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姜舒兰点了点头,旁边的郭叔打量了屋子片刻,最后目光定格在窗边,朝着舒兰建议道,“要不?就要窗边这个床铺?”

他当年也在部队住过宿舍,知道这个位置是最方便的。

姜舒兰从来没住过宿舍,她对这些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却极为信任郭叔。

她不由得点了点头,“成,就这个。”

说着,就要去拿行李,结果比她更快的是郭叔,直接把棉被铺盖都拿了出来。

准备要铺的时候,才发现这木板床的那一层木板,有些脏,脏可以擦干净,但是木板上面起了一层毛刺。

新棉花做的被套直接铺上去,要不了多久就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郭叔摸了摸床边,扎手,他叹了口气,“没想到清大的学校,条件也这么艰苦。”

他沉吟片刻,“舒兰,要不这样,我量个尺寸,回去赶个席子和床罩出来,在底下铺一层,你在往上铺铺盖。”

怕舒兰不明白,又把铺盖单独翻了出来,“这垫被我让你婶给你单独做的新棉花,这样铺上去,实在是……”

没说话的完,舒兰懂,那个方琴也懂。

她看到那白花花的棉花,当垫被的时候,瞳孔也跟着放大了几分。

看着舒兰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探究。

这种新棉花别说当垫被了,就是当被子,怕是许多人家都凑不起来。

再加上,对方说,回去……

这一切,很难让方琴不多想。

姜舒兰倒是没想到,郭叔三两句话就引起方琴这么多注意力。

她看着那新垫被,也有些心疼,“成,那就麻烦郭叔你在跑一趟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在这边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郭叔一走。

宿舍内就只剩下姜舒兰和方琴两个人了,方琴有些意外,“刚那位同志,是你亲戚吗?”

姜舒兰想了想,郭叔和周爷爷周奶奶的关系,可不就和亲人差不多了。

她点点头,“算是。”

什么算是?

方琴有些疑惑,但是姜舒兰已经开始收拾行李,把桌子和床铺都跟着擦了一遍,方琴不好再问了。

只是,等到姜舒兰都擦干净后歇息的时候,方琴又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也是首都本地人?”

也是?

这两个字就很微妙了。

姜舒兰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是首都人,但是我丈夫算是首都人。”

“丈夫?”

方琴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姜舒兰,“你结婚了?”

一点都看不出来。

姜舒兰嗯了一声,“结婚了。”

“你就没想过——”

姜舒兰抬眼,眼睛干净清亮,“想过什么?”

“就——”

方琴搅着指头,语气有些纠结,“你不觉得咱们这种人,结婚了很亏吗?”

像姜舒兰这种,漂亮又有文化,再加上是清大的学生,这将来出去夫家的条件,还不是随便挑?

这考上大学之前挑的对象,能有多好啊。

姜舒兰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笑了笑,很是满足,“对于我来说,不亏。”

周中锋很好,不管是考大学前,还是考大学后,她都不后悔嫁给她。

这——

见她这般满足,方琴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到底是知轻重,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而是默默地帮忙,擦桌子椅子。

没过多久,宿舍的另外两个舍友也来了。

一个是西北的妹子叫马凤霞,人未到,声音就传了过来,“我滴个乖乖啊,总算是到了。”

一进来,姜舒兰就惊讶到了,实在是马凤霞太高了。

她感觉对方最少有一米七五,而且又戴了一顶线绒帽子,那帽子的高度加起来,约莫着有一米八了。

姜舒兰顿了下,需要仰头看着她,“同学,你好。”

马凤霞提着的行李,就是两个大大的蛇皮袋子,每一个蛇皮袋子都装得鼓囊囊的。

刚往地上一丢,转头就看到姜舒兰,顿时呆住了,好半晌,才喃喃道,“乖乖,真有仙女啊。”

姜舒兰忍不住笑了下,自我介绍道,“姜舒兰。”

“马凤霞。”

马凤霞忙伸手,和姜舒兰握手。

握完,还忍不住摸了下姜舒兰的手,“真滑。”

这的亏都是女同志,这要是男同志,姜舒兰怕是要黑脸了。

旁边的方琴,忍不住哈哈笑,“早知道,我之前也这样占姜舒兰便宜了。”

刚笑完,外面就传来了一阵轻飘飘的敲门声,“请问这是三六零吗?”

