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开始带了变声器, 但其实理矢没想到真的能用上。
果然意外永远猝不及防，还是多准备才不会束手无策。
在提前准备的音频中选择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年轻女音，她抽出新买的一次性电话卡，慢慢拨出了板仓卓的电话号码。
她斟酌着措辞耐心等待, 电话铃响了大约半分钟后, 终于被人接起了。
“不管你是谁, 都不应该现在打扰我……”似乎由于突然被吵醒, 中年程序员的语气非常不客气。
“板仓先生，听说你向警方求援了, ”垂着眼，理矢熟练地使用着阿妮亚白兰地应有的语气, 带着几分嘲弄微微冷笑, “真是绝妙的选择。”
“警官先生们的答案足够令你满意了吗？”她明知故问。
群马山间别墅里，穿着睡衣, 原本满心不耐烦的板仓卓，不知不觉已冷汗淋漓。
那些人知道了……为什么……警察局也有他们的人吗……
不不不，也许只是今天的逃犯沼渊己一郎被抓走动静太大，或者有人一直在远处监视……
虽然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太过悲观, 但他的声音不可避免地流露出绝望的恼火：“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就不能直说吗？”
话筒对面的女人似乎被他压抑的低吼取悦, 板仓卓听到她轻轻扣了下桌面, 嗓音轻快而戏谑：“板仓先生，你曾经拒绝过我们一次, 现在决定要改变主意了吗？”
“你跟那个关西口音的黑衣男人是同伙？”猜测得到证实，板仓卓感到一阵无力, “为什么非得是我？”
轻轻咀嚼这个形容词, 理矢不可置否地避开了直接回答：“你其实很清楚原因, 不是吗？”
“我们的要求很简单，一年内完成那个开发中的将棋软件，交易价格由你决定，如何，不难做到吧。”
对方的态度是毫不掩饰的高高在上，看似商量，语气却不容置疑……但板仓卓已经放弃了挣扎。
毕竟他们连警察都能玩弄于股掌之中，随便就能抛出杀人犯来作为棋子。
这种情况下，板仓卓很担心自己的抵抗万一激怒对方，被杀掉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还想努力为自己争取一下：“一年内根本不可能，你们不清楚这个软件的难度，我需要更多的时间……”
“那就是你需要解决的问题了，”他的话语被毫不留情打断，对方根本没有给出周转余地，顽固到近乎冷酷的地步，“我们只需要看到成果。”
话筒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愿意接受你们的条件，”板仓卓吞了吞口水，烦躁地抓挠着头皮，“只要你们答应我两个要求。”
对方的年轻女人语气听不出情绪：“说吧，我可以考虑。”
“我的软件已经在开发中，急需资金支持，你们先支付一笔订金打入我的户头；第二点，以后不要再出现在附近来骚扰我了，否则我根本没法正常生活！”
看贝尔摩德的口吻，组织为了这软件可以让对方任意开价，订金想必不是问题；至于不要打扰……远距离监视、只要不被发现就算不上骚扰了吧？
稍作考虑，理矢颔首应了下来：“还算合理的要求。”
“放心吧，对于合作伙伴，我们向来不吝表现出诚意。”
眼见她一副就要挂断电话的模样，板仓卓匆忙询问：“我要怎么联系你们？”
“等会你将收到一封邮件，联络方式和要求会一起写在里面，”百无聊赖地点着桌面，她兴致缺缺地结束了这通电话，“那就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了，板仓先生。”
“对了，保密的重要性我想不用再强调，那件案子的后续就交给你处理了。”
挂断电话，理矢轻轻呼了口气。
这也是她坚持今晚就打给板仓卓的原因。
在眼看警察带走凶神恶煞的杀人犯之后，对方心理上会得到安全感、从而不自觉精神放松……自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很快却发现自己仍未摆脱纠缠，这种心理落差会让他很难再生出抵抗心理。
瞥了一眼毫无反应的任务面板，理矢接着把消息通知给了女明星。
她只是帮忙联络，真正的任务负责人仍是贝尔摩德，后续无论是跟进软件开发进程还是监视安排，也不用自己再操心。
而根据她的了解，贝尔摩德似乎有些睡眠问题，即使现在已经过了午夜，应该也会很快给出回信。
并未辜负她的期待，几分钟后，手机嗡鸣一声，预示着新邮件的到达。
无视贝尔摩德习惯性的暧昧口吻，她扫了一眼，快速提取出了有效信息：贝尔摩德对她的谈判结果心满意足；本次帮忙的任务结束；有时间可以一起吃饭。
当然，最重要的是，在收到贝尔摩德的回信之后，任务终于跳出了结算页面。之后骰子的声音惯例地自行响起了——
【29/52】
【意志检定成功。你已经清楚自己的方向，只需要……】
出乎意料的是，骰子冰冷的声线第一次被杂音打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模糊晦涩的低语，若隐若现地从四面八方海潮般一阵阵扑打而来。
“根本听不清啊？”不自觉尽力倾听着，理矢下意识喃喃出声。
仿佛接收到她的示意，下一刻，嘈杂的低语几乎瞬间高了数倍，蜂鸣一般刺耳尖锐地一闪而过。
这难以忍受的声响几乎让大脑空白了一瞬，但下一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再次自行掷出落地，骰子的声音恢复了正常。
【意志上限 2，目前余值为54点。】
