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站在了夜色中灯火通明的实验室大楼前, 看着右前方及腰银发、异色双瞳的库拉索，即将一起行动，降谷零还是有些恍然若梦的感觉。
明明就在今天早上, 还在朗姆的新情报下, 和琴酒等人进行了一场联合行动。
而今天还没过去, 他就接连听到了数个劲爆消息。
BOSS死了、朗姆联合元老篡位、库拉索叛变、以为已死的萩原好端端活在实验室里、某位不省心的下属还是进了组织……
虽然除了最后一个，其实都算的上好消息。
但也许短时间内冲击过大，在一开始的心神俱震阶段之后, 他现在已经心如止水，麻木得再掀不起一丝波澜。
其实他觉得景光也应该是差不多的心情, 不然怎么会和他一样, 几乎没多少犹豫, 就参与进来了这个堪称冲动的计划。
一边听库拉索讲保卫小组的巡逻规律和监控死角，就站在一边的理矢，很快就注意到浅金发青年那份犹存的复杂心绪。
虽然不是她本意, 但是好像真的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啊。
不过摸了摸外套内袋里、拇指大小的物体, 她很快驱散了这份愧疚感……降谷先生, 希望能看在额外准备的小礼物份上，不要太生气吧。
她还是很感谢这位盟友的；而且彻底分割的现在，降谷零也算仅有的、还记得阿妮亚的极少数几个人之一了。
若非实在不可挽回，理矢很想维持住和他的友谊。
收敛思绪, 整个行动计划很快在两位公安前辈的引导下大概成型。
这其中, 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貌似不经意的，在分享情报的时候，顺口提了一点朗姆的实验室如何丧心病狂、灭绝人性；最近实验进度似乎又推进了, 萩原警官还是早点带走为宜……
于是计划其实并未遭受太大阻力, 就连行动方案, 经过几番梳理基本没有太大漏洞之后，四人也就开始行动。
整个行动算不上多复杂，打的就是一个快速行动与信息差。
首先，作为目前仍未暴露、属于朗姆手下心腹的库拉索与波本，会进入实验室中。
理矢和苏格兰则作为辅助组，利用实验室失去人工智能调控后暴露出的安防漏洞，分别进入配电房与监控室，制造混乱。
在引发骚动、拖住注意之后，波本会和库拉索一起趁机潜入实验体所在位置带走萩原警官，然后波本率先离开作为在场的代号成员接手安保指挥，库拉索负责带人走。
实际上，作为现场指挥的波本，唯一的目的就是扩大混乱，掩护库拉索离开。
作为下属和后辈，理矢被分到了防守较宽松的配电房。
由于这个实验大楼完全是作为一个普通生物科技公司、存在了数年之久，同时地处近郊区的偏僻地带，朗姆又刚走没两天，当下的守卫，比平时还要松懈。
用电击器先后放倒两位守卫，理矢很快切断了大部分电源，让大楼陡然陷入昏暗之中。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以逸待劳，挨个解决过来看情况的人，十分轻松无害。
百无聊赖之中，理矢靠在门后的黑暗中，听着窗外黑暗中模糊传来的混乱动静，不禁没有逐渐消停反而愈演愈烈，唇边不由抿出一抹微笑。
看来降谷先生他们的行动还算顺利。
有的时候，不得不说，一个心怀不轨的指挥者，一旦想要做些什么，比十个行动不力的执行者还可怕。
毕竟大厦的倾塌总是从内部开始的嘛。
思路一顿，她唇边的笑意忽然冻结住了。
说起来，那个被拷贝带走的NOC名单，朗姆已经带着那么多人手、追杀了快十天，目前为止出逃的叛徒还是活蹦乱跳地跟组织成员玩着躲猫猫游戏。
而各行动小组动静越来越大，收获还真说不上有多少。
这个效率，可不像是急性子的朗姆惯有作风啊。
在眼前就有范例的当下，她忽然若有所悟，该不会……
无法证实，但是一旦察觉端倪，顿时觉得种种迹象都变得可疑起来。
以防万一，等会最好跟两位上司提一句。
如果真像她想的那样，如果能够尽快把情报利用起来，也许最后的终结之日，比所有人预想的都会来得更早啊。
*
在被刻意空出的防守最薄弱出口，诸伏景光沉在阴影里，安静地等待。
直到被消/音器削减的沉闷枪声接近，他眼前一亮，匆匆闯入混战之中，配合着帮忙清除了剩余的安保人员。
