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二更)

中原一点红的处事大约自有他的一套逻辑。

时年倒也佩服这位杀手行当的金牌在此事上做出的选择。

但不管此事恐怕是不太可能的了。

将曲无容所说和司徒静提及的消息结合在一起看, 君子剑黄鲁直那位不知身份的朋友,极大可能正是司徒静的父亲。

这样一想,时年又觉得是水母阴姬是被雄娘子的假死骗过去说不通了。

司徒静的父亲每隔五年可以去见她一次, 更何况水母阴姬对司徒静的态度不只像师徒——

否则大可不必说出等司徒静出宫之时让她照拂这种绝不应该出现在师父是水母阴姬这样性格的人的师徒关系中。

她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觉得此事或许要比她想象得麻烦。“小静, 你明日易容之后再随我上山吧。”

司徒静不太懂这一点的必要性,毕竟她身为神水宫弟子, 此前一直未有出山的机会, 认得她的人少之又少, 但时年这么说自有她的道理,她便也点头应了下来。

“还有, 明日如果见到你的父亲, 先不要贸然上前相认。”时年又补充了一句,“你说过要看清楚阴姬为何提及你的母亲便神色有异, 更是限制你与父亲的见面, 那便先当个局外人,看看你的父亲在你不在的时候是个怎样的人。”

第二日时年带着曲无容和司徒静出了闾门。

虎丘山山势很快便已经落入了他们眼中, 几人下马穿过山门外的集市,抵达了千人石前。

司徒静本以为神水宫已经算得上是夺天工造化的奇景,但这虎丘山虽传闻有吴王阖闾的墓地在其下,垒土堆山其上成猛虎之形, 却更像是浑然天成之态, 过山门集市之后见到的千人石。

“这石头真可容千人齐坐吗?”司徒静好奇地开口问道。

时年还没来得及回答, 已经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从她们身后响起,“传闻千人石乃是吴王阖闾墓成之时, 为防工匠泄露机关, 将千人活埋于石下得名。至于能否容纳千人——”

这是原随云的声音。

“原少庄主, ”时年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这千人石分明还有另一种说法,大石北面的石台便是当年神僧竺道生讲经之处,生公说法,顽石点头,这便是昔年千人同台闻听佛道的盛景,所谓仁者见仁,阁下又何必去记那等由来未可知,又血腥残忍的说法。”

原随云神情一怔。

时年好像突然知道为什么他虽然给人的第一眼像极了花满楼,白衣、俊秀、温和、眼盲,更有流云飞袖这等相似的功法傍身,却并没有让她觉得如花满楼一般真实可亲了。

他性情里蛰伏着一种让人觉得不太安定的东西,起码在此时对千人石的说法上,他用的便是她最不喜欢的那种。

不过等到过剑池畔的时候,出于礼节时年还是站在那狭窄的木桥上提醒了句原随云小心脚下。

他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没发生一般摇头轻笑,“时年姑娘不必担心,剑池森寒,杀气扑面,走在木板桥上反倒觉得心安,有此一点,在下便不可能走错。”

