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就是这样, 岛上的居民很欢迎有新的医生到来,龟山村长也很关照我。”

隔着话筒,浅井成实原本清亮的嗓音显得有些低沉, 但语调轻快, 明显心情较为放松愉快。

看来任务面板展示出的那个“未来”还是蛮值得信赖的, 至少这段时间,成实哥还没有来得及采取行动,情况暂且算得上风平浪静。

“听起来在那里生活还不错嘛, ”理矢微眯着眼看向窗外灿烂的阳光,嘴角勾起, “你说的我也想去岛上玩两天了。”

电话对面的浅井成实闻声笑容一滞。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为了掩饰身份而特意扮出的女性化服饰, 他有些不自在地拢了拢白大褂的衣襟,温和的声音隐隐发紧:“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这边可没有东京繁华哦?”

理矢看了一眼任务面板上, 【月光奏鸣曲杀人事件】自己还缺少的两张碎片,以及仅有的十积分, 无声叹了口气。

“还是说,就这么想念哥哥?明明前几天才见过面嘛。”话筒对面,浅井成实同样叹了口气, 却刻意大声地发出声音, 仿佛在安抚对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

他当然是故意的,成年人往往很难忍受再被当做儿童对待,何况自家妹妹本就是个早熟的孩子,很大可能被这样打消了念头。

另一边的浅井理矢, 确实被他溺爱的语气激得一抖。

不过, 确实还不是时候。这样想着, 她收起面板, 顺势做出了正常恼羞成怒的反应:“不要用那样的语气,我早就成年了。”

“好吧。”浅井成实放松地轻笑起来,正想问一问关于她之前提到的新搭档,就听到对面传来了清晰有力的敲门声。

他怔了一下,就听到从沙发上起身窸窣的细碎声音、短暂的脚步声、门锁打开的声音,然后是女性优柔微讶的嗓音:“松田君?”

“是我,”年轻男性低沉硬朗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清楚地传入话筒,“时间快到了,浅井。”

看来这就是那位邻居兼搭档了。

作为兄长,浅井成实此刻心情有些复杂。

按理矢聊起的那些事情来看,他们也认识没多久吧。这就开始丢掉敬称直呼姓氏,无论如何,是不是关系进展有点快了?

既然被提醒了,浅井理矢依言把手机拿开看了眼时间,眉头一跳:“已经快一点了?”

今天是搜查一课的课长松本清长女儿订婚的日子,这种场合,当然少不了捧场的众下属出席。

提前就被上司野宫三郎提醒过,理矢当然没有忘记,只是打电话有点忘了时间。此刻赶紧朝哥哥解释情况道了歉,快速结束了通话。

再抬眼看去的时候,松田阵平已经百无聊赖地咬了一根烟点着,却并没什么不耐烦的神色。

理矢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点头,同时好奇起来:“松田君,是特意来提醒我注意时间的吗,真是太感谢了。”

难道作为朋友,卷毛同事居然是个意外细心体贴的人吗,完全不像哎。

“不是。”卷毛青年想也不想就否认了。

“举办婚礼的教会离这里很远,你原本就要搭车过去吧?”

瞄到理矢迷惑的神色,他抬手示意下自己的车钥匙,明亮黑眸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有人预付了一百次的搭车费,而我很讨厌欠债,所以过来问问你,要不要兑现一下债务?”

没想到他还记着这茬,理矢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不过,现在时间已经不多,这送上门的顺风车倒是省了她再去打车的麻烦。

“那就麻烦了,松田君。”

早就准备好了出门的计划,几分钟后,理矢锁门跟他一起下了楼。

坐到副驾驶的时候,理矢瞄到后座上几个凌乱交叠的文件袋,不由愣了一下:“那些全是爆破案件的资料吗?”

