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几百米外的酒店房间中。
在一片寂静里，沙发上黑色长发的青年缓缓抬眼，语气冷冽：“仅凭这些, 就草率地猜测了我的身份吗？”
“也许把那两个FBI带过来看看, 会更有说服力，你觉得呢？”坐在对面的金发青年, 闻言面色巍然不动, 轻轻冷笑一声。
赤井秀一不禁沉默了刹那。
连人数都说得很清楚，看来FBI的同事真的被对方发现了。
真是糟糕，看来之前感受到的窥视视线正来自于波本的布置。也许这次来美国的时候就就已经在策划了, 默默潜伏许久，终于在昨天一举抓到了自己的破绽。
现在的问题是，对方真实的意图是什么。
拿到了这样足以给自己定性为叛徒的证据, 却没有急着上交给组织。那么很容易想到两个可能：对方想要要挟自己在组织中为其做事，或者另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波本，有可能也是一个卧底吗？
从毫无遮挡的窗外看出去，正是夜幕渐深，头顶的森白灯光笼罩着相对而坐的两人，将每一分细微神态都照的纤毫毕现。
但赤井秀一观察了半晌, 只在对方脸上看出了胜券在握的从容。只能说不愧是组织情报组近几年最出色的新人, 在这种单独谈话中完全找不出破绽。
幽绿的眼眸微眯, 他终于还是率先开口：“你想要我做什么？”
没办法，不仅是对方指出的FBI两位同事，双方都心知肚明的、真正使他不敢妄动的人质，根本无需由对方再说出口——
自己年仅十四岁的亲妹妹, 意外闯入任务过程中的世良真纯。
“这么说, 你承认自己就是FBI派出的的NOC了？”
唇角微扬, 金发青年意味深长地瞥来一眼，似叹似笑：“真是完美的伪装啊，莱伊。”
这种语气，真是令人不爽。
微微垂眸，黑发青年略显厌烦地皱眉，准备先听听对方给出的条件。
他当然没打算真的听从。
只是目前母亲行踪不定，他无法拿世良的安全来赌对方的良心和底线，那是一个过于不确定的可能。
虽然是情报组，但波本作为炙手可热的组织新秀，怎么可能手不沾血。
只是暂时虚与委蛇，等真纯安全脱身后，他有大把的时间跟对方周旋。
说起来，对方似乎对FBI很有些敌意，真不知道这种敌意从何而来。
想到对方明显的混血样貌，他随意地猜测着，莫非是CIA吗？
面对这样讨厌的家伙，亏得苏格兰脾气好，他是想不到怎么能够忍受下去的……等等，苏格兰！
倏忽抬眼，赤井秀一打量着对面淡然自若的金发青年，突然笑了一声。
“怎么，FBI，你也觉得自己很可笑吗？”降谷零挑眉有些疑惑地看了过来。
沉凝的眉眼稍稍舒展，黑发青年站起身，在对方陡然紧绷的警惕注视下从容走到了窗边，扶着窗框观察片刻后微笑回头：“苏格兰在哪里？”
“你在说什么？”降谷零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暗自咬紧了牙根。
“我一开始其实很奇怪，在得知了我的身份之后，居然敢选择直接冒险挑明，你难道不担心自己猜错了、或者我会杀掉你保住秘密的可能？”
仔细注视着他的微表情，赤井秀一唇边笑意渐深：“现在想想，你那种状态，完全是有恃无恐吧，因为苏格兰作为暗中埋伏的狙击手，足以保证你的安全对吗？”
“你们两个之所以关系那么好，因为你们本就相互认识。”
“我刚刚还猜测你有可能是CIA，因为你那种对FBI的敌意实在来的莫名其妙，不过如果你们是日本公安的话，其实也完全说得通啊。”
敏锐捕捉到对方一瞬间无法自控的瞳孔收缩，他挑了挑眉：“啊，看来我说对了。”
“说起来，今天之所以突然换了酒店，让我入住这间窗帘坏掉的房间，也是早有预谋吧；另外特意挑了黑夜中进行这次对话，除了避开可能的狙击镜反光，也是想要迷惑同样作为狙击手的我、让我下意识忽略难度极高的夜间狙击可能性……”
很久没有这样滔滔不绝地自言自语了，但对此刻的赤井秀一来说，看着对方渐渐阴沉的表情，真的难以自制地感到一阵痛快。
可惜，现在自己还在狙击镜瞄准之下，不能过于刺激对方。
而且既然双方立场相同，再激怒下去，就真的不利于之后合作了。
“算了，”朝对方颔首示意，面容冷峻的男人稍稍缓和了神色：“如果是合作提议，我个人现在就可以给出肯定答复了。”
“你们FBI还真是自以为是啊，”金发青年骤然从沙发上起身，眼神凌厉地扫去一眼，“莫非觉得我真的不会开枪吗？”
“别露出那种表情啊，”赤井秀一低声叹口气，有些无奈地摊开手，“会出现目前这样的情况，责任各占一半，我们彼此彼此吧？”