听闻剑池之下葬有数十把名剑,包括吴王阖闾当年所用的鱼肠剑,时年却觉得此地更像是水质水气适宜淬剑后,人赋予其的剑道气韵。

她还未抵达前方与帅一帆相约的六角山亭,便已经能感觉到前方凝结的剑气,与此地的剑池遥相辉映。

晨光本有温热之感,此时又算得上是春夏之交已有三分暑热,但剑池与那边剑气,却让这一片都陷入了一种凝结的冷意之中。

她们都是意外来到的客人,所以这一出剑道好手之间的邀约,也并不需要等他们这些意外来客。

绕过剑池看见和陆羽茶井与山亭的时候,时年也看见了亭前空地上斗剑的双方。

她下意识地按住了司徒静,以防她虽有易容,却在此时的动作中露出了马脚,因为司徒静看见其中一方的时候脸色一喜,险些有径直上前的打算——那便是她的父亲了。

那是个看起来要比周围的其他人都要年轻一些的黑衣剑客,虽然容貌平凡,但因为过分冷淡的神情,反倒也让五官中显示出了几分锐气。

尤其是出剑之时,更是显出剑客的风姿来。

和他交手的人,时年虽然不认得这人是谁,却因为他身上穿着的武当道袍而大抵能猜得出其身份,他身形尤其高大,也是个足以分辨出身份的特征,他是武当派的大护法铁山道人。

两人均是当世的剑道好手,交战之时虽各退半步,却也剑气横扫竖劈,纵横剑光中两把长剑须臾便已经过了十数招。

时年看的出来,铁山道人的剑道水平不如她见过的木道人,剑法上两个不同世界的武当略微有些差异,却也绝对是在对面那位黑衣剑客之上。

比起身法,这黑衣剑客其实与中原一点红有一点相似。

不是说他是用的杀手招式,而是他的轻功讲求的是实用性,在剑招上也是同样的。

他剑势虽急却还少了几分一以贯之的体系,在对上铁山道人这以慢打快心思澄明的剑法的时候,便显得落在了下风。

时年拍了拍司徒静的手,示意她不必过分紧张。

正在此时,铁山道人的剑势已经完全将那黑衣剑客的剑招笼罩在了其中,无形中的一股萦绕剑气温吞却让人难以招架,黑衣剑客只觉手中一重,剑已被铁山道人卷挟而去,随着剑光抖落朝着一边甩了出去。

两人交手之时已将全部心神都聚焦在了对手身上,时年等人来得突然,铁山道人一招得手才发觉他将对手的剑丢向了来客的方向。

他还未来得及拦截住那去往不该去地方的长剑,便看到来客之中那名青衣少女身影一动已踏空而行,流云袖舞按住了那把长剑,轻盈地落了地。

他一见此招便知这姑娘是个外门招式的好手,武当的流云飞袖在她手中也分毫不减其恣意中蕴藏的道家威势。

于是在时年落地之时,这位铁山道人也开口问道,“这位小友可愿代替司徒先生一战?”

亭中的一位身形矮瘦的老人顿时笑道,“铁山兄你也不怕传出去说你欺负后辈。”

帅一帆早已经看见时年三人还有原随云的到场了。

此时见她出手,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更有比昨日黄昏所见的值得称道的身法清奇,比之当日君山所见朱藻那看似坐轿实则自身轻功而动的惊人控制力,也分毫不差。

果真是名师出高徒的典范。

他正在以那陆羽茶井中的井水烹茶,便只是回了句,“铁山兄还未必欺负得了这个后辈。”

时年本不是用剑之人。

但她有与华真真一道长大的交流,有眼见朱藻的剑招,模仿过雷媚的无剑之剑,更有上一个世界交手的独孤一鹤、宫九和叶孤城得到的经验,她此时这个接剑后拱手身前的姿态,全然看不出一点生疏之意。

铁山道人哪里知道她是个用刀的,看这少女旋即应声道“愿请指教”也不觉肃然以待。

帅一帆的辈分在几人之中最高,他虽昨日追杀那刺客未成,却绝非是他的剑道中有什么问题,更何况他向来不是个喜欢说大话假话之人,他说这年岁不大容貌风华绝尘的少女,居然是个绝顶高手,想来也并不是一句妄言。

时年将手中的长剑挽了个剑花,看起来还在准备状态,下一刻却已剑随人动,剑光如虹地朝着铁山道人而去。

“好快的身法。”那位矮瘦的剑客不由感慨道。

他是与虎丘李家有郎舅之亲的凌飞阁,与其他剑客不太一样的是,他用的是双剑,也正是凭着这一对鸳鸯双剑在关东打出了声名。

“她的身法好像有些眼熟。”在一旁观战的黄鲁直回道。

他的好友在与铁山道人的对战中丢了剑,他本该上前安慰两句,但这突来的青衣少女与铁山道人的对战,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他此时也不便分心打岔。

但具体这身法眼熟在何处,黄鲁直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

铁山道人在看到剑从时年手中刺出的时候便已然提高了警惕,她剑上剑气不盛,甚至或许是因为握着的并非是自己的剑显出三两分的生疏来。

但当这把剑足够快的时候,只要变招够快,她便不会给对手留下针对她的机会。

如果说铁山道人的剑是圆润自如,时年的剑便是轻鸿照影。

剑尖在转瞬间已经在对方的剑身上看起来无甚奇特之处地连环轻点,身处对方长剑虚影封锁之中的铁山道人却很清楚,这一下能做到绝不普通,她已经在无声无息之中绕过了他的剑势。

每一下轻击都透着股剑招肆意又灵动的邪性。

却在一步步之间——

“她在打乱铁山兄的剑劲。”出声的是个矮胖凸腹的老者,他握在手上的那一把剑宛如流转着玉石的莹润之光,这是一把谁见了都不会忘记的剑,这人的身份也并无争议了,这是执掌玉剑门的萧石,“摘星,她似乎不是用剑的?”

