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枳在山上睡过去了, 睡的昏天暗地,不省人事。她一开始是想避其锋芒,退一步装死, 结果把自己装睡着了。
她醒来在车上,身上盖着两层, 一层齐扉的外套一层烟灰色毛毯。没有轰隆隆的心跳声, 没有流淌在血液里的惶恐不安。很平静,睡的很好。
拨着毯子的边缘, 碰触到齐扉纯白色的休闲外套,上面还有着属于他的气息, 木质香调。徐枳恍惚了一会儿, 仰起头看天光。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车玻璃被雨淋湿雾蒙蒙一片,车顶一片灰白。
前面有林立说话的声音, 应该在打电话, 声音很低。车子没有动, 徐枳抬手按着眉心, 不知道几点了, 没有时间参照物。
她正常的睡眠很少这么沉过。
徐枳怀疑是凌晨吃的那两片药起了作用, 她这个简直是昏睡过去了, 如果齐扉起点歹心, 她现在已经被卖出八百公里了。
“在睡,如果三点还不醒,我送她去医院看看……你也休息一会儿吧,需要给你约医生吗?”
“你怎么会失眠?你前段时间不是好转了吗?你稍微收敛点吧, 真的会把她吓跑。啊?我艹!”
前面林立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 直到一声脏话, 戛然而止。
林立是在跟齐扉打电话吧?
徐枳抬手落到眉心,指尖碰到额头,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潮热的触感。齐扉亲了她的额头吗?她抿了下唇,嗓子发干。
齐扉靠近的时候,可能是药物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当时气氛太好,凤凰山的风太温柔。徐枳在那一刻反应有些迟钝,脑子卡住了。所有的东西都在放慢,她感受到了齐扉的呼吸,感受到他手心的纹路。他的手指并没有那么平整光滑,微微有点粗粝感,很有力量,盖在她眼上的时候,很有安全感。
她屏住了呼吸,忘记了距离。
理智一点点爬进了大脑,徐枳手指下移盖到眼睛上,陷入黑暗。她在心里长叹一口气,真是被失眠折腾疯了,不然怎么会干出那么荒唐的事?
她跟齐扉极不般配,她不想谈恋爱,也不想跟齐扉谈恋爱。
齐扉那种身份,那种地位,一旦失控是很麻烦的事。动心很容易,收场很难。
前面林立的声音停止了,大概是挂断了电话。随后车门被推开,震耳欲聋的雨声裹挟着寒风卷进了车厢。
徐枳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头还是有些沉。她躺在加长车的最后一排,鞋子已经被脱掉了,整整齐齐摆在一边。徐枳叠好毯子,看了看齐扉的外套,叠好放到一边。
后排车门打开,随即林立探头进来,“嚯,醒了?”
林立斜着雨伞挡住风雨,一只脚踩在车厢,带进来一点清寒说道,“两点半,吃东西吗?”
“不饿。”徐枳开口发现自己嗓音有些哑,揉了揉头发说道 ,“有水吗?我想喝水。”
林立弯腰上车,合上了雨伞但没有拉上车门,坐在前排取了一只保温杯递给徐枳,说道,“先喝点东西养养胃,喝完我给你拿矿泉水,直接喝凉的容易难受,你是……吃药了吗?”
“睡不着,吃了两片安眠药。”徐枳知道她问的什么,正常人不可能睡这么死,被抱上车都不知道。接过保温杯拧开闻到香甜的气息,她喝了一口发现是燕窝,温热的燕窝甜的恰到好处,一路滚进了胃里,空虚的胃多了温度,说道,“谢谢。”
“失眠了?”林立取了一瓶常温矿泉水拧开递给徐枳,若有所思,“怎么会失眠?”
“老毛病。”徐枳轻描淡写的把问题带了过去,不知道林立知道多少,反正她不想跟林立讨论这个问题。
“你才多大就老毛病?”林立失笑,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说道,“我带你去吃饭吧,想吃什么?扉哥给你请假了,说你今天去复查,吃完饭我送你去医院。”
“都可以,我不挑食,谢谢。”徐枳喝完了温热的燕窝,拧上盖子,嗓子舒服了很多,胃里也舒服了,接过矿泉水瓶,“扉哥回去了吗?”
