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心里一慌, 小胖手不由自主地摁住了中间的圆点点,挂断了视频。
年久默默地看着年年。
静悄悄看戏的林弥满是敬佩地小声道:“年年,你的胆子真大!”
十分钟后, 年满再次打视频过来。这一次大概数了很多只羊来平心静气,两眼没有火焰了, 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小胖墩。
年年心里更慌了, 恳切地解释。
“@#&%@#%”
[情真意切婴儿语:年年报名参加节目了,全家只有年年和四哥哥参加,四哥哥懒,坐在钢琴前, 除了手动, 其他地方都不动。活跃气氛、给爸爸妈妈争光的重担压在了年年的身上。年年想到二姐姐不怕辛苦地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参加节目, 年年就勇敢地担起了这个责任。二姐姐说了,舞台上要美美的。年年是乖宝宝, 听二姐姐的话,让自己美美的。]
咿咿呀呀的婴儿语在用力地解释着, 年恬和年久直接盘腿坐到草地上, 兴味盎然地看着。
年满不为所动, 阴森森道:“在出国前, 我告诉了你很多遍, 我在你五姐这里放了零花钱,你想要什么就让你五姐给你买,不许动我的贝壳包。你当时答应的好好的,现在怎么回事,嗯?”
“@#%&@#”
[底气不足婴儿语:当时时间紧急,只有二姐姐有化妆品。]
“你编, 继续编,看我信不信。”
“@#%&”
[真挚婴儿语:黑夜是魔鬼,魔鬼诱惑年年去犯错。年年知道错了,姐姐给年年记到账上,等年年攒够钱了,赔给姐姐。年年现在和六哥哥合作卖糖葫芦,等六哥哥学会做竹筒饭和夹馅烧饼后,年年还会卖竹筒饭和夹馅烧饼。以前卖糖葫芦的钱给六哥哥买竹子和香肠了。姐姐等一等年年,年年很厉害的,年年很快就有很多钱了。]
年满拿出了节目组提供的化妆品,漫不经心地化着妆,等年年咿咿呀呀地解释完了,她慢悠悠地说道:“一岁的宝宝要注射乙肝疫苗、卡介苗、脊髓灰质炎疫苗、百日破、流脑疫苗、麻疹疫苗、乙脑疫苗等等。真是好多的疫苗呀,有的还要打好几次。”
随着年满报出的一个个疫苗,年年的整个世界都灰暗了。
“年年,八月龄的麻疹疫苗和乙脑疫苗,九月龄的第二次A群流脑疫苗,这些你都还没打吧,该打了,逃的了一时逃不了一个月。”
年年眼睛里漫上了泪花,憋着不让它掉下来,恶狠狠地瞪着年满。
“@#%&&#@”
[激烈婴儿语:年年不用打疫苗!怪物宝宝不生病!姐姐坏!年年就用姐姐化妆品,这一次用,下一次还用!整片领地都是年年的,领地里的人是年年,领地里的东西也都是年年的!年年用的不是姐姐的东西,是年年自己的东西!]
年年凶完姐姐,跺着脚,气咻咻地找到哥哥,扁着嘴趴到哥哥的怀里告状。
年安后仰,仍是没躲过年年拱过来的大花脸。
年安认命地抱住年年,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想着他的这件针织衫外套用什么才能洗干净。
年安操控着轮椅来到年恬和年久面前问年年委屈的缘由。
年久一言蔽之:“年满提醒年年打疫苗。”
年安轻笑道:“确实该打了,医生前天打过来电话催促了。”
年年看似软绵绵地趴在哥哥身上,内里用劲儿,两只小胖脚紧紧地箍着哥哥的腰,两只小胖手死死地抱着哥哥的背,肥嘟嘟的脸蛋用力贴在哥哥的胸前。
从现在起,年年就是哥哥的小袋鼠了,谁也别想把她从哥哥身上揪下来。
林弥安慰年年,“明天才去打针呢,今天怕什么。今天使劲玩,明天使劲哭。”
依然盘着腿坐在地上的年恬和年久,想起了年年六月龄打流脑疫苗第一针和乙肝疫苗第三针时的情景,同样姿势地弯腰,捂着脸闷笑。
林弥不明所以地接过年安递过来的手机,看到了年年打疫苗的视频。
年年从进入医院就是全身紧绷戒备的样子,抿着嘴,凶巴巴地盯着医生,一副你若敢碰我我便敢捏爆注射器的气势。
年满突然从衣服里拿出一个硕大的棒棒糖。
年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棒棒糖。
年满放到年年的嘴边,年年伸出小舌头舔了舔,眼睛突然亮了。
“&@#&%#”
[了然于胸婴儿语:年年知道,这是姐姐的阴谋,想用大棒棒糖贿赂年年打针。姐姐给的太多了,年年拒绝不了,年年接受姐姐的贿赂,会好好打针的。姐姐先把大棒棒糖给年年,年年需要大棒棒糖给的勇气。]
年年伸手去接棒棒糖时,年满收回了棒棒糖,并送给了路过的孕妇。
而就在年年刚刚舔棒棒糖的时候,医生扎下了第一针,年年又咿咿呀呀地说婴儿语的时候,扎下了第二针。
年年看看姐姐,看看医生,再看看自己的胳膊,表情先是茫然,再是震惊,最后揉揉眼睛,趴到哥哥的怀里,独自承受了所有。
林弥看完视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一次性塑料手套,带到手上,揉揉年年黏糊糊的头,再摘下手套丢至垃圾桶里,提议道:“现在就去把疫苗给打了吧,早死早超生。”
年久站起来,恬静轻淡的表情完美地藏下了她眼底的笑意。
林弥照顾年年的时间还短,知识储备不足,问道:“八月龄的麻疹和乙脑能一块打吗?”
