二哥宋志是机灵身强体壮的角色，三哥宋业是聪明成绩很好的角色，而他的角色是调皮捣蛋，没个正行，以及没长大！
即便他好好干事了，他爸妈也不会当回事。
他有点不太相信宋奶奶会这么说。
宋棠一脸真诚，说道：“爸，我骗你干嘛？奶真的这么说了！”
她去拉宋成的大手掌。
“爸，你看看你多么优秀，干啥啥都行！备考了几个月考上了燕大，上大学当着班长，拿着奖学金，还去团中心工作，啥都没耽误，还有现在，去教育局上班，现在给你们综合部主任筛选信息……这一件一件，奶没有理由不对你感到骄傲啊！”
李楠立马明白了宋棠的意思。
她知道她男人的心结，一直以来都想获得宋奶奶宋爷爷的肯定，于是附和说：“闺女说的对，妈心里是满意你的，不然能到处跟别人说她小儿子在首都？”
宋成翘着嘴角吐槽道：“妈这么说是为了让她那些老姐妹羡慕她！”他妈的性子他能不知道？就爱炫耀！
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快乐了不少。
因为小的时候，他爸妈会夸他大哥有责任心，他二哥能保护他们，他三哥学习好聪明，而轮到他的时候，变成了“懒”“玩”“馋”，反正不是啥好词。
宋成也想跟宋勇、宋志还有宋业一样被夸。
但后来发现即便努力了，上进了，宋奶奶宋爷爷的目光也不会落到他身上，反而是“懒”“玩”“馋”，让他收获了宋爷爷宋奶奶的注意。
那时候毕竟是小，以为一直这样就能得到关注了，没成想长着长着改不了了。
而后来有了他闺女。
虽然他闺女一直逼着他学习上进，但每次听到他闺女各种夸他，他心里高兴的不行，觉得就是再苦再累也得完成他闺女布置的任务。
另外也是因为身份不一样了，毕竟是父亲了，得担起责任来！
宋棠又说：“爸，爷对你也满意的不得了，盯着你的乒乓球证书看了十来遍！这不是对你满意是啥？”
李楠立马附和道：“就是，我看是满意的不得了！”
宋成笑了笑。
他爸从小就烦他打乒乓球，觉得他打乒乓是不务正业，因为这事儿他爸打了他好多回，最狠的一次，拿着擀面杖给他打出了血！
他印象可深刻了！
到现在他背上还有那次打的疤痕呢！
宋爷爷：“……”
这是记得这个事啊。
宋成一身轻松的对李楠和宋棠说：“咱们走，正好快吃午饭了，去饭店！”
“好啊！”李楠积极响应道。
宋棠歪了歪嘴巴：“……”
奶可刚说了要存钱的事！
这才过了几分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