“他今天有课。”林立审视着徐枳,说道,“那我去前面开车,餐厅我来安排,你有什么需要补充叫我。”
“谢谢。”
林立要出车厢,又停住动作,转头面对徐枳,踌躇片刻才说道,“扉哥没谈过恋爱,也没有跟女孩接触的经验。可能做事说话比较直,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又不好意思直接跟他说,可以告诉我。”
林立比齐扉直多了。
“其实没关系,扉哥那个人吧,别看他总板着脸,脾气很不好的样子。其实他性格挺好,很有修养,素质也高。绝不会拿权势压人,喜欢就喜欢,不喜欢也不会逼你怎么样。没关系,压力不用那么大。我的艺人,不需要出卖任何东西去换取前程,做好你自己就好。”
这都哪跟哪?林立拿的是什么剧本?
徐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没办法解释。攥着矿泉水瓶,指尖抵着矿泉水瓶盖上的纹路。
她失眠不是怕齐扉拿权势压她,齐扉真要拿权势压她,她还用愁吗?徐枳根本不怕被人威胁。
威胁算什么?
“好好比赛,别因为这个影响你的发挥,事业为重。”林立重事业,对爱情没有多大兴趣,齐扉不谈恋爱最好,徐枳也是。
艺人恋情麻烦,分分合合事情那么多,他不想增加工作量。两个都是他的艺人,恋爱了,他可能再也睡不好一个安稳觉。
关于齐扉,林立总觉得齐扉现在是一时上头,过了这个劲儿,也许他就放下了。
没有什么东西过不去,没有什么东西能永垂不朽。
特别感情,那么脆弱,碰一下就碎了,更不能长久。
徐枳在外面吃完饭,又去医院复查了脚,刻意的在酒店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回到基地,上课的时候她和齐扉没有专业之外的交流,如果非要对视,她也是匆匆的看过去,冷静的移开眼。
下课她就去录歌了,两个人更没有交流。
徐枳晚上拖到十点半才回去,离门口还有三四米远,齐扉拎着小提琴拉开门出来。看到徐枳脚步停顿,寂静的走廊,骤然四目相对,他穿着黑色休闲衬衣,领口散着一粒扣子,露出一截锁骨,衬衣下摆一半落在休闲长裤里,一半落在外面。冷白修长的手指贴在深色的小提琴上,灯光下手指很白很好看,配着小提琴他身上那种矜贵感更明显,清冷贵公子。
这么直接的撞上了,不打招呼太奇怪。
可一打招呼,徐枳就忍不住的想落到额头上的温热。仿佛蝴蝶落到了花瓣上,一触即离。她的嗓子就忍不住的发痒,整个人都不自在。
徐枳抬起眼直直看过去,用着最自然的态度,疏离而客套的问道,“扉哥,还没睡?”
“录歌。”齐扉拎着小提琴弓杆转了一个来回,落回去时,弓杆贴着他的手臂,深色弓杆显出清冷,跟齐扉的气质融为一体,他的嗓音慢沉,缓缓道,“去找乐器老师,给我配段小提琴。”
走廊的灯是白色,齐扉站在灯下。睫毛稠密,瞳仁沉黑,他看人专注认真。
徐枳想直接越过他走进去,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很急吗?他们去吃饭了。我刚才上来的时候,听到他们说要出去吃饭,好像节目组请客。”
录完歌那个几个乐器老师就走了,他们甚至邀请了徐枳,徐枳没去。
“会拉小提琴吗?”齐扉握着琴身,垂了下睫毛,“今晚要把这段录出来,明天用。”他一顿,凌厉黑眸直视徐枳,说,“很急。”
徐枳会的乐器很多,她各种各样的乐器都用过。早年要给其他艺人写歌,什么样的奇葩要求都有,徐枳跟当时合作的团队不合拍,他们看不上她的音乐。于是徐枳经常在家自己作词作曲编曲,一个人就是一个团队。
小提琴她会。
“明天?”