是地地道道的吴侬软语,听起来很是动听。

姜舒兰她们都忍不住瞪大眼睛,好奇地看了过去,就见到门口站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同志,留着两个乌黑的麻花辫,乖巧地放在胸前。

她身上着了一件浅蓝色棉衣,越发显得面容恬静。

“是,三零六。”

还是姜舒兰最先反应过来,回答道。

“谢谢。”

对方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藤条箱,吃力地走了进来。

马凤霞是个见不得女同志辛苦的,上去单手就接了过来,“我来。”

她人高马大的,在对方那里极为吃力的藤条箱,到了马凤霞这里,却极为轻飘飘,甚至,一只手就接住了。

年轻的女同志有些感激,“谢谢你,我叫倪静春。”

“你声音真好听。”

马凤霞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倪静春,名字也好听。”

姜舒兰也忍不住点了点头,感觉对方的名字,听着就很有文化。

倪静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爸妈给起的名字。”

“那你爸妈肯定很有文化。”

这话一说,倪静春脸色有些黯然。

旁边的马凤霞顿时住嘴了,“好了好了,咱们还是先收拾东西。”

这下,倪静春才轻轻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对上姜舒兰那一双干净清澈的眸子,带着几分安慰。

倪静春那紧巴巴的心头,也跟着松快了几分,她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考上大学了,我爸没了遗憾就走了。”

本来就是重病,硬生生地熬着,熬到闺女考上清大,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终于熬不住了。

这——

大家都跟着安静了一瞬间。

“抱歉。”

马凤霞率先道歉。

“没事,收拾东西吧。”倪静春打开藤条箱,见姜舒兰没有动弹,有些意外,“你不铺床吗?”

她看方琴和马凤霞都快铺好了。

唯独,没来的她,和姜舒兰的床上还是空空如也。

姜舒兰抬手看了看时间,“我还要等一会,让人给送东西过来。”

方琴是个热心肠,跟着巴拉巴拉解释了两句。

旁边的倪静春羡慕道,“能有个亲戚照顾着,实在很不错。”

她爸妈也是师范大学的老师,以前她都是被照顾的那个,只是,这一次她考的学校太好了,一个人远走首都。

没了往日的便利。

姜舒兰笑了笑,“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

“对对对,都住一个屋了,睡一张铺了,可不就是一家人了?”

马凤霞忍不住大咧咧道。

等到下午的时候,郭叔就拿着一个床罩,又拿着了一个席子过来了。

一过来,就帮忙把床给铺着了,姜舒兰拦都拦不住。

只是,等到他铺完,看着那不带一丝褶皱的床铺时。

大家忍不住感叹道,“你家这位亲戚是当兵的吧?”

姜舒兰点点头,“是。”

“我就说,除了军人,也不会把床铺弄这么整齐了。”

郭叔咧嘴笑了笑,从兜里面抓了两大把的奶糖出来,放在桌子上。

“往后,你们都是住在一起的一家人了,大家相互照顾着。”

这——

大家面面相觑,再次对姜舒兰家的条件,产生了好奇,这可是大白兔奶糖啊,这一抓两大把,约莫着有半斤了。

要知道,这年头连水果硬糖,家家户户都不一定舍得买。

姜舒兰示意大家吃,随后,送着郭叔离开了学校。

他们一走。

方琴就好奇了,“舒兰同学,家里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先是把新棉花被当垫被,又是大白兔奶糖,而且她留意到了,之前舒兰收拾日用品的时候,她擦脸的用的是雅芳的护肤品,还有两管黑色的口红,这都不便宜。

旁边的马凤霞,拿了一颗糖,剥开糖纸,感受到嘴里那一股奶甜味时候,顿时忍不住满足地眯了眯眼,“谁知道呢,不过不管舒兰家里是做什么的人,都不影响,她是我的同学。”

“那倒是。”

“同学跑不掉了。”

姜舒兰送完郭叔进来,没想到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她忍不住笑了笑,一见到她回来,旁边的马凤霞,顿时也把自己带来的袋子给拿出了一包来。

一打开,就是红彤彤的一包枸杞,最少有三四斤重。

她直接给三个室友一人抓了一大把,“来来来,尝尝我们老家的枸杞,泡水或者嚼着吃都行,还顶饿。”

姜舒兰,“……”

她从来不知道,枸杞还能顶饿。

旁边的方琴和倪静春也差不多。

“枸杞还能顶饿?”

