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浅井, 你没事吧?”

不知道过去多久,漫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古怪头痛终于消失了,但那种完全无法进行思考的空白迟钝感仍持续了一段时间。

不过在松田阵平疑窦顿生, 即将走过来查看之前, 理矢已经恢复了思维, 慢吞吞但很清晰地回答了他:“没事。”

然后她行动自然地出门去了。

不过她的脸色似乎真的挺糟糕,就连找到上司后,还没来得及说明情况, 就被误以为是去请假的。

饶是她再三解释自己只是有点低血糖,在做完笔录后也被上司主动放了假, 连带着卷毛同事也一起提前走人。

“如果不舒服, 一开始直说就好了。”

“哎?”

卷毛青年直视着前方,语调漠不经心,却显然在说刚刚的事情:“这种无聊的社交场合, 根本没必要勉强自己吧。”

虽然很感谢关心,但勉强是分毫没有, 其实她最后都打算放弃了的……

顿了顿,理矢给自己的表现找了个合理的借口:“其实我只是在想,一个人居然可以由于报复心变化这么大, 很惊人不是吗?”

像这次的案子, 了解前因后果之后,她完全感觉无法理解高杉俊彦的做法,跟松本小百合口中那个童年时会主动保护弱小的形象相比,现在这个为报仇能够冷酷利用感情的高杉俊彦, 简直可称面目全非了。

对于情绪, 理矢的感知很是敏锐, 也能够恰如其时地对他人的情绪给予回馈, 这也许正是技能栏中【心理学72%】的高数值最直观的体现。

但像是这种极端且偏执的情绪,她既不理解,也很难感同身受。

不过还好,卷毛同事看似高傲不好接近,其实是情绪很丰富而强烈的人,自从和他搭档后,理矢都感觉自己情绪波动频繁了很多。

思绪蔓延,她突然想起,松田阵平同样也有着“要亲手替好友报仇”的想法,甚至不惜为此离开了很喜欢的拆弹工作调到搜查一课,那么……

面对性格直白的卷毛同事,理矢也省略了客套,直接提问道:“松田君对于报仇是怎样的看法呢?”

“什么?”话题转换得太快,松田阵平不禁愣了一下。

“面对自己的仇人,”理矢详细地给出了假设条件,真挚地期待着对方的反应,“就像是,如果松田君抓到了四年前爆炸案的犯人,之后会怎样?”

瞳孔骤然收缩,松田阵平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紧了紧,全身僵硬。

如果……如果真的能做到的话……

车内的气氛仿佛缓慢地凝结了,沉闷犹如一场随时降临的暴雨,却又安静地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这场安静却意外地并不难耐,理矢耐心地沉默等待,但直到车身稳稳停在了公寓楼下,驾驶座上的卷毛青年也一言未发。

她微微叹气,决定放过第一次表现得无言以对的搭档。

反正本就只是随口一问,既然察觉对方情绪异常,她也不会追根究底。

抬手拉开车门,理矢正要起身下车,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迟来的回应:“我会狠狠揍他一顿。”

“很解气的做法。”

理矢回想了下法律条文,沉稳提醒,“但是松田君,以你的力量狠狠揍他的话,很容易就会变成动用私刑了吧。”

回应她的是很轻的笑声。

男人低沉的声音依旧冷静,甚至带着浅淡却切实存在的笑意:“因为没法原谅。”

理矢下意识看去,不料直接撞入了一双失去墨镜遮挡的沉沉黑眸。

在这个角度之下,松田阵平的瞳孔倒映着仪盘表的幽蓝光芒,显现出一种幽邃坚定如深海般的波澜不惊。

平静水面之下,却是不屈而无可动摇的灼灼火光。

而他坦然笑着,仿佛说着再普通不过的小事:“不过在那之后,我会带着萩原的那份继续走下去。”

这个人……

“那还真是了不起。”仿佛被他的情绪感染,理矢微怔地放轻了声音。

*

【积分满30,是否选择抽取日记碎片?】

已经有过经验,之前在教堂的时候理矢直接拒绝了面板的提示,直到现在回到家中才主动进行了抽取。

【《月光奏鸣曲杀人事件》碎片*1,已放入调查员日记,请自行查收。】

见到弹窗出现,她已经能够很冷静地打开界面,冷静地等待任务详情出现,再冷静地去看已经一丝不差印在脑中的两张照片。

现在基本已经能够确定,【钢琴奏鸣曲《月光》杀人事件】就是与浅井成实有关,是发生在月影岛上的、横跨过去未来十几年的连续案件。

之前出现的两张碎片,一张倒映“过去”,暗示了九年前麻生圭二的死亡谜团;另一张预测“未来”,展示了约一年后浅井成实自焚身亡的绝望结局。

这个一年的时间,也只是理矢根据照片所给的信息推测出的,或许并没有这么快,但她是以最糟糕的预计来面对这件事,避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这一次,面板同样没有让她失望,随着虚幻的书页摊开,右上侧的模块闪烁了一下,眨眼间亮了起来,浮现出一张崭新的画面:

