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醒来的第一时间, 理矢用被子捂着脸,默默自闭了一会。

在那之后,完全失去了意识, 就清爽的感觉来看,大概之后还被帮忙洗了澡……连零碎的印象都没有。

虽然是她有言在先, 虽然知道对方不是故意的, 但,还是难免感觉有点丢脸。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把这件事从脑海里粉碎抛开, 抬头的瞬间,她发现了另一个小问题。

身前的人还在沉睡, 蓬松的卷发之下, 眉眼放松而舒展,呼吸匀长, 显然睡眠质量还不错。

而稍稍拉开的距离里, 清晰的光线中,流畅紧实的线条抬眼扫过间完全一览无余……某个异样的痕迹就很显眼。

这个位置,显然不可能是他自己咬的,罪魁祸首毋庸多说。

仔细打量几眼,理矢陡然皱起眉毛,抬手轻轻蹭了下已经结痂的部分,脸色略微妙起来。

没有出血, 只是有点浅浅破皮, 似乎算不上大问题,应该两三天就自己恢复了。

但是, 这个位置, 好像不太妙啊……

在脑海中把衬衫的结构跟这块部位对应起来, 她正分神着,忽然感觉手被抓住了抬高一点,然后是落在掌心的一个轻咬。

“当时没怎么用力……”还残余一点睡意,松田阵平垂眼看她,低沉的嗓音带着笑,“不疼的。”

卷曲的黑发有点凌乱,脸部原本略显锋利的线条被笑意柔和了,明亮的眼眸微弯,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平和又无害,还有点懒洋洋的随性。

昨晚感受到的,那种攻击性与压迫感,现在完全看不出来了。

……虽然过程有点超乎想象,不过,最终生效了就好。

后退一点拉开距离,她抽手回来,撑着尝试坐起、想去拿被搭在一边架子上的衣服。

但刚起身一点,动作猛地滞住,僵了几秒,几乎是直接摔了回去。

原本还只是偏头看着,被这番突发的动静吓了一跳,卷发青年瞬间紧张起来,立刻靠过去捞人到怀里,快速检查她情况:“怎么了?”

感觉眼眶迅速湿润起来,理矢捂着腰侧,一时有点说不出话。

感觉就像瞬间有无数个柠檬被挤爆了,又酸又涩的汁水瞬间融入血液、随着刚刚的动作,快速从脊椎两侧冲开,蔓延向全身。

相比平时稍作休息就可以恢复的疲惫,这次的后劲简直加倍反馈回来了。

早知道……没有早知道,沉浸其中的时候,完全无暇他顾来着。

“很痛吗?”凝视她瞬间盈满水雾的眼眸,松田阵平有些懊恼地垂眼,小心地扶着她,帮忙揉开过度使用的腰部肌肉,“抱歉,昨天应该注意到的。”

因为惯性地以为,她会像平时一样,考虑自己的承受能力来控制节拍,所以完全没能及时意识到不对。

不过主要的责任当然还在这里,明明知道这人有时候会逞强,自己应该多留意才对。

被温热的力度耐心疏导着,理矢看神情就知道他想到了哪里。

“还好,”窘迫到一定程度,反而居然没那么在意形象了,她放松地把一半重量交付过去,郁闷地叹了口气,“只有点酸。”

每一寸专注细致地照顾过去,卷发青年微微摇头:“那也可以立刻告诉我的。”

“谁会一直注意这个啊……”纠结了会,她选用出最委婉的词汇,咬牙强调,“我就是有点错估了,嗯,耐力。”

饶是大半心神都在手上,松田阵平还是忍不住莞尔。

“我知道了,”刻意加重读音,他眼眸微弯,放缓了音调,“下次一定会考虑你的‘耐力’问题。”

*

11月6日。

天气晴朗,和煦而清爽的室外温度,很适合出行。

“……我父亲的事情就是这些了。”