仿佛是四个字，好像在哪里听过的词汇……理矢揉着眉心，却一时苦思无果。
不过很快，任务积分到手，新的弹窗跳了出来，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积分满30，调查员日记已解锁，是否选择抽取日记碎片？】
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是。
下一刻，黑色封面的“调查员日记”无风自动翻动开来，虚拟书页很快停在了正在进行中的任务界面。
【震动警视厅-1200万人质】
【碎片收集：4/4】
在她的注视之下，最后一张四宫格碎片缓缓亮起，崭新的画面浮现而出……
*
“松岗警部，这是关于昨天案件的情况说明和开枪报告，请您查看。”
把纸质文件放到中年警官的办公桌上，理矢眨了眨干涩的双眼，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呵欠。
昨天晚上打完电话就已经过了十二点，之后又接连写了两份开枪报告——虽然要交给警视厅上司的那份可以在另一份基础上稍作修改，但也花了她不少时间。
其实原本预计两个小时全部结束的，可惜她高估了心不在焉状态下自己的效率。
幸好中年警官也没多严格，匆匆翻过一遍就放下了文件，点了点头示意通过：“医院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沼渊己一郎的伤还在轻伤范围之内，问题不大。”
“不过还是太冲动了，浅井警官，”目光扫过一副睡眠不足模样的年轻女性，以及她身侧稍好一些、但也比昨天少些精神的卷发警官，松岗警部顿了顿，一语双关地叮嘱，“虽然两位的能力毋庸置疑，但年轻人还是要学会克制，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民众啊。”
困得都有点意识模糊，理矢努力忍住了新的呵欠，怏怏点头：“您说的是。”
还算听劝，松岗警部稍感欣慰，刚要继续鼓励几句，就被打断了讲出口的话。
“是为了不影响今天继续跟进案件，理矢才会在昨晚为了写报告熬夜到凌晨工作，”卷发青年嗓音淡淡的，“我想这足够证明她的认真了。”
“啊……是这样啊哈哈哈，还是要保重身体的嘛。”既然是误会，中年警部抓着头发干笑起来。
眼见原本困乏的浅井警官似乎也意识到了刚刚那失误的言下之意，讶然地凝眉看了过来，松岗警部顿时一阵尴尬，急忙若无其事地咳嗽几声，转移了话题。
“说起昨天的案子，今天早上报案人就打来电话，感谢我们帮他抓到了骚扰者。”
想起早上收到的消息，中年警部心情顿时回升：“而且沼渊己一郎醒来后，也承认了最近是他在板仓宅周围活动，并且为防止自己被发现做出了一些恐吓行为。”
“板仓先生的室内入侵事件，已经可以结案了，这离不开两位的支援啊，我代表群马县的其他同事在此深表感谢。”
看来板仓卓还算识趣。漫不经心地如此想着，理矢谦虚地推辞了几句。
最后她还委婉地又提醒了一遍山村警官继续重修的枪械使用课程，在得到松岗警官苦笑保证之下，心情不错地离开了刑警办公室。
既然案件结束，他们没有理由再停留下去，很快决定今天就回东京。
如果说在办公室内还能强打精神，刚刚回到走廊，理矢瞬间被势不可挡的困倦感压倒，一时感觉视野都比平时昏暗了不少。
留意到她不自觉蹙眉、快速眨眼的小动作，松田阵平微微叹气。
既然知道今天会困，昨天为什么非得坚持要熬夜呢。
环顾一圈，他就近在大厅的长椅上坐下，看着人十分自觉地靠过来埋到他肩膀上窝着，一时又气又想笑，咬牙用气音低声质问：“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会了……”
理矢也有点后悔。
这种睡眠不足、昏昏欲睡、全身还带着阵阵钝痛的感觉她也是第一次体会到，比通宵不睡还要难受多了，简直整个人都打不起精神。
不过就在她试图借着温热的靠枕小憩一会补补精神，意志昏沉之时，由远而近的小声哼唱瞬间唤醒了她仅存的思维能力。
“乌鸦啊~你为什么歌唱~因为在那高山上……有七个最可爱的孩子等着她回家……”
敏锐察觉到她一瞬间绷紧的姿态，原本漫不经心发呆的松田阵平立刻回过神，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轻声询问。
迟滞的思维还是影响到她的动作，等理矢抬头寻觅的时候，那歌声已经幻影般消失无踪，再难追索。
“我没事，”回过神来，她很快意识到卷发青年隐含担忧的注视，下意识安抚的同时，不抱希望地随口一问，“阵平君，你有听到刚刚的歌声吗？”
“歌声？”卷发青年凝神思索了下，“好像是《七个孩子》？”
“乌鸦啊~你为什么歌唱……是这个吗？”
下意识按照模糊的记忆哼唱出声，不过很快松田阵平就意识到什么，慢慢别过头，僵硬解释：“我不太擅长这个……总之歌词没错对吧？”
其实也没那么难听……但是阵平君，你是怎么做到乍一听还挺像、但每个调都完美跑偏的……
惊奇地欣赏几秒男友难得的不好意思，理矢最终还是忍耐不住闷笑出声，然后匆忙在对方恼羞成怒之前主动吻上他唇角。
片刻之后，感觉对方已经被安抚下来，她稍稍后退、重新把自己埋了回去，还刻意压低嗓音叹气：“好困啊，感觉要再靠一会才能站起来……”
“十分钟，还想睡就回旅馆好好休息。”卷发青年抿着唇，坚定地划出了底线。
一分钟后。
“……就算撒娇也没用，最多三十分钟。”
成功争取到足够小憩的时间，理矢也就抵着他肩膀，安安分分闭上了眼。但昨夜那模糊的呼唤，此刻即使刻意忽略，也无法忽视地清晰地浮现在了心底。
——黄昏别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