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宋成从革委会回来后, 矿里就有声音说姜轶打算让宋成当他秘书，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就连老孙都信以为真。
他对大伙儿说，“当初我就说了, 革委会不是阿猫阿狗能进的，但进去了就不再是阿猫阿狗, 你们看宋成, 进去前和进去后多大的变化，毫不夸张的说，就是两个人,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革委会养政治人。”
他一番高谈阔论，引来了好多人围观。
小高也在其中。
他现在是他们车间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就连老家伙们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使唤他了。
可如今听到老孙的话, 他心中生出浓浓的不满来, 不满他不如宋成，不满宋成比他强。
说来说去，一个意思, 就是他嫉妒宋成。
他煽风点火道, “宋成的运气，咱们这些人羡慕不来，从评上‘生产模范’到去革委会培训, 再到现在要当局长秘书，这哪是一步一台阶啊, 分明是一步三台阶！再看看我们, 每天累死累活, 末了, 领导还记不住名字。”
这番话, 确实把大家心里的火点着了。
有人接话茬道，“小高说的对，咱们咋没有宋成这运气呢？难不成是因为不会打乒乓球？”
有人插科打诨，“真要这样，咱们别干活了，去练乒乓球呗。”
还有人说，“领导记不住名字就记不住名字吧，最难受的是家里人嫌弃没出息，我老婆天天说我窝囊。”
“说窝囊还是轻的，我老婆说我不中用。”
有人听到这话哈哈大笑，打趣道，“你不中用是你自己的问题，怪领导干嘛，领导表示不负这个责任。”
话音刚落，引来笑声一片。
那人像是不知道大家调侃他一样，竟有板有眼的说道，“嘁，这个你们就不懂了吧，工作上得意，那玩意儿才中用，反之，就不中用。”
小高，“……”
这个火烧的，被一股黄风吹歪了。
他使劲儿把话题拉到宋成身上，“我以前和宋成一个车间，工作了那么长时间，我是真没发现宋成有什么过人之处，你说局长咋就相中了宋成呢？”
苏坚他能理解，毕竟本事摆在那，即便有些人说苏坚不懂人情世故，但瑕不掩瑜，可宋成他……
凭什么？
有个人倒是很通透，“谁知道呢？咱们就说宋成他三哥宋业，你说他不努力还是不上进？人家996是常态，有时候还007，但他得到局长赏识了？所以这事看命。”
好家伙，给上升到玄学高度了。
小高刚要再说些什么，就看到有人给宋业让出了一条路。
刚才说话的那人瑟缩了一下脖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内心祈祷他刚才那话宋业没有听到。
宋业似笑非笑的看了那人一眼，然后重点看了眼小高。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众人，“……”
就连老孙也觉得很尴尬，人家宋业和宋成虽然不怎么亲近，但毕竟是亲兄弟，打着骨头连着筋。
宋业笑了笑，让大家不要紧张，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别说你们，我也羡慕死了。”
大家愣了愣，“……”
这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他们不太相信这话是从宋业嘴里说出来的。
因为不符合宋业的人设！
小高紧紧皱着眉问宋业，“你真这么觉得？”
宋业耸肩道，“不然呢，别说一步三个台阶，就是一步一个台阶也行。”
一听这话，大家就知道了，宋业确实全听到了。
不过听到这么接地气的心声，大家顿时对宋业的好感度蹭蹭蹭的涨。
刚才说宋业的那人见状，胆子大了起来，“那你真是倒霉，摊上了这么个兄弟，你看你起早贪黑的工作，到头来还比不上一下班就去打乒乓的人，我要是你，心态早就炸了。”