语气平淡地讲述完毕,弯腰注视了一会墓碑上的照片,松田阵平重新站直看向身侧的人时,不由笑意顿生:“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眨了眨眼,理矢把手里的花束端正地放好,然后朝着墓碑鞠躬示意。

其实关于松田父亲的故事,她早就在档案上看过,但此刻再听一遍讲述,也并没觉得如何不耐烦。

大概是因为,想到这个人养育了很了不起的儿子,情不自禁就生出感激了。

“他们到了。”远远望见愈来愈近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浅金发色,卷发青年微微扬眉,随手扯松了一点领带。

正要伸手拉她过去,却出乎意料地被挡住了动作。

他不禁怔愣一下。

没空注意对方反应,往他领口瞥了眼,理矢陡然心惊起来,上前靠近过去,抬手就把领带的系结恢复了最高位置。

“至少今天上午,”不仅如此,她紧张地再次提醒,“阵平,你千万别再动这个领带了。”

才反应过来她今天一定要亲手帮忙打领带的原因,卷发青年抿唇忍住了,没让笑意泄露出来。

其实他觉得根本看不出,不过理矢好像很在意这点,也就暂做配合了。

不过,以他平时的习惯,这样异常真的不会更显眼吗?

……

忍了又忍,萩原研二还是没忍住,率先打破了寂静的气氛。

“我本人就站在这里,你们没必要对墓碑做出那么沉重的表情吧?”

不过,他刻意轻松的口吻,也只是让松田阵平瞪过来一眼,其他人更是低沉依旧。

只有站在他身侧的诸伏景光,已经替他考虑起了很现实的问题:“萩原,这个墓碑该怎么办呢?”

继续放在这里当然不行,但是如何处理也是个问题。

“我的意思是拆掉就可以了,”揉了把头发,半长发的青年显出几分无奈,语气却依旧是他那独有的轻快潇洒,“不过家里人不同意,所以还在商议。”

“反正我是不着急咯。”

他这话说得满不在乎的,松田阵平听着就手痒,很想给他再来一拳。

诸伏景光无奈笑着,努力缓和气氛。

稍稍后退,理矢往降谷零身边走近一点,放轻声音询问自己在意的事情:“降谷先生,最近那边还算顺利吗?”

“没问题,你好好休息就行……”一怔之后,降谷零语气温和地想要劝说她放心。

不过等他话音刚落,理矢就问起了关键点:“贝尔摩德,找到了吗?”

“还没有,她之前就没消息了,”凝眉回答着,浅金发青年打量几眼她神色,突然生出一个荒谬的猜想,顿时略微加快了语速,“你该不会还想策反她吧?”

“哈?”理矢一懵。

“那个世界,你们好像关系还不错?”

降谷零完全不为她看似无辜的神情迷惑,口吻严肃地告诫:“不知道你是否清楚,但她真实年龄完全不是外表看起来那样,相反,她是个心机深沉缜密的可怕对手……”

不怪他多想一点,别的不提,目前浅井对组织的战绩是真的很优秀。

警视厅内鬼也许还算不上直接联系,那么,暴露的赤井秀一、被快速摸清的宫野明美、被策反的雪莉、库拉索、被暗算的朗姆……

甚至艰难逃出组织、却被四枪打成轻伤住院入狱的沼渊己一郎,都是有利的佐证。

不过,即使如此,也不是她可以轻视敌人的理由。

“……您真的想多了,我还没那么胆大妄为。”理矢无奈打断了上司不知为何、偏向莫名方向的神奇思路。

为了避免给他增添没必要的压力,她用力摇了摇头否认:“只是随口一问,您如此担心的话,我不主动了解就是了。”

长相粗犷的浓眉青年,几人的同期班长伊达航,作为最稳重的一个,原本只是陪着女朋友站在一旁。

不过难得相隔许久相聚,他很快也被扯进了轻松的气氛之中,过去跟萩原聊了起来。

眼看金色短发、身形纤细的娜塔莉,似乎微带好奇地往那边看去,一时没有注意脚下,理矢正好从忧虑的上司身边脱身,过去将人拉开。

脾气很好地,娜塔莉顺着她的力道走开了两步。

原先站着的地方被让开,理矢上前一步,捡起了掉在几束枯花间的短匕首,微微皱眉:“居然还有人带这么危险的东西来扫墓吗?”