马凤霞眼睛一瞪,“咋不能?俺当时学习的时候,半夜饿得抓心挠肺的,就抓一把枸杞,慢慢嚼着。”说着,她又抓了几颗丢嘴里,“嚼着还带着几分甜味。”

“来来来,大家都尝下。”

姜舒兰也试了下,刚入嘴的时候,有些涩,但是嚼到最后,确实是甜的。

“甜的。”

这么一说,倪静春和方琴也忍不住试了下。

确实不错。

“泡水也好,我跟你们说,我能考到清大来啊,全靠这枸杞救命。”

马凤霞有些感慨,“摘枸杞,卖枸杞,自己吃枸杞,泡枸杞。”

要不是这枸杞,她不一定能到清大。

“对了,还有我这瓶油泼辣子,也是一绝,晚上困的时候,抿一口,那真的是瞌睡瞬间没了。”

“等到时候咱们去食堂打饭回来吃,我带你们尝下我做的油泼辣子啊。”

姜舒兰她们都忍不住点了点头。

室友都拿特产了,姜舒兰也不例外。

把海岛带过来的果脯和干对虾拿了一些,放在桌子上,“你们尝尝这些。”

干对虾一拿出来,就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了,那虾子一只足足有手掌大,而且晒得红彤彤的,带着虾壳,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旁边的马凤霞是个吃货,顿时问,“舒兰,你住在海边吗?”

这一看就是海虾。

姜舒兰点了点头,“是呀。”

这下,大家一头雾水,“不是,你到底是哪里人啊?”

之前以为她是首都人,怎么这对虾一拿出来,倒是不太是了。

姜舒兰想了想,“我是东北的,不过我爱人在海岛当兵,我随军就去了海岛。”

这话一落,马凤霞和倪静春顿时惊奇道,“你结婚了啊?”

她们还以为姜舒兰是个小姑娘呢。

姜舒兰有些无奈地点点头,“结婚了,两个孩子的妈了。”

这下——

感叹声更大了。

“你是怎么办到的?”

马凤霞围着姜舒兰转了好几圈,“都当妈了,还这般苗条。”

姜舒兰笑了笑没说话。

“还有谁?我瞧着舒兰结婚了,你们呢?”

倪静春摇摇头,“我还没,当时只顾着学习了。”

方琴顿了下,垂下眸,也跟着道,“我也没,当时当知青,每天忙得半死,哪里有空去结婚。”

这下,姜舒兰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那我就是大姐了。”

其他人也跟着没反驳。

等快结束的时候,倪静春才不好意思地拿出,他们老家的特产,是一包糍粑,她低声道,“我力气不大,我妈给我装了,我后来都放回去了。”

到首都,唯独留下来的就是这一包糍粑了。

和室友们拿的这些特产比起来,她的糍粑有些少了,感觉一人分两个就没了。

“我尝尝。”

旁边的马凤霞,顿时接过了糍粑,咬着了一口,心满意足,“好吃。”

姜舒兰和方琴也不例外,这糍粑带着一股糯糯的甜味,还有一股桂味香,味道很不错。

她们也跟着点头,“很好吃。”

这下,倪静春才腼腆地笑了。

等到大家都熟悉后,晚上洗漱的时候,一人拿了一个盆,去的是公共水房。

只是,在出去之前,马凤霞突然取掉了帽子,只露出一个光头,头上已经长出头发了,不过不是很长,最多也就一厘米左右。

姜舒兰她们看到这光头,顿时惊讶地张开嘴巴。

反倒是,马凤霞不以为意地摸了下扎手的发茬,轻描淡写道,“西北太冷了,我怕自己睡着,不敢去炕上,就坐在灶膛旁边复习,还能借着火光,只是——”

她语气顿了下,“夜里打瞌睡,头发掉到了火窝子里面了。”

至于有多凶险,她没说,只是平静道,“后来,我就把头发给剃光头了。”

既然,长头发影响她学习,那就光头好了。

这——

大家都跟着沉默了。

方琴撸起了袖子,低声道,“我当时还在云南当知青,白日要采棉花,只能晚上复习,我老是容易犯困。”她抬起了手腕,整个手腕上密密麻麻的伤口,“用刀割一次,能清醒一晚上。”

只要把握好力度,不流血,却会极致疼痛的力度。

就能够让人彻底清醒下来。

从通知高考到考试,一共才一个月的复习时间。

她们这些人,能考上清大,哪一个不是用命搏的?