从小看医书的年恬,在年年还没有出生时就把年年十八岁以前需要接种的疫苗都研究过了,言简意赅地解释道:“麻疹疫苗预防麻疹病毒,乙脑疫苗预防乙型脑炎。体质差的婴儿不建议一块打,年年可以,左右胳膊各打一支。同样的,八月龄打的乙脑疫苗和九月龄打的流脑疫苗理论上可以一块打,但不建议。流脑疫苗先不打,过一个月再给年年打。”
林弥即便不说,年安也不会把打疫苗这件事留到明天。年满既然提出了这件事,今天不打,明天就找不到年年了。上一次打针,年年钻进了枕套里伪装成枕头,家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还是她自己肚子饿的咕咕叫时被年全听见了,才让他们从枕头套里抓了出来。当时全家都被年年的机灵劲给震惊了。
年安抱住年年,不让她中途逃跑。年久推着轮椅,年恬和林弥一左一右地走在年年两侧堵住她所有潜在的逃跑路线。
年年是整个草场的中心大人物,所有人都在悄悄地看着她,特别是有宝宝的爸爸妈妈们。年年一动,所有人都动了。
“打疫苗?正巧我家宝宝也该打疫苗了。”
“我家儿子刚打了疫苗,哭的惊天动地。昨天他去游乐场玩的太疯,出了一身汗又被风这么一吹,烧了一晚上,今天早晨刚降温。我让他在家休息,偏要过来玩,现在又有点低烧了。我也带着儿子去医院,咱们一块。”
“这不是巧了吗,我也打算今天带女儿去医院体检。”
巧不巧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年年去医院,他们家孩子纷纷央求着去医院。
孩子的世界很奇妙,在他们家孩子的小小世界里,年年是所有人里最漂亮最独特的,他们想和年年交成为好朋友。
在他们家孩子的眼里,年年像奥特曼的光一样耀眼。
为什么他们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年年站在钢琴盖上边唱边跳时,他们家孩子悄悄告诉他们的。他们家平时多自来熟多泼辣多啰嗦多调皮一孩子,竟然在年年面前胆怯了,不敢靠近了,羞答答地缩在他们的怀里,让他们这些当爸爸妈妈去跟年年说话。
这种妙不可言的心理,他们懂,他们也年轻疯狂过。
明星与歌迷是有距离的,做不得朋友。去看明星演唱会时,就没这个做朋友的心思,也就不心心念念的了。去看学校元旦晚会就不一样了,看见一个闪闪发光的人,就跟他们家孩子现在的心理状态一样,想靠近又羞怯。
通俗点说,年年在他们家孩子的心里,是住在隔壁的巨星。
这样的机遇,谁不蠢蠢欲动?
他们非常理解孩子,而且孩子都以十天不吃糖为代价地求出口了,他们当爸爸妈妈的能不帮忙?打疫苗正是年年心灵脆弱的时候,此时不趁虚而入,更待何时?!
销售经理傻愣愣地站到钢琴凳上瞭望四周。
他只是去推个巧克力喷泉而已,前后不到半个小时,人呢?
十二点了,约定的聚会时间到了,人呢?
“人呢?”
“去打疫苗了。”
“都打?”
“年年去打,其他人跟着年年走了。”
二十辆车乌泱泱地开出别墅,这些当爸爸妈妈的,为了不给自家孩子丢面子,谨遵交通守则,红灯停,绿灯行,不抢道,不路怒,整整齐齐地排在一辆卡通小货车后面。
人行道等绿灯的大男孩问交警:“第一次看见这么多豪车一块出动,这是哪位大佬驾到?太有排场了。”
交警正色庄容:“婚礼车队,租用豪车。”
大男孩恍然大悟。
医院儿科室。
年年挣扎着,不许医生碰她。
年恬不慌不忙地从随身包里拿出大奶瓶和奶粉,用医院的热水冲了一瓶奶,塞到年年手里。
“%@#&%@#”
[气咻咻婴儿语:年年不是笨蛋怪物!年年已经从四哥哥的故事里知道了三十六计之调虎离山,二姐姐上一次就是用了这个,年年不会再上当的!]
