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
拿开被挂断的电话看了一会, 朗姆一时没有说话。
“发生了什么？”咬着雪茄、头发花白的枡山宪三，或者说组织的老资格代号成员皮斯克，神色微带犹疑, “谁胆敢直接挂断朗姆的电话？”
“移动电话被破坏了。”朗姆回想着电话挂断前一秒、破空而来的尖锐声响, 并没隐瞒的意思。
“库拉索会解决这个的，”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这里，面容重新浮现笑意，“我们都知道她的能力……不过现在, 你可能会对这个更感兴趣。”
“那台主机, 确实如我们所猜测、就在黄昏别馆——那位先生选择的最后巢穴。”
还没等皮斯克接话,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后, 朗姆颇为爽利地请他随意。
事实上，他几乎可以猜得到皮斯克收到了什么消息。不如说, 比自己晚了这么久才收到情报，让朗姆对皮斯克又满意、同时难免生出几分暗藏的不屑。
果然，不到半分钟，朗姆就听到了来自临时盟友掩不住诧异的质问。
“各基地的智能程序在傍晚同时陷入了瘫痪、至今没有恢复，这是怎么回事？”
自从在组织扶持下成为财经界的大人物，皮斯克真的已经想不起，自己上次感受到惊慌是什么时候了。
“别担心，老朋友, ”抬手在半空虚按，朗姆的语气堪称漫不经心，却又带着十成的自信, “按照意外反制流程, 各基地现在应该都转入人工控制权了。”
“这还要多亏了我们那位BOSS的谨慎性格。”
“不过, 人工智能被切断了，你也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吧？”有意无意地抬手揉了下电子左眼，朗姆以笃定的口吻做出了结论，“库拉索接触到了主机，成功完成了计划。”
已经无法再沉默下去，但开口时，皮斯克苍老的声音也不禁带了颤抖：“BOSS他……那边真的出问题了？”
实际上，他已经不需要回答。
虽然对于使用人工智能加快组织扩张这点，有着外人难以想象的保守，但是乌丸莲耶对于人工智能的重视也是无须言明的。
尤其当组织里老资格的一批代号成员年纪越大，BOSS对他们的防备也是与日俱增。
朗姆扯了扯嘴角，内心却不由想起了，从年初起，自己感受到的那种诡异感觉。
BOSS已经消失在组织人眼中多年之久了，按理说，只要从BOSS那里仍旧能如常收到指令，一切就依然可以如常运行。
但是，对于跟随乌丸时日已久的朗姆来说，今年以来，BOSS的决策中隐隐的违和气息实在没法视而不见。
先是回国不久就获得代号、接替制药组控制权的雪莉。
虽然就表现出的天赋与能力来看，雪莉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他们的这位BOSS可不是单看能力就会如此干脆把重要部门交付给年轻人的类型。
相反，他向来是那种小心驶得万年船的人。
之后，警视厅的暗子被清除，朗姆报告的时候满心以为会被斥责，结果却只是被告诫了一番，甚至没得到什么惩罚。
这样的风格，看似跟往常无异，但细节上对比就会发现，今年BOSS的脾气简直称得上温和。
这样反常的细节不止一两处，朗姆的疑心也在节节升高，直到最后再难以抑制，大胆地派库拉索做出了试探行动。
事实证明，他这大胆而谨慎的举动，所收获的完全出乎意料。
再次看向皮斯克时，朗姆的口吻已经少了几分商议：“怎么，你还在犹豫？”
“组织近些年的麻烦越来越多，我们都看在眼里；而且那些人现在催的越来越紧，胃口也越来越大，我已经不想再应付下去了。”
“只要拿到主机，我们的实验进度就能够得到飞跃式的提升……还是说，你也愿意像BOSS那样等一个没人相信的结果？”
眉心紧拧，皮斯克低声道：“APTX4869目前不是已经被雪莉成功复现了吗。”
“死亡率百分百的药物，也称得上成功？”朗姆说得很不客气。
皮斯克不由沉默，半晌才再次问道：“你一直在进行的那个实验项目，现在进展如何？”
“理论上来说，只要拿到足以承载人工智能的主机，就可以进行到下一步……人类与机械意识的融合。”朗姆回答的底气十足。
“我会连夜赶过去，确保主机毫发无损地被送到实验室。”
“……我还是想再确定一下，爱尔兰会跟你去的，”看着朗姆下意识绷紧了的脸，咬咬牙，皮斯克的语气也终于坚决起来，“不过，你那个计划现在就可以着手实施了。”
“只要你配合，老朋友。”
如此说着，朗姆的笑意却未达眼底。
打开邮件，他很快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个邮件地址，沉吟着编写了简单的指示邮件。
收件人：冈仓政明。
*
凌晨时分。
盯着几名外围成员将庞大的主机从大厅小心地搬入密闭货车车厢，然后茫然无知地率先开始往山下行进，爱尔兰阴沉笑了笑。
这些人大概只以为完成了一次普通任务，却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进地狱了。