轮到倪静春的时候,她语气平静,“我为了争分夺秒地复习,我爸病危三次,我都没去想照顾他。”

她那时候觉得自己是大不孝,连最敬爱的父亲都顾不上。

好在她考上了,拿到了清大录取通知书。

倪静春无比感激,那时拼命学习的自己,不然,父亲心满意足,不留下任何遗憾地离开。

接着,大家看向了姜舒兰。

姜舒兰摸了摸鼻子,“我和孩子分开算吗?”

“我当时没在海岛考试,回到了我老家,整整一个月没睡过好觉。”

不过,她比她们好的是,全家人都在为她让步服务,而且她身上也没有任何劳作,更不需要干活。

只需要,全心全意地学习。

这下,大家都跟着沉默了。

“我们去洗漱吧,再不去,就要排队了。”

马凤霞跟着打了一个哈哈,她算是明白了,人和人之间是有参差的。

平乡市,轧钢厂家属院。

邹跃华实在是喊不出来人,他找来了斧子,朝着卧室门上就是狠狠的一劈。

这一劈,哐当一声,门应声而倒,溅起来一阵灰尘。

邹老太和邹美两人的,都忍不住害怕地叫了起来。

邹跃华看都没看她们,而是破门而入,走到从高考分数下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到屋内,快一个月的邹阳身边。

他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此刻,蜷成了一团,缩在床边,简直——

邹跃华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只是紧紧握着斧头,腾开一只手去拉邹阳,“起来!”

邹阳没动,就缩在墙角。

“邹阳,你还打算逃避到什么时候?”

邹阳这次高考的成绩,出乎意料的差,原本按照他们的期盼,对方是可以冲击高考状元的。

但是,哪里料到,真正高考分数下来了,邹阳的分数,别说是状元了,就是好的大学都去不了。

最多就只是一个省城的大专。

这让,心高气傲的邹阳哪里受得住?

自从拿到分数的那之后,他回家就把自己关到屋内了,整整一个月,几乎没出过门。

邹阳对于邹跃华的话无动于衷。

他还是抱着头,蹲在墙角。

这一次,只够上大专的分数,对于邹阳来说,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太大了。

在他眼里,他的对手是姜平安那种天才的,他甚至没把姜舒兰给放到眼里,但是现实却给了他狠狠地一巴掌。

姜舒兰拿了这次的高考状元。

而他却只考上了一个稀烂的大专。

这让邹阳如何能接受呢?

眼见着儿子还这般消沉。

邹跃华在也忍不住了,他抬起手,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邹阳的脸上,“你就是这般对待失败的?”

“你难道真打算,看着姜舒兰,踩着你头上,拉屎拉尿?”

这一巴掌,打的邹阳眼冒金星,他沉默不语。

倒是,邹老太实在是忍不住了,抱着邹跃华的腰,就往后拉,一边拉一边骂道,“虎毒不食子,你怎么打得下去自己亲儿子?”

对待那个野种,也没看到邹跃华这般狠心。

“娘,你放开我,你看看他,你看看他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这话,让邹老太慢慢安静了下去。

邹跃华朝着邹美使了一个眼色,“小美,带你奶奶去食堂吃饭。”

邹美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哥哥,但是到底是听话的,带着邹老太跟着出去了。

她们祖孙一出去,邹跃华冷冷地看着牵着小石头,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江敏云。

“出去。”

江敏云不以为意地撇撇嘴,牵着石头漫不经心的出去,还不忘教育石头,“看到没?以后要好好学习,可不能像那谁一样。”

四岁的石头,似懂非懂。

唯独,在屋内听到这话的邹跃华,气的额角青筋暴起,“滚。”

江敏云一点都不生气,她还扭着腰,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出去。

这下子,屋内只剩下了邹跃华和邹阳。

他蹲在地上,从口袋里面摸出了一包烟,是最便宜的那种,拿着火柴点了一根,烟雾缭绕的映衬下,他那眉眼越发沧桑。

“邹阳,你想怎么办?”