这明显不是水果刀一类的常见刀具,她拿在手里转了转,还想试试刀刃的时候,却被旁边伸来的手一把拿开了。

卷发青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一手拉着她往自己身侧靠了点,一手捏着刀柄抬高了打量。

……难道还以为自己会再去抢回来么,特意举高了什么意思。

降谷零正色起来,准备要过去,就被扯了一把。

他疑惑回头,就见萩原研二同样跟上来,然后慢悠悠拖长声调,刻意提高了音量:“小阵平,现在也变成可恶的现充混蛋了呢。”

松田阵平面色不动,一副恍若未闻的神色。

甚至抽空跟他们挑衅般扬眉。

诸伏景光立刻回想起警校的逮捕术课程上,某位卷毛青年曾经的嚣张发言,顿感哭笑不得。

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伊达航也走了回来,接过刀刃看了看,严肃道:“等会我会跟墓地管理员询问情况的。”

当然,最大的可能就是毫无结果,被带回警局处理掉。

这个小小插曲,也只是作为谈资,小小掀起了一阵议论。

*

最后看了眼未接通的手机号码,理矢在公寓楼下确定了下地址,皱眉进了电梯。

她将要到达的,是高木警官的住所。

其实原本只是有点奇怪,高木警官往常虽然也经常被派来去第五系送文件,但他跟松田本人关系更好一点,所谈论话题也比较日常,很少会聊到私人事宜。

她稍微有点在意,这位警官其实性格很随和善良,很少背后议论人。

尤其跟其他人确定过,高木警官最近跟松田交流的频率确实蛮高……所以,趁着今天周日有空、松田有事出门的这个时候,选择过来看一眼。

虽然,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到底想要什么结果。

电梯门开了。

拢了拢外套,踏出的时候,再次看了眼备忘录里记载的门牌号码,跟一名拿着公文包的上班族擦肩而过,她正要前往目的,忽然一怔。

几乎是意识到的瞬间,肩上已经搭上了不属于自己的重量。

“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熟悉的、低沉优雅如大提琴般的女性嗓音,带着笑响在了耳边。

果然。

微微垂眼,理矢倒是没什么反抗的意图,冷静地站在原地反问:“你没急着走……使用高木警官的身份,不只是为了跟人聊天吧?”

其实还算好猜,大概是借用高木警官的身份伪做了证件之类。

“还真直白呢,”虽然是普通上班族男性的外形,贝尔摩德笑起来仍带着她独有的气质,“阿妮亚,你现在比以前感性多了。”

“只是为了你偏爱的警官,没有其他的事情要跟我说么?”

眨眨眼,理矢侧头看向她,微微笑起来:“那么,现在的我让你失望了吗?”

“特意穿了警视厅的制服外套给我看啊?”放下手,贝尔摩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件蛮适合你的。”

她在不动声色地远离,理矢没什么阻拦的意思,只是低低叹了口气:“以后还会再见吗?”

“也许是永别吧……所以等会记得向你的新上司汇报。”

另一部电梯上来了,贝尔摩德从容踏入空厢之内,没有回头,只是随意挥了下手:“Good luck~”

电梯门合拢了。

“Good luck.”

虽然知道她已经听不到,理矢还是回敬了一句。

她是真心如此希望着。

虽然仍旧会如实汇报,但中间积累的时间差,想必足够贝尔摩德脱身了。

立场分明的现在,不再见,也许对双方都已是最好结局。那么,我只能给予你最好的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