“不错,但刀剑相通,用剑也能打出些有意思的章法来。”帅一帆回答道。

铁山道人也感觉到这一点了。

剑在时年的手中根本不是一把双面开刃的利器,而是只用了单边的剑刃以及剑尖,这分明是个用刀的好手。

或许还不只是如此,她的刀应该很短,所以她可以轻易而举地绕过对手的长兵交织的剑气之网,这不是习惯于长剑打长剑的人会有的表现。

但无论她到底用的是什么武器,直面她剑招也好,刀招也好的铁山道人,都感觉到了她这轻飘飘的剑光连叠里爆发出的惊人威势。

自那柄长剑上剑势忽转扬起了一道剑光。

这道剑光在她青衣影动的反复变招打乱了铁山道人的节奏后猝然绽放。

不像是方才铁山道人和那黑衣剑客交手之时双方人与剑气一统,将这一片从晚春拉入寒冬之境,她这一招依然是缥缈到让人觉得像是春风里一片飞花飘落,却骤然化作了一道璨然白虹。

可怕的爆发力随着她本身的内劲外放附着于剑刃,以及那被她当刀用的剑迎敌一面的开刃快到极点的挥落,将这道白虹变成了一道势不可挡的惊雷。

帅一帆坐不住了。

他从亭中一跃而出,手中的剑在空中出鞘,连带着被那雷霆之势笼罩其中的铁山道人做出还击的一剑一起,才堪堪阻拦下来这一招。

三剑相交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碰撞交锋之声。

谁都看得出来,这一下居然是这青衣少女占据了上风。

尽管帅一帆是仓促之间出手,以防铁山道人输得难看,可已经足够让在场的剑客震惊了。

好一个年轻的绝顶刀客。

她剑如刀出之时全身的气机里爆发出一股舍我其谁的魄力,这一击得手之后,却又并无那种得理不饶人的傲慢。

铁山道人还在惊叹于她这最后一剑里的劈山断岳之力,她已凌空轻踏,用一种极其轻描淡写的方式收剑而退,重新落在了她那剑招起手的位置。

“好!”萧石与凌飞阁都高声赞道。

武林后辈能有如此本事,又在这收剑之时尽显名家风范,诚然是江湖之幸。

“小友这一招叫什么名字,看来昨日你那一刀还留手了。”帅一帆收剑回鞘后问道。

时年答道,“这一招本是个剑招,名为天外飞仙,是一位剑法绝代的朋友所创,在下将其用在了刀法上,正因其快招与爆发力与内功心法相合,暂时还没想到名字。”

“剑法刀法合宜便好,天外飞仙这名字倒也适合你这一招。”帅一帆笑道,“小友请入座吧。”

时年将手中的剑递还给了那黑衣剑客。

也正是这个近距离的观察之下,她忽然惊觉,这黑衣剑客看起来平凡不起眼的脸居然是个易容,方才他与铁山道人的交手,因为让人不免将注意力都放在剑招上,才忽略掉了这一点。

此人的易容之术丝毫不在她之下。

她的易容术得自谷中一位姐姐,但这位姐姐的来历其实并不小。

江湖上易容独步天下的有个绰号名叫千面人魔的,兴建了一座名叫万妙宫的地方,此人是魔道上的人,万妙宫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位姐姐被千面人魔看中了一双巧手,收入万妙宫当做关门弟子,却不想对方看起来怯懦的表现之下是借机寻找出宫的机会,直接请来了铁中棠叔叔。