有人附和道，“确实是，看你眼袋就知道你熬了多少个日日月月了，而你弟，去个革委会学个习，回来就要当姜轶秘书了。”
宋业，“……”
眼袋这个梗是过不去了。
他等大家说的差不多的时候，开口道，“不过啊，我还真得为老四，就是我弟宋成说句公道话，你们觉得他轻而易举评选上，去培训，但实际上，你们只看到了他表面的光鲜亮丽，其实他在背后下了很大功夫呢，你们知道他看了多少报纸吗，知道他写了多厚的总结吗，知道他背了多少篇评论文章吗，不仅如此，他还一直在看马克思的《资本论》……这些还只是我知道的。”
那意思是他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这些话让大伙儿陷入了沉思。
老孙第一个发言打破沉默，“宋业同志说得好啊，咱们只看到了宋成表面的光鲜，却不曾了解过宋成背后的努力。”
说完后他朝宋业举大拇指。
老孙以前对宋业没啥好感，觉得这人努力是努力，但锋芒太露了，他经常听办公室的人吐槽宋业，说宋业一个资料室的，非要掺和办公室的事情。
这叫显能。
但现在看来，宋业这人还是能处的，对兄弟羡慕但不嫉妒，甚至为兄弟说话，这气量可以，不仅如此，写稿子的事情他也知道点，宋业能坦然面对失败而且不纠结，冲这一点，老孙敢打包票，宋业以后前途不会低。
不光老孙这么想，还有好些人改变了对宋业的看法。
其中就有过来凑热闹的胡干事。
上次看到宋业带着小孩在山上玩，现在又听到宋业这番发言，他心里评价到，宋业成熟了。
他其实很认可宋业写的东西的，一个资料室的人，没接受过专门的训练，能写到这样的水平，能力上是非常成熟的。
只不过在为人方面，宋业总是欠点火候。
但现在，火候到位了。
胡干事一直觉得，稿子成不成熟是次要的，人成不成熟才是主要的。
心里想，如果马新闻真被局长调过去，那办公室的空缺，可以由宋业补上。
宋棠坐在树上，朝她爸咧嘴道，“爸，高不高兴，在有生之年听到三叔夸你。”
宋成，“……”
有生之年这个词有点瘆人啊。
宋棠拍了拍宋成的肩膀，“爸，我一定会让每个人都夸你的！”她记得她爸伤心的说过，从小到大没什么人夸他，唯一一个是她妈。
宋成，“……”
如果每次都要搞这么大的阵仗，大可不必。
今天这一出是他闺女想出来的，叫一石二鸟计划，目的有两个，一个是让他三哥走上群众路线，另一个是让他收获好名声。
只是让他纳闷的是，他三哥为啥这么配合他闺女。
“闺女，你给你三叔下了什么迷魂药，他这么听你的话？”
宋棠神秘兮兮的说道，“我教他怎么玩来着。”
宋成，“……”
宋棠牛气哄哄的说，“爸，你想不想知道怎么让别人听你的话？”
宋成一愣，配合的说道，“想。”
宋棠摆出架势，“那我现在就传授于你。”
宋成，“……闺女，你悠着点，咱们是在树上。”
宋棠减小了动作幅度，“就是讲别人听的进去的话，这样别人才会听你的话，至于什么是别人听的进去的话，那得是关系别人切身利益的话，至于什么是关系别人切身利益的话，从低往高说，生理上的、安全上的、归属上的、尊重上的、自我实现上的……”
宋成，“……”好家伙，他闺女成精了。
宋棠看宋成直勾勾盯着她，不解的问道，“爸，你咋了？”
宋成幽幽道，“闺女，你说吧，你说哪座山上的老妖精？”
宋棠，“……”
她哼了一声，“我是五指山下面的孙行者。”
宋成恍然大悟，“……原来是猴精。”
宋棠，“……”还能不能聊天了！讨厌！
宋成看宋棠嘴巴噘的都能挂香油瓶了，便不再逗她了，说道，“你继续说，你爸我已经洗好了耳朵。”
宋棠看宋成洗耳朵的动作后，扑哧笑了声，“爸，说正经的，咱们这次来个先发制人。”
宋成没有跟上宋棠的节奏，“先发制人？不是一石二鸟吗？”
宋棠嫌弃的点了下宋成的头，“爸，一石二鸟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来到了下一个环节，先发制人。”并说：“爸，你一定会当上局长秘书的。”
宋成眉心一跳，“……”他闺女口气一向很大。
宋棠给宋成分析道，“现在矿里都在说姜轶打算让你当他的秘书，等这把火再旺一些的时候，就算姜轶没有准备让你当他秘书，接下来也必须让你当他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