看着被库拉索暂且丢在杂物间、靠墙半坐的半长发青年，诸伏景光生出喜意的同时，绷紧着神经小心踏前几步，试探着喊了一声：“……萩原？”
他并不太清楚自己应该期待什么回答，于是只尽力回想着四年前的记忆，尽力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但下一刻传来的回应，几乎瞬间让他的笑意被喜悦填满了。
“好久不见，小诸伏，”在昏暗的光线中，青年明亮的紫色眼眸看不清情绪，但那轻快的、一如既往带笑的嗓音熟悉如初，“现在看起来硬派多了嘛。”
萩原研二并未问起，明明现任警员不能留须，诸伏景光为何留了略凌乱的胡茬、带着凌厉过分的气质出现在了这里。
还有神色匆匆的降谷零为何将他带出实验室就消失不见。
就像诸伏景光也没有问起，四年前的炸弹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萩原研二又是如何落入组织实验室，这四年又经历了什么。
现在还不是叙旧的好时候，有些事情，也没必要追根究底。
头顶不知多远的地方，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爆鸣，让整个大厦的地面都震动着摇晃了几下。
原本等在门外的库拉索大力推开门，做出了催促离开的手势。
脸色微变，诸伏景光收起情绪，上前架起萩原研二：“我们先出去再说。”
*
作为任务算得上最轻的一个，理矢率先回到了汇合点的车上。
没等太久，她就见到了一齐退回的三人。
降谷零那里还要扫尾，大概要等到后半夜才能脱身了，看了眼稍显虚弱的半长发青年，她稍作思考，轻声跟诸伏景光商议自己留下接应，他们把人先带回去。
虽然DNA和血液数据没问题，但是想要恢复身份，萩原警官还有一系列流程要走。
而且当下，一个全套体检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的。
库拉索已经完成作为投名状的首次配合行动，当下话语权大减。而诸伏景光也有点担心萩原研二的身体状况，沉吟半晌就同意了分头返回。
商议完毕，理矢把目光转向安静旁听的萩原警官，斟酌着该如何打个招呼。
不过在她考虑完毕之前，半长发的紫眸青年已经主动伸出手来，笑容轻快，带着令人放松的自然亲昵：“浅井小姐，直接喊我姓名就好哦。”
“也可以直接喊我的……我看过你的档案，萩原警官很令人钦佩。”几乎下意识松了口气的，她礼貌回握，微微颔首示意。
距离感把握的恰到好处、完全不会令人难以接受，还真是敏锐的观察力，用在社交方面应该能无往不利吧。
*
已经到凌晨天色最暗的时候，理矢才等到姗姗来迟的浅金发青年。
困倦不已，她也没精力像往常一样委婉沟通，直接问了出来：“降谷先生，你察觉到了吗，朗姆似乎用了跟我们一样的行动思路，我怀疑……”
“嗯，你也发现了么，”微微颔首，虽然难掩疲惫，降谷零紫灰色的眼眸仍旧精神奕奕，“看来朗姆的野心跟我们想象得要偏差些许。”
“故意把行动拖延这么久，他很可能在声东击西，暗中筹划着其他的行动……回去之后，我会开始调查组织名下的资产转移情况。”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随意点点头，她主动提起了下一个话题：“接下来……”
“之后……”不料，对方跟她几乎同时开口。
停下话音，降谷零示意她先说。
“最近太忙了，伤口都没怎么恢复，”微微一笑，理矢垂着眼，语气平淡地说了下去，“降谷先生，之后的行动，我想也许只能做些辅助工作了。”
浅金发青年愣了一下。
微微叹气，她倒是没什么情绪，只是平铺直叙地缓缓道出：“降谷先生，你原本想说的，跟我差不多吧。”
“以我当下的级别，目前参与的已经够深了，功劳也已经超过应有的分例，过犹不及，再继续下去，说不定只会招来觊觎，百害而无一利。”
“就算野宫先生，也没办法全部替我挡下去……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神色有些复杂，浅金发青年不觉放轻了声音：“你的功劳、没人能夺走，除了教官，我和景也可以帮忙——”
“没必要。”困意泛滥，理矢少见没耐心地打断了他的话。