年恬从容不迫地挪一步,露出身后的一群小不点,慢慢地提醒道:“年年忘记了你是小教官了吗?年年不想成为人人崇拜的榜样了吗?这些小哥哥小姐姐都在看着你呢。”
年年正襟危坐,大义凛然地伸出了胳膊。
“等一下。”年久给年满打视频通话,在等待年满接通的间隙,向年年解释道,“让她看着你打针,说不定她解气后就不找你算账了。”
“bu!”
“你确定?”
“ang!”
“@#%&!”
[气势汹汹婴儿语:年年才不怕二姐姐!等二姐姐回来后,年年会答应二姐姐的挑战的!]
医生忍着笑打针,年年拧着小眉头,一声疼都没喊。
医生用夸张的动作和夸张的语气夸奖道:“咱们年年真棒!铁骨铮铮!不怒自威!”
“ang!”
小哥哥小姐姐看着,年年都不让哥哥姐姐抱了,背着手,迈着正步,大摇大摆地走出儿科室。
林弥问年恬:“你们军训的正步是这个样子?”
“腿绷直,脚尖下压,脚掌与地面平行,用力使全脚掌着地。”年恬忍俊不禁道,“虽然年年的小肚子鼓了点,腿短了点,胖了点,但年年的下半身姿势是标准的。”
“那上半身的姿势是大爷还是大哥?”
“这不重要,年年觉得自己这样走比较酷。”
不仅酷,还引领了风潮,跟在年年身后的小不点都这么走了。
过来的路上,年年为了逃跑都偷偷记住了路,现在不用人领路,她也能找到医院出口。
一群还在穿尿不湿的小宝宝排着队踢着正步走过来,压抑沉闷的医院大厅随着此起彼伏的笑声鲜活明亮了。
小宝宝们非要和年年坐在一辆车里,他们的爸爸妈妈就无所不能地租了一辆中型客车过来。
不该堵车的路段堵车了,司机下车走过去问情况,片刻后急慌慌地跑了回来,翻找车上的救援绳。
“前面发生了什么?”
“路边塌陷,一个婴儿掉进缝隙里,卡在了半空。”
司机找到救援绳,顾不上回答其他的问题,匆匆地跑过去施救。
施救难度很大,缝隙太小,瘦小的十三岁男孩都进不去,又不能挖掘,缝隙下面是污水,缝隙一旦变大,婴儿就会掉入污水中。来施救的人都不敢轻易地挪动卡在缝隙里的婴儿车。
看护这个婴儿的保姆哆嗦着给婴儿爸爸妈妈打电话。
消防车和警车都来了,道路得到有效疏通,车辆缓缓前行。等了片刻,客车司机还没有回来,后面的车又在不停地按喇叭。
年恬和年久下车去找司机,越靠近塌陷缝隙处,年恬的眉头皱的越紧。
婴儿的哭声不正常,有可能哭的太久造成了吐奶,奶水堵住了婴儿的咽喉,婴儿呼吸不畅了。
消防员和警察都在想办法,甚至有两个消防员穿上了潜水服,从最近的下水道下去,由下而上地去救婴儿。
这个方法是可行。
可是,如果婴儿真的呛奶了,时间上就来不及了。
年恬心里焦躁不安,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年久觉察到了年恬的应激反应,握住年恬的手,“发生了什么事?”
年恬急促道:“婴儿可能呛奶了。”
若真是这样,而她们又什么都没有做地看着婴儿失去呼吸,这会成为她们以后的心病。
年久看一眼缝隙大小,肯定道:“年年能钻进去。”
“%@#&”
[自豪婴儿语:遇见大事,还得年年来。]
年年伸开胳膊,让警察叔叔给她绑救生绳。刚刚她用一秒掰倒警察叔叔手腕的方式证明了她才是这片领地的霸主!
“年年,记住姐姐教你的急救方法了吗?”
“ang!”
年年小心翼翼地钻入缝隙里,慢慢地向下爬。
婴儿的妈妈来了,她身上脏兮兮的晚礼服下摆和散乱的头发诉说着她的惊慌。
年恬眼神恍惚片刻重归清明。
噩梦里,所有人都在疑惑为什么如此恩爱的一对夫妻会突然离婚成为恨不得对方去死的仇人,为什么在事业上升期一个突然退出国家体育队一个突然辞去新闻主播职位,又为什么若干年后两人纷纷以一种近乎屈辱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她现在知道原因了。
原来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