千面人魔被杀,万妙宫付之一炬,这位姐姐从此遁入崂山中再不问世事,便将她会的易容术传给了时年。

而江湖上能与千面人魔的易容相提并论的,石观音那伪装龟兹王妃没什么破绽的或许要算一个,七八岁便成名二十多岁便已经过世的小神童或许要算一个,还有一个——

不是别人,正是那采花贼雄娘子。

这又是个佐证身份的证明。

时年眼中的冷意一闪而过,却只是在此时应下了帅一帆的邀请走向了亭子。

除了黑衣剑客与他那位好友黄鲁直,鸳鸯双剑凌飞阁,玉剑萧石,武当铁山道人以及摘星羽士帅一帆之外,这亭中还有一个年轻人。

他虽然看起来是其他几人的晚辈身份,却似乎其他几人都并不完全将他当做小辈看待。

这少年生得英俊斯文,身上的衣服不算华贵,时年敏锐地在他的衣服上发现了虎丘李家的标志。

倘若不出所料的话,这应当就是李观鱼前辈的独子,拥翠山庄的少庄主李玉函了。

他冲着时年拱了拱手,神态中还带着一种微不可见的矜傲,又潜藏着一分让时年觉得不大痛快的觊觎。

她没当即发作,因为帅一帆给她预留的位置,正在一圈的主坐之中,李玉函虽是拥翠山庄的少庄主,却也只能以子侄之礼随侍一旁。

她这个坐着的跟站着的有什么好计较的。

“我说摘星怎么还留了个位置出来,本以为是给观鱼留的,没想到是给这位小朋友。”萧石落座之后说道。

他朝着时年看了眼,估摸着以帅一帆所说,便是这小姑娘昨日以刀出手拦下了他追杀那位刺客。

凭帅一帆的高傲,时年打断了他的行动却此时依然是座上宾的待遇,可见一来她的身份想必不是那么简单,二来,她的武功本事也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天下罕见的了。

不过提到李观鱼,李玉函和凌飞阁的脸上都有了几分哀恸之意。

“当年观鱼兄主持的论剑之会,如今剑池之上的题字犹在,这六角亭与陆羽茶井也仍在,只可惜,当年的故人已经大多云游仙去,剩下的人里能聚在此地的恐怕一只手都数的清楚了。”凌飞阁叹息了声。

“我听闻李老前辈已有多年不出山,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如有晚辈帮得上忙的地方,不妨直言。”时年开口说道。

李玉函本想说,她这个小丫头纵然武功奇高,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却听到帅一帆忽然替她介绍道,“这位时年小友是夜帝门下,夜帝之子朱藻便是她的师父,或许还真认识什么奇人异士。”

夜帝同样隐退江湖已久,其实按照年龄来算,他与李观鱼的年纪相差不多,但他论及辈分却要比李观鱼高上一辈,所以时年虽是他的徒孙,实际的辈分应当是只矮这些最老资格的剑客一辈而已,靠她的本事却足以平辈论交了。

“不瞒小友,”帅一帆继续开口道,“观鱼兄自打七年前走火入魔之后,便已经处在中风的状态很久了,我等这些昔年与他一道论剑的,更有像是受过观鱼兄救命之恩的铁山兄,无不是四处延请名医来替他诊治,又四处压下观鱼兄不良于行的消息,为的就是防止与观鱼兄有仇怨的人上门寻衅,可惜整整七年了,也未见得一点起色。”

帅一帆看向李玉函的眼神里有几分遗憾之意。

李玉函是李观鱼的老来得子,本该由李观鱼亲自传授剑法,教养成材。

可惜这七年中李观鱼口不能言,虽然能听见周围的动静,却已然像是个行将就木之人,帅一帆等人感念李观鱼当年的点拨恩情,便对李玉函照拂有加。

更何况他虽然习武的天赋尚可却不能说是继承了李观鱼的剑道天赋,他们教授之中也难免感觉一阵可惜。

“若是延请名医,或许在下也能帮得上一点忙。”原随云走向了亭子。

他行动之间世家大族的气度展露无疑,同为青年才俊,时年虽然觉得他这温和的皮囊之下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却也不得不承认,李玉函在他面前,已经被比了个没影。

“这位是?”昨日帅一帆就见到过原随云,只不过他跟在时年的后头来的,更是有些没存在感,他虽奇怪一个瞎子为何可以做到如此准确的追踪,却也没开口询问身份。

此时见他这一派气定神闲的姿态,他若还看不出此人来头不小,那他也枉费在这江湖上混迹的几十年了。

“这位是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原随云。”时年说道。

这便又得在亭子里加一张座椅了。

江湖上有名望的也分两种,一种是经年累月的,一种是异军突起的。

大约十几年前,后者的代表薛衣人便曾直言,纵然是自己锋芒最锐利的时候也不敢去前者的代表无争山庄的地盘上撒野,这也让原东园虽长年不出太原,却也在江湖人当中声名不小。

更因为薛衣人是个顶尖的剑客,所以剑客之中无端更多一分对无争山庄的敬意。

起码原随云的地位便在李玉函之上,谁也不会说让他这样的人站着。

原随云淡淡开口道,“在下虽然需要医治的是眼睛,可请来的名医中却也有不少是对内伤精通的,李老前辈练功练岔了气,或许也有对此对症的医者。”