“库拉索已经展示了诚意，接下来公安应该可以较为放心地接收她提供的信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她的语气有些缓慢，“无论与其他势力合作与否，朗姆的擒获都不是什么大难题。”
“组织的崩塌指日可待，最多就是打击力度和范围广度的问题了，我相信前辈们会做出最合适的判断。”
又是一个呵欠，她几乎已经眼泛泪花了。
“我目前比较在意的是，萩原警官的身份恢复，麻烦完成之后再告诉阵平君……我觉得确定无疑的结果，会让他更安心一点。”
听她冷静地陈述现实、分析利弊，降谷零原本发自内心感到了深深遗憾。
无论说的怎样好听，浅井已经付出的努力，无论如何都会被消磨一部分，这是资历的门槛，更是制度的桎梏。
但他的思绪还没来得及发散，那几分难言的沉重气氛，已经被她强撑困意的模样削减了大半。
莞尔的同时，他随手抽出安全带系上，打断了她的话头。
“好了，那些之后还有机会说，我先送你回去吧。”
“接下来你就先好好休息几天，或者按你说的，去警视厅帮忙梳理对照情报，具体听教官安排就是。”
为了防止这家伙意气未平之下，再制造点什么大动静出来，降谷零刻意拿出了最有分量的理由，语气严肃：“今天之后，不管你在组织里身份为何，都已经变成了朗姆的眼中钉。”
“你和松田的关系，根本没有隐瞒，组织想查到还是很轻松的。”
“所以……”
他意味深长地留出了发散思维的空间。
“……我知道了。”
不得不说，即使明白这位上司存着怎样的小心思，理矢确实被这个理由折服了，没用多少时间考虑，就慢吞吞应声。
……
“喂，浅井，醒醒？”
不知不觉就在还算安全的环境下睡了过去，被唤醒的时候，理矢还有点懵。
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她恢复几分神智，道了谢下车就要走。
不过没两步，在降谷零发动车子之前，又匆匆跑了回去，一把拉开车门。
在浅金发青年不解的目光之下，她取出外套内袋里拇指大小的U盘，一把塞了过去。
猝不及防将这小巧的电子产品握在掌心，降谷零正困惑打量的时候，听到了她意简言骇的解释：“这是朗姆那个电子眼的控制程序。”
“！”
即使是三重身份、意志强大、见多识广的公安精英，一时间都完全僵住了。
甚至差点手抖到把U盘甩出去，反应过来之后，急忙紧紧攥在了手心。
“不要问我怎么拿到的。”女性柔软的嗓音突兀显出几分冷淡。
他抬眼看去，却只见到那双碧眸跟往常无二般清透沉静，甚至不紧不慢地朝他笑了起来：“我之前就考虑好了，值得托付与信任的，只有降谷先生是最合适的人选。”
“如果是你，想必也能够在最合适使用的时间与地点，发挥出它的价值……对于组织覆灭的这点，我们从来目标一致。”
总算把这个至关重要的砝码丢出去，心下轻快，理矢真心实意地朝他微微颔首示意：“一直以来受到诸般照顾，多谢了，降谷先生。”
“希望今后也继续多多指教。”
*
熬夜真的不是个好习惯。
直到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理矢才意识到，她现在头脑真的不够清醒。
明明让降谷先生随便找家旅馆之类，暂时先补个觉才是最重要的……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想着可能要参加组织行动，她可是把钥匙直接留在家里了啊。
结果还是不得不在凌晨时分敲了隔壁的门。
这个时间点，正常生活的人都已经沉浸在了睡眠状态，松田阵平也不例外。
还好他最近睡得比较浅，才没错过门口的声音。
见到门口身影的瞬间，惊喜的同时，他不由下意识问出来困惑的地方：“手机没电了吗？”
公寓的隔音效果还是很好的，万一他没听到敲门声，这笨蛋是要一直等下去么。
“……对，没电了。”理矢默默收回下意识看向手机的视线，用力点头。
轻笑一声，卷发青年单手把她拉进门内，关门的时候，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已经结束了吗？”
“还没有，”换好鞋，站在原地稍作考虑，理矢使用更轻快的语气回答了他，“不过，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