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邹阳没说话,只是抬手,抢过邹跃华手里的烟,狠狠地吸了一大口,他不会抽烟,这烟又便宜,味道极为浓烈,呛的他眼泪鼻涕一大把。

但是却没有停下来,继续学着邹跃华的样子,又开始吞云吐雾。

似乎打算就这样麻痹自己。

邹跃华看着这样的邹阳,没有指责,而是席地而卧,“你妈给我来信了,说最迟两年,她就会从国外回来了。”

这话一落。

邹阳猛地抬头,眼里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不可能,我妈上辈子不是九十年代中期才回来的吗?”

怎么,一下子提前了十多年回来了?

邹跃华又点了一根烟,狠狠地抽了一口,语气淡淡,“许是你妈和我们一样吧。”

不然,实在是解释不通,对方为什么会提前这么久回来了。

这个消息,仿佛是活水,一下子让邹阳那整个水潭的死水,都跟着活泛了起来。

“你确定?”

邹阳眼睛带着几分亮光,他母亲不比父亲差的,上辈子母亲从国外回来,可是带着公司和大笔资产回来的。

以及,还有流落在外的小弟。

邹跃华嗯了一声,吐了一口烟圈,“前段时间,她托人化名寄回来一封信,我担心你考试分心,就没告诉你。”

这话,让邹阳不由自主的打起来了精神。

在他眼里,舒兰阿姨是可以让他们生活更舒服的存在,更像是一个高级保姆。

但是——

他妈却是邹阳崇拜的存在,一个女人开公司,养孩子,还过的风生水起,干练精明。

这是舒兰阿姨永远都达不到的一面。

所以,在邹阳的眼中,他的母亲只有一个,那就是光鲜亮丽的亲妈。

而不是姜舒兰。

“爸,我要复读,我要重新高考。”

他不想亲妈回来了,让对方看到一个颓丧无能的自己。

听到这话,邹跃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成,爸这就去给你安排学校。”

邹阳嗯了一声,看着对方要离开的背影。

突然再次确认道,“舒兰阿姨,报考的哪个学校?”

这下,邹跃华身子顿了下,他听见自己语气飘忽地说道,“清大。”

那个让他一辈子都瞧不起的家庭妇女,却打败了他的天才儿子,成为了高考状元,被清大录取。

这对于邹跃华来说,简直是比儿子落榜,更让人难受。

这下——

邹阳也跟着沉默了,他捏了捏拳头,“我也会考上清大的。”

他这次考的差,到底是掉以轻心了,觉得自己是天才,没好好复习是一个,再加上家里的江敏云,每次都在他复习的时候来捣乱。

久而久之,邹阳也没能好好复习过一次。

听着儿子放出的话,这一次,邹跃华没像是之前那样信誓旦旦的附和对方。

而是沉默了下,“你努力就好。”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这让,邹阳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望着父亲离开的背影,他下意识道,“你是不相信我吗?”

邹跃华没有回答。

邹阳却自言自语,“如果你娶的了舒兰阿姨给我当后妈,我肯定会考得上的。”

这话说出来。

让重生以来的邹跃华,第一次产生了后悔的滋味。

他是不是真的不该,娶了江敏云,而放弃了姜舒兰。

不然,他的生活不是这样的。

只是,一切都没有后悔药。

和邹家的鸡飞狗跳比起来,姜舒兰的大学生活是相当的愉快。

室友都不错,没有啥矛盾,无非痛苦一点就是,学校的课程太多,太繁忙了。

导致,她也没啥自己的时间。

好不容易等到休息这天,特意回了一趟家里,和坎儿约好了在家见面。

甚至,还有许久未见过的姜学民。

正是因为如此,姜舒兰一早就从清大,直奔帽儿胡同。

走到胡同口的时候,就在那摊子上,买了肉包子和油条,她喝不惯豆汁儿,所以买的是豆浆。

等她回去的时候,帽儿胡同四合院门口。

坎儿已经领着姜学民,在门口等着了。

两人齐刷刷蹲在门口,不停的点这头,显然是在打瞌睡。

姜舒兰叹了口气,上去拍了下拍他们肩膀,“什么时候到的?”