他上前一步，坦然地背对着窗户：“那么，具体的合作内容呢？”
“在必要的时候，你会知道的。”似乎勉强压住情绪，金发青年颇显恼怒地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目送他出门，赤井秀一在房间中央环顾一周，同样收拾东西准备换个房间住。
说起来，波本走的太快了，其实他还想提出见一见那位藏身于幕后的神秘人士呢。
能够做到持续一周的跟踪却从未让他抓到实质性证据，真是出类拔萃的隐匿技巧啊。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实在太好奇了……
*
另一边，正从酒店下楼的降谷零，此刻正复盘着刚刚的一番对话。
直到电梯落地，他才轻轻呼了口气，低声自语出声：“真是棘手的家伙啊。”
此刻，他面容平静、眉眼舒展，完全没了对话尾声时表现出来的气愤懊恼。
没错，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生气。
毕竟无论对方如何言辞锋利、推理从容，都难以掩盖自身不慎之下、落入他的设计，被逼到枪口之下的事实。
至于自身立场的泄露，其实在“波本”没有第一时间上交组织，而是选择单独对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这次对话之后，基本立场的暴露总是在所难免。被对方猜到或者自己说出，其实都只是不重要的过程与形式。
何况那一番长篇大论的推理，其实更像是对方落入弱势之后、反应快速的实力展示，以此避免被自己这边小觑，造成之后合作中的嫌隙。
快步出门，坐上驾驶座，降谷零轻笑着握紧了方向盘。
那么现在，首先跟久等了的两位同伴汇合吧。
*
波士顿的无名公寓中。
“波本先生。”
“波本。”
随着门锁拧动，金发青年提着东西刚进门，就收到了两个人同时的招呼。
无需言语，看到他神色轻松地走进来，诸伏景光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看来对话很成功么。”
“嗯，还算顺利，”降谷零微笑颔首，但也没急着说起过程，而是先转向理矢，看到对方稍显倦意的眉眼，不禁关切地询问，“浅井君，你还撑得住吗？”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理矢识趣地站起身：“是有点累，那么，我先去休息了。”
“先等一下——”降谷零抬手拦住她，从手心分出一个袋子递了过来。
也是这时候，理矢才看到对方提的袋子内容物原来是几份夜宵，还细心地套上了保温盒，想必仍然热气腾腾吧。
看她有些惊喜地抬眸，金发青年揉了下鼻尖，唇边浮现了轻快柔和的笑意：“看来我来得正合时宜么，浅井君。”
“这次任务多亏了有你在，实在是帮了大忙。接下来就请放心休息吧。”
诸伏景光挑眉看着他，保持了微妙的沉默。
这里本就是之前特意租来当做临时安全屋的单栋住宅，房间充裕。
理矢拎着夜宵就准备上楼，踏上楼梯的前一刻，突然想起一件事，动作一顿，回头看去：“波本先生，明后两天您会有空吗，我有一个私人问题需要您的建议。”
“明天就可以……是很紧急的事吗，现在我就可以回答。”
刚刚落座，降谷零暂时放松地陷入了柔软的沙发垫中，即使坐在那里，声音也有些懒洋洋的。
诸伏景光同样好奇地看了过来。
稍作犹豫，整理了下措辞，理矢微微垂眸，低声询问：“您听说过辛多拉公司吗？”
“我有位在计算机方面很有天赋的朋友，接到了辛多拉集团的赞助，邀请他加入关于人工智能的研究……我想询问的是，辛多拉集团是否值得信任……”
她话音不自觉变低，很快戛然而止。
因为原本姿态随意的金发青年突兀坐直了身，表情肃然地看了过来：“辛多拉集团的人工智能项目？”
“他是这样说的。”
理矢有些不明所以，但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瞳孔微缩；“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让你的朋友立刻拒绝他们的邀请，越快越好，离得越远越好，”降谷零回想着自己曾听过的消息，眉眼不自觉沉凝起来，“我所知并不多，但很确定一点——”
“辛多拉的那个人工智能研究计划，是组织这边主动推进的合作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