明天有直播,萧岸队的队内大战。齐扉明天要上台吗?徐枳没有拿到节目清单,不知道还有这个环节。
“节目组怕播放量不好,萧岸一个人扛不起收视率,临时让我加了一首歌。”齐扉往后倚靠在墙壁上,长腿敞开,单手插兜喉结动了下,嗓音低沉缓慢,“正好,我年底要出新专辑,提前为新歌做宣传,我就答应了。”
齐扉那么高的身价,唱歌按分钟收钱,他要免费为节目组加唱?《新歌手》的导演去拜哪个庙了?这么灵。
徐枳明年也去拜拜。
“现录?”徐枳若有所思,“来得及吗?”
“基本上录完了,中间一段我感觉不太对,想试试小提琴。”齐扉靠着,一条长腿微曲,支着地面。他穿着休闲,在深夜里带着慵懒,“方便吗?不方便的话,我打电话让他们回来。”
“我会拉小提琴,但水平不如我的钢琴。我要先把包放进房间,去哪里录?”齐扉帮了她很多,徐枳斟酌用词,说道,“要录多久?”
“快的话五分钟。”齐扉直起身,两根手指捏着弓杆,一指不远处的琴房,“琴室,你确定的话,我就不找别人了。”
做音乐慢起来没有上限,齐扉也就没有回复这个问题。
“确定,我两分钟后过去找您。”徐枳快步走到门口,拿房卡刷开门,转头朝齐扉点了下头,“希望能帮到您。”
房门关上,咔哒一声。
齐扉闭上眼深呼吸往后靠在门框上,他一仰头,凸起的喉结显在灯光下,上下滚动,他很重的吐出一口气。睫毛覆在眼睛下方,拓出浓重的阴影。片刻的停顿,他握着骨笛一敲手背,转身大步回去翻出简谱和录音设备走向钢琴室。
电话响了起来,齐扉走进钢琴师一手接电话一边调试录音设备。
“齐总,齐大爷,你叫我们出来吃饭,你人呢?”
“去不了。”齐扉面无表情回复萧岸,“有事,你们吃。”
“你做个人可以吗?你今晚鸽我这件事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你明天将会出现在我的微博上,下周你就会出现在我的歌词里。”
“如果我追不到她,你下半辈子都会活在我的黑名单里。”齐扉淡淡道,“账单发给林立,今晚这顿饭我请了。”
徐枳回到房间放好包走进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人,有些苍白。她深呼吸,打开水龙头,把脸进去洗了一把。再抬头,湿漉漉的头发贴着皮肤,一双眼也湿漉漉的。徐枳深呼吸,拍了拍脸颊。
清清白白,根本不用怂。
徐枳抽纸擦脸,直起身。
齐扉可能没有吻她的头呢,可能只是……露水落到了额头上。或者,是她失眠后出现了幻觉。
徐枳换了条干净的长裙,扎好头发拿着房卡出门穿过长长的走廊推开了琴室门。
悦耳悠扬的钢琴音响在房间里,是昨天早上听到的口哨曲调,徐枳嗓子一紧反手关上门。若无其事的走进去,抬眼。
工作而已。
猝不及防跟齐扉沉黑的眼撞了个正着,那一下仿佛真的碰触到了实质的他,或者是肌肤或者是嘴唇,实实在在的碰到了。齐扉的瞳仁过于黑,房间的灯倒映在他的眸子中,星点的光带着灼热的光芒。
徐枳主动移开眼,往下看。
注意力自然的落到了他修长的手指上,他的音乐并没有停。指骨修长的手指跳跃在黑白琴键上,他的衬衣袖扣完全散开了,随意的挽在手肘处,露出一截冷肃的手臂延伸到腕骨,手腕上没有戴任何东西。
男人宽大修长的手盖在眼睛上的触感,仿佛就在刚刚,连温度似乎都在。
手也看不得。
徐枳冷静的收回视线,大家都是同事,自然点。
拿起桌子上的简谱,手写的简谱,端端正正的写着曲名。
《告白月亮》词曲:齐扉。
作者有话说:
前一百送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