环绕别墅，在几个承重处布置好高能炸弹，爱尔兰拍拍手，回到了驾驶座。
不过，虽然按朗姆说的做了，他还是对此有些不解：“现在就炸掉，不是更省事吗？”
“还不是时候。”
朗姆望着眼前外观略显陈旧的阴森别馆，无声笑了笑。
虽然他也想抹消所有痕迹，但当然不能现在就毁掉这里。
一旦消息泄露，贝尔摩德很可能惹出点什么麻烦来……那会扰乱他的计划。
反正别墅内的关于组织的那部分已经被不同程度破坏，像现在这样，给后来者留下一点小礼物，就足够了。
最后欣赏了一番乌丸的遗产，转回头时，朗姆面色沉稳地下了指令：“我们走吧。”
在心里，他回想着刚刚与阿妮亚的对话，难免生出几分遗憾。
如果在更早之前就答应他的邀请，他会更宽容地接纳阿妮亚的……不过，既然她一意孤行，现在又帮他更先一步清除了障碍，现在的阿妮亚，早已失去了原先的合作地位。
不过，作为银弹的唯一成果，这个女人当然也不会被轻易浪费掉。
等到脱壳计划完成、腾出空来，他还是会好好利用这份来自乌丸的珍贵馈赠的……在那之前，有遥控/炸弹的威胁和库拉索的看管，足以让她老实下来。
不过目前，尽快将主机送去他名下的实验室，尽快推进试验进度，才是他最想做的事情。
他会在乌丸已经验证的错误路线上加以改进，然后，获取最后的成功。
瞥了一眼面色阴晴不定的朗姆，爱尔兰微抬了下眉毛，一声不吭依言发动了车子。
……
在他们其后不远的距离内，眼看前方的车子发动，库拉索同样跟了上去。
没等驶出一段距离，伴随着轻微的铁链响动，库拉索就感觉自己肩膀被人碰了碰。
虽然很想装作视而不见，但咬了咬牙之后，还是摸出手机丢了后去。
被理矢轻巧接住。
然后她忍不住为手臂被牵扯到的伤口轻嘶出声：“库拉索，你是刻意报复吧？”
虽然没有把手指缠上绷带，但是这个手铐真的有必要再给她戴上吗，要说没有之前的事影响，她才不信。
不过也就是抱怨一声，库拉索无动于衷，也不影响她的行动。
取出之前被藏好的、从被击碎的手机碎片中找出的还算完好的旧电话卡，安装到库拉索的手机……这是这两天里，理矢第二次这样做。
检查过信号没问题，她按照记忆输入邮箱地址，不自觉沉吟几秒。
在昨晚，她仅仅汇报了自己来到黄昏别馆的事情……也幸亏及时发现了定位器失去信号的事情，不然才是无法挽回。
而在朗姆连夜赶到这里，彻底带走主机、清除可能被追查到组织的痕迹之后，下一步的灵感在她脑中应运而生。
轻轻吸了口气，她飞快键入了邮件内容。
[我被带去见到了boss，他很可能就是那位四十年前宣告死亡的乌丸莲耶，但是我见到他的时候，这位可能一百四十岁的老人已经奄奄一息。
朗姆随后出现……BOSS死了……我似乎见证了组织里的一起权利斗争……]
[带我来的人是朗姆的心腹库拉索，我从她这里获知到了不少信息……可以确信，朗姆跟组织里的老资格代号成员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他们在策划着惊人的计划……还有，朗姆大概放弃了要求我潜伏警视厅的计划，他放我回到东京，但是行动必须处在组织的监控之下。]
[目前，库拉索被指为看守我的人。但同样作为实验室成果，利用兔死狐悲的心理，我说服了她，争取到了短暂的自由行动时间，可信度在百分之七十以上……如果有所疑虑，回东京后我可以前往公安指定的医院，进行面谈详述。]
写到这里，理矢指尖微顿，不自觉摸了下左臂上触感冰冷的环状金属圈，微微叹气。
犹豫片刻，她才继续键入了下面的内容。
[……如果可以，我想在包扎刀创之前，申请一位可以帮忙拆除微型遥控/炸弹引爆/装置的公安精英……炸弹体型不大，爆处组防护服应该可以帮对方抵御冲击……炸弹被安装在我左臂，如果仅拆除引爆、装置难度过高，这条可以放弃……换成小型信号屏蔽装置，一样可以达到效果。]
写完这封长邮件，目光不由在“公安精英”几个字微微停留。
认真检查了一遍措辞，她慎重地点击发送。
在那之后，理矢没急着把手机还回去，而是稍作思考，继续写了下一封邮件。
[降谷先生，跟工作无关，仅出于我个人的请求，麻烦你帮忙提供一下萩原警官的血液与DNA信息……不要回给这个地址，请将纸质文件在今晚七点之前放到米花酒店前台物品寄放处，多谢了。]
*
“紧急拆弹任务，就在这家医院？”
下意识攥紧了工具箱的把手，卷发的年轻警官微微皱眉。
“是啊，”同样抬头看了眼米花中央医院的轮廓，野宫警部神色微妙地颔首示意，“我可是动用了特殊关系，又借着上次的人情，才向他们借到了专门清空的场地。”
引着卷毛下属绕过主楼，向有一段距离，处于开阔地带的医院旧药品仓库而去，野宫警部漫不经心地做着提问：“大概需要多久？”
“如果是已知型号，一回合时间就够了。”松田阵平微微垂眼，答得坚决笃定。
“已经被安装的新式微型遥控/炸弹呢？”
“重量级对手么，”即使被墨镜遮挡大半表情，脸色仍不自觉发沉，卷发青年勉强扯了下嘴角，“我会全力以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