松田阵平正把烟丢进车载烟灰缸,闻声头也不回,随意点头应了声:“没错。”

从人鱼岛回来后,搜查一课的案子也分散过来一部分,理矢就恢复了正常外勤工作。

但整体来说,最近的东京算得上安定,所以第五系两个人也没多忙碌。

既然如此,松田阵平干脆利用了自己现在在资料库的高权限,查找出近五年内东京地区全部的炸药相关案件资料,在其中寻找可能相关的信息。

理矢是知道这件事的,但暂且没有给自己额外增负的意思,也就只是旁观了。

目前看来,松田阵平大概向上级申请了文件外带的权限,连下班时间都利用起来了,只为在繁多的文档案卷中追寻一丝渺茫的希望。

真是令人敬佩的决心啊。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理矢也就礼貌地关注了一下进度:“真是不容易,松田君找到需要的线索了吗?”

回应她的是一声嗤笑。

大概真的被不喜欢的文书工作烦的够呛,平时沉稳冷静的松田阵平,难得语气透露出明显的烦躁:“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从来不认识这个东京了。”

“五年就有一百多起爆破相关案件,爆破威力中度以上的八十六件,那么多炸药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相关部门的人是瞎了或者聋了吗?”

作为曾经的组织犯罪对策部第五课警员——职责中正有火药管制一项——的现任搜查一课刑警,理矢无辜地眨了眨眼,识趣沉默。

“不是说你。”松田阵平瞥她一眼,重重吐了口气,“还轮不到你为此负责。”

这话说的,理矢立刻没好气地斜了一眼回去,是指她级别过低、背锅都排不上号咯?

卷毛同事怨念十足地脚踩油门连连超车,直到红灯路口才不情不愿停了下来,抬手推了推墨镜:“嘁。”

为了安抚临时司机的情绪,理矢单手支腮,开了个玩笑缓和气氛:“我觉得,警视厅最好尽快检查一下自家的火药库,看看是否还完好无缺。”

“如果火药库失窃,大量高性能炸药流失……”只是想象了一下那个情况,松田阵平就不禁眉头紧蹙,头皮发麻。

好在即将到达目的地,他来不及深入思索就收敛了思绪,同样半开玩笑地回敬:“首先,你就会暂时失去搭档。”

那种情况,本就人手不足的爆处组一定会临时召回他。

“好了,下车吧。”

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停下,理矢却没急着下车,而是略微出神地注目着外表圣洁华美的教堂。

松田阵平疑惑地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到敞开的大门,还有陆陆续续到来的宾客,不由挑眉:“你发现什么了?”

【六月花嫁杀人事件】

【任务状态:进行中】

【倒计时00:30:00】

难以置信地再次确认了一下,面板给出的真的不是三小时而是三十分钟,理矢陡然心头一紧。

再顾不上注意不远处眼熟的少年少女,她一把拉开车门,急声催促还在摸烟的松田阵平:“快走,松田君,再去晚一点,我们就看不到订婚场景了。”

这种迫不及待的姿态,你是第一次到这种场合的小孩子吗?

心中默默吐槽着,松田阵平把刚取出的烟盒塞了回去,懒散应声着开门下车:“是是——”

*

理矢确实是第一次来这种订婚现场。

好在一路上都有指示牌,所以她算是畅通无阻,直闯到了主休息室,进门就看到订婚主角二人正坐在一起窃窃私语。

作为搜查一课长官的松本清长面部带着一道可怕的伤疤,满脸凶神恶煞。但他的女儿松本小百合,穿着白礼服头发挽起的样子精致甜美,气质活泼烂漫,样子跟父亲简直截然不同。

准确地说,松本小百合正很开心地向对方说着什么,而未婚夫听得半心半意,直直望着她灿烂笑靥,眼神恍惚。

灿烂明媚的阳光从窗户洒入,让整个画面都蒙上了如梦如幻的光环,未婚夫妇互动间的温馨甜蜜几乎满溢而出了。

理矢不禁瞄了一眼任务详情,看这画面,完全想象不出任务描述里“花嫁杀人事件”是如何场景啊。

【六月花嫁杀人事件】

【任务地点:东京都·教堂】

【任务目标:仇恨将酸甜的柠檬茶浸染变质,在白色礼服被鲜血染红之前,请揭穿凶手的计划吧。】

【任务奖励:积分*10】

被突然闯入的客人惊了一下,松本小百合有些疑惑地看着门口这边:“你们是……?”