一边问,就拿出要是一边开门。

坎儿猛地惊醒,“我是早上六点多到的。”

接着,看向姜学民,“姜哥是早上五点多的火车到首都,他也没回家,我就直接带着他来找你了。”

姜学民喊了一声,“姑。”

瞧着那喊人的声音,也比之前大了,带着几分中气十足。

姜舒兰有些欣慰的点点头,抬手捶了下姜学民的肩膀,“瘦了,但是瞧着人精神了不少。”

往日闷头耷着脑袋的小伙子,像是一下子锻炼出来了一样。

起码现在是昂首挺胸,带着几分自信,这是之前的姜学民所没有的。

姜学民抓了抓头,冲淡了几分精明,他低低道,“都出来了,哪里能不学一点东西。”

姜舒兰嗯了一声,开了门,领着他们进去。

“你们吃了吗?”

坎儿摇头,“还没,原本计划等从嫂子你这边离开了在吃。”

或者,更准确点来说,是他们两人都没吃早餐的习惯。

一天就两顿,省钱还方便。

姜舒兰顿了下,“一起进来吃吧。”

“我买的有多的。”

只是,她到底是低估了俩年轻人小伙子的食量,六个肉包子,四根油条,进了他们肚子,肚子都没饱一下。

这让,姜舒兰意外了下,她又摸了五块钱,顺带拿着两斤粮票,朝着坎儿递过去,“你去胡同口在买一点,我和学民说下话。”

坎儿知道,姜学民是姜舒兰的侄儿子,他嗳了一声,不过没要钱和票,自己跑出去,打算掏腰包去买。

姜舒兰没追上,索性也直接停了下来,“在这边生活怎么样?”

姜学民,“还成。”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就是这边的人,比咱们东北的人精明多了。”

而且,他没说的是,自己经常被本地人看不起。

姜舒兰见他没说实话,摸了摸炉子上的水壶,差不多了,给他倒了一杯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姜学民摇头。

“那能适应吗?”

“可以。”

这一次,姜学民回答的斩钉截铁。

“姑,我可以在首都这里待下去。”

日子苦点他不怕,但是总有盼头。

他顿了下,“姑,家里怎么样了?”

“都挺好。”

姜舒兰缓缓道来,“明霞怀孕了,老三学卫也娶媳妇了,接着就是老四和老五了。”

“不过,他们还小倒是不着急。”

“学民,你是怎么想的?”

她声音温柔,不带一丝急迫。

这让,姜学民也不由得放松了几分,“我啊,我打算先奔事业。”

等事业有了,媳妇自然也会有。

而且,他现在心思也不在男女感情上,因为,他在李知青身上投入的太多了,是他的整个青春和爱情。

可惜,到最后都付之东流。

“成,你心里有数就行。”

“我也不催你。”

姜舒兰自己也倒了一杯,哪怕是到了二月份,天气还是有些冷,她抱着热气腾腾的搪瓷缸,也没瞒着他,简单的把李知青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姜学民沉默了。

“抱歉,姑。”

他没想到,李知青会去找他姑,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理直气壮让姑姑借给她书。

去年年底恢复的高考,高考资料有多紧张,众所周知。

“自家人不必道歉。”

姜舒兰摆手,“不过,你想清楚了吗?”

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睛里面藏着几分锐利

这让,姜学民顿了下,他有些狼狈,“姑,我不知道。”

但是他想,他在慢慢放下对方。

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何必硬往一块凑着,到最后,无非是痴男怨女。

姜舒兰嗯了一声,“先忙事业也好。”

治下学民这不会看人的毛病,看看学华和学卫,两人娶的媳妇,都挺正常的。

两人正闹着家常。

坎儿回来了,又拿了六个大肉包,四根油条。

姜舒兰就吃了一根油条,沾着豆浆,剩下的让他们分了,又把饭钱给坎儿报销了。

不管对方要不要,反正塞到了对方口袋里面。

“好了,吃完了过来跟我汇报下,最近收货以及线下订单的情况。”

坎儿和姜学民一边狼吐虎咽,一边点头。

十