画面的中心仍旧是那架眼熟的钢琴,扎起头发的浅井成实坐在钢琴前,在黯淡光线里低头弹奏着。

不过这次少了肆意蔓延的火舌与浓烟,只在屏幕右下角,出现了一个面色青灰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

这个脸型圆润的男人,留着精心打理过的小胡子,衣着整齐,面色却慌张而惊恐难名,仿佛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物一般,双眼毫无生气地瞪大看向屏幕外。

出乎意料的是,理矢仔细观察之下,并没在他身上发现什么明显的外伤,而钢琴前浅井成实神色只是些微迷惘与心不在焉,不像是手上染血之后会有的表现。

这让自杀与他杀都变得难以判定了。

理矢看向淡蓝色的任务光屏,微微眯起眼睛。

也许……还是去一趟月影岛会比较好?反正马上又是周末了。

*

不过在这之前,第二天,理矢首先见到了【樱花下的阴影】任务给出的“神秘奖励”。

一封来自公安部的协助邀请,当做入伙通知也没问题的那种。

“……我没听错的话,您说的是公安?”

虽然同样对当下情况有些预料不及,看到下属这样的反应,野宫三郎深神色莫测地靠上椅背:“怎么,你觉得刑事部跟公安部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就算早就猜到上司跟公安关系匪浅,此刻看到他那无需言说的姿态,理矢还是有些心情微妙。

就这样当着刑警的面毫不遮掩自己向着公安的立场,您还真不把我当外人啊。

不过,这种时候她当然清楚该如何回答:

“我并没有那样想。”

野宫三郎脸色缓和一些,不急不缓地说明情况:“并不是我推荐了你……出于未说明的缘由,公安内部的一位可信人士推荐了你,作为……人选之一。”

什么人选,又是出于什么缘由,这些关键信息您倒是说清楚么!

她暗含谴责的眼神完全被无视,理矢只好主动发问:“我想知道,公安部确定我符合人选的要求吗,我在警校只接受过普通刑警课程哎?”

“而且公安怎么没说明具体转职情况?人事怎么处理?”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

其实野宫三郎也想知道,到底是谁那么有眼光,居然抢在他前面做了推荐。

至于下属主动请求……这种可能以他的了解是不会出现的,浅井理矢可没那么强的上进心。

心累地揉了揉太阳穴,野宫三郎做出结语:“总之,之后你仍然属于我的管辖,除档案外暂且都不做变动,其他工作照旧。”

理矢半月眼看着他:之前就想说了,您果然是公安派遣在刑事部的二五仔吧,居然还这么光明正大发展下线。

吐槽归吐槽,她对此关注的只有一点:“所以我会拿到双份工资吗?”

“……协助公安任务会有奖金。”

野宫三郎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

*

收敛思绪,理矢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岛影,微微笑了起来。

虽然理智上知道浅井成实这边时间宽裕,而且收集全部碎片后,真相就会在骰子的预测中剧透般一目了然。但还差10积分的现在,理矢就是难以忍受再继续等待下去了。

也许这也是【意志】下降的副作用之一,让她变得更难以压抑自己的想法与行动了。

而另一边。

一无所知的浅井成实医生,正弯腰耐心叮嘱着自己的小病人:“健太,回去之后好好休息,不要再贪吃了哦。”

目送着活泼的小男孩蹦跳着跑远,他无意间忽然想起了自家妹妹。

不知道理矢这时候在做什么呢,也许在家里看书,或者去僻静的公园散步?

虽然有点想念,但浅井成实很清楚,他是不可能答应让妹妹来岛上看望自己的,不仅为调查父母死亡真相计划的顺利,也是想要保持自己成熟稳重的可靠兄长形象。

这时候就要庆幸,妹妹太聪明了有点早熟,以前就冷淡不爱亲近人。即使在警校毕业之后生动了许多,也还是那种拜访前一定会询问清楚的礼貌好孩子。

如果毫无预兆突然被找上门来……

想到这里,浅井成实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就以现在的女装形象被看到,他一定会彻底社死的吧!

如果真的发生那种情况,他觉得自己还是跳海游回日本本土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