还没来得及回答,房间内的几人同时听到了有人快速奔跑而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几秒后,房门再次被打开,满头大汗的黑发少年探进身来,一脸紧张:“浅井警官,你……”

“呃……”他刚开口就迎上四个人直勾勾的目光,话语一噎。

松本小百合最先反应过来,上前几步,“啪”一声清脆的响指打在刚进门的少年面前。

看着对方受惊得退了半步的样子,她眉眼飞扬地坏笑:“工藤同学,再迟到一点,就欣赏不到老师漂亮的礼服了哦。”

作为帝丹中学的音乐老师,由于对工藤新一这张跟未婚夫相似的脸蛋十分眼熟的缘故,松本小百合一见到这个自大的小鬼就忍不住想逗逗他,觉得看他炸毛的样子非常有趣。

也许是从小失去母亲,被不善言辞的父亲宠爱长大的经历,让她很有几分调皮的恶趣味。

一开始的些许惊艳,这时候完全跑光了,工藤新一有气无力地半睁着眼睛:“就算是订了婚,你还是老样子啊。”

在门口站了太久身后,被他加速跑拉开距离的两个女孩子也已经跟了上来。

一起长大的好友铃木园子,气喘吁吁地往里推了他一把:“你跑那么快,干嘛站在这里不进去啦?”

她是个留着利落短发、大大咧咧的女孩子,见工藤新一让开路,毫不犹豫就拉着毛利兰进了门,然后两名少女一起发出了不自觉的惊呼:“哇——”

“毛利同学,铃木同学,你们觉得好看吗?”很满意她们的反应,松本小百合微张手臂小幅度展示了下自己的礼服裙,笑容明媚。

她也没忘了一开始进来的两位,偏转身体往这边走了几步,笑着望向理矢二人:“听工藤同学的称呼,你们也是搜查一课的警官吧,多谢大家前来捧场啦。”

理矢简单回应几句,一旁的松田阵平微微颔首就转开了目光,走向黑发蓝眼、刚刚还满脸焦急的工藤少年,看似漫不经心地搭话:“小鬼,你刚刚那么着急找浅井是有事吗?”

“哎?”

反应过来他的问题,工藤新一几乎立刻就炸毛了:“我可不是小鬼!”

“知道了,国中生,”卷毛青年敷衍得很是明显,“所以到底因为什么事?”

看在对方和见过的浅井警官站在一起,应该也是警察,工藤新一虽然满心不爽还是老实说了原因:“因为看到认识的警官突然很着急跑了进去,还以为里面发生什么意外了,就想看看能不能帮忙……”

结果没见到案发现场,反倒被坏心眼的老师捉弄了,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气闷。

另一边,理矢刚刚观察完整个大休息室的布置,却并没见到什么可疑之处。

而时间已经过去七分钟了,她心念一转就决定主动出击,几步上前,向松本小百合询问这边有没有柠檬茶一类的饮品。

“咦,浅井警官也喜欢柠檬茶吗?”松本小百合眼前一亮,有些遇到同好的惊喜感。

理矢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微笑点头:“酸酸甜甜的,是很适合夏天的饮品呢。”

“一美已经去买了,等会一定要尝尝我推荐的这款哦。”松本小百合爽快地做出邀请。

理矢眸光一闪,这就是买来柠檬茶的人?

任务描述一般会给出关键的暗示。而这次的关键词“柠檬茶”“血染礼服”几近于明示了,会造成出血的“变质”柠檬茶,最大的可能就是下了毒药。

她状似无意地追问:“一美……是松本老师的朋友吗,看起来关系很不错啊?”