萧石叹了口气,“原公子的好意我们替观鱼兄心领了,可是以拥翠山庄的本事,能请到的医者已经称得上是这天下间少有的了,但就算是这些人,给出的答案也是——

如观鱼兄此时的情况,要么有一位如夜帝日后这般水准的绝世高手替他梳理内劲,能否成功当然还是两说的,要么便是有什么医道奇人,能用出什么非同寻常的法子来刺激到观鱼兄的内劲,让其自行运转自如。”

“我师祖已经久不知踪影多久了,恐怕与大旗门那位赤足汉前辈又四处云游去了。”时年开口道,显然要找到夜帝的可能性不大。

她沉思片刻又开口道,“萧前辈方才说,可以用非同寻常的法子来刺激李老前辈,不知道这非同寻常的法子,若是朝着他最擅长得意的地方打击,是否有可能做到令其复原。”

“最擅长得意的地方?”萧石有些没听懂她的意思。

“比如说,遇到强敌上门来挑衅拥翠山庄,又或者是上门正式请教,击破了李老前辈的得意之作,是否可行?”

萧石的手摩挲了两下他执着的玉剑剑柄,“小友所说,古来确有先例,令其怒极之下发作,真气撞开滞涩,可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观鱼兄此时不可言不可动,纵然击败了玉函贤侄,怕是也没什么用。”

“我说的当然不是打败李玉函。”时年摆了摆手。

李玉函不知道为什么从她的这句分明没什么情绪的话中,听出了几分打败他实在是件太过简答的事情不值得称道的意思,但此时众人的眼光都落在他身上,他就算想沉下脸来,也并不合时宜。

只听得那青衣少女继续说道,“我从小便喜欢听师祖说起江湖上的前辈轶事,曾听闻李观鱼前辈创下过一个六人剑阵,此地正好有六位剑法名家,不知道李少庄主是否知道这剑阵的布法。”

“倘若在下以刀应战,以刀法破剑阵,不知有无可能令李老前辈旁观之下精神有变,回复正常。”

“你要以一人对抗我们六人?”帅一帆眉头紧锁。

“不错。”时年朗声应道。

她年纪实在是太轻了,纵然是先前一剑击败铁山道人,也没人会相信她能有此等破阵的本事——方才李玉函微微颔首,已经是证明确实有这样的一套阵法存在。

可她神姿高彻,眼神清明,这一声“不错”里分毫也没有将几位前辈看轻的意思,就好像仅仅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而她随即继续说道,“晚辈此言并非是随意说的,我听闻剑阵之中,多一把剑,或者是少一把剑,剑阵都不如其本身所希冀的那样往复呼应,密不透风,凌飞阁前辈若要加入剑阵,便必须舍弃双手剑,改用单手,这绝不是少用一只手便能解决的习惯,这便让剑阵看起来无暇,实则已经有缺了。”

凌飞阁点了点头,这一点他认同。

“其次,铁山前辈方才若无帅老前辈的出剑阻拦,本应该伤在在下那一剑之下,剑客素来是有恩必报有情必偿,正如铁山前辈为李老前辈奔走,那么铁山前辈,势必要让我几招,这是剑阵的第二缺。”

她说的是缺,却也暗中捧了捧剑客,铁山道人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承认这小姑娘说的不错。

“第三,列位前辈在江湖上声名显赫,几位的招数我虽不是一一见过,却也在江湖上听闻,就算不占黄前辈的便宜,问他打算出哪一招来对付我,也大约能猜得到列位的得意妙招,可诸位前辈对我怕是知之甚少。”

她从袖中取出了一把蜃楼刀。

刀光如月华,刀身如青碧,这异乎寻常的飞刀与面前的少女一般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但谁也不敢忽略她此时全身内劲调动爆发出来的森然煞气——

“在下不才,敢以四把蜃楼飞刀请教六位前辈的剑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