“是啊,我们大学时代就是好友了……”仿佛想到什么,松本小百合抿了下唇,笑容突然多了几分不明显的失落。

事实上,竹中一美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即使突然被分手,不久后男友追求了好友并且两人订婚,她也没有对松本小百合生出嫌隙,一如既往地陪伴着她。

对松本小百合来说,她和男友交往前真的不知道这一切,在听到好友说那是她前男友时也被吓了一跳,但总归结果是形成了复杂的三人关系。

因此,虽然并没有做错什么,她还是时常感到对好友有些歉疚。

这些思维活动只是一闪而过,面对第一次见面的客人,她含糊地笑了起来:“她是个很细心体贴的人呢。”

就算她不说,那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已经足够让理矢决定好好检查买回来的柠檬茶了。

客气地结束谈话,松本小百合走向自己的未婚夫,理矢往门边走了几步,以一种旁观的角度打量着全局。

目光流转,她突然听见不远处的短发少女正拉着毛利兰窃窃私语:“……就是那个人啊。”

顺着他们目光看去,是今日订婚宴的另一位主角,松本小百合的未婚夫高杉俊彦。

此刻他独自站在窗边,在灿烂的阳光下眯起眼睛望向窗外,好像很是心事重重。

两名少女那里还在传来小声的嘀咕:“虽然是高杉集团的继承人,但是大家一致认为,他那优柔寡断的性格会把家业都断送掉呢。”

即使松本小百合走了过去,引得他回过头笑起来,但不用骰子检定,理矢都看得出他身边萦绕着的某种影影绰绰的纠结气场。

肩膀被拍了下,理矢刚回头,突然被拉着往墙边走了几步,不由迷惑地回视卷毛同事。

松田阵平没有说话,只是微抬下颌示意门外。

这次理矢也听见了,逐渐靠近的大片脚步声,走的那么用力,看来是搜查一课的男同事们过来了。

房门被一把推开,松本清长率先走了进来,其后是各系的警部们。

今天来的中高级职衔警察真的不少,这一群人里面最低也是警部,理矢认识的目暮警部和白鸟警部,还有野宫警部……咦?

在警视厅有着从不出席宴会原则的野宫三郎,不经意扫了眼手表时间,再看看整齐站这边的两名下属,满意地笑了起来朝这边点头。

看见父亲到来,松本小百合下意识迎上几步,带点撒娇地嗔怪:“爸爸,今天你就不要板着一张脸了嘛?”

在她身后,高杉俊彦同样看着带头走进门的高大警官,飘忽的眸光猛然沉淀成一片暗色。

……那个神秘黑衣男子的说辞,真的很诱人,只要随意让一名警察沾上毒药,制造出混乱,他们就会帮他狙击他的仇人。这样,他不费一点气力就报了仇,还能继续隐藏自己的身份生活下去。

他那个时候有些动摇,真的被说服了,于是答应了他们的计划,反正只是互相利用。

但此刻,见到这个男人依旧道貌岸然地做着他的警察长官,被众多下属簇拥,傲慢看过来的模样,他心头的怒气越涨越高,翻涌不息。

此前看着未婚妻生出的一点犹豫,此刻彻底消失无踪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他只是,想让这个人也尝一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

此刻的警视厅,难得显得有点冷清。

搜查一课大部分警察都去参加上司邀请的订婚宴了,其他各部门前往的也不少,导致以往人来人往的走廊今天安静地悄无人声。

不过,就在某个平凡无奇的房门内,有人正俯下上身、心跳加速地看着电脑屏幕,嘴里模糊的喃喃声若非凑近完全听不出在说什么。

“……公安部档案库……这次只需要输入动态密码……”

出现了再次确认动态密码的弹窗,这正是权限无误的标识。

喜色顿时涌上了眉眼,中年男子毫不犹豫点击了确定,随后焦灼地等待着页面的加载。

伴随着老套的“叮”清脆音效,屏幕弹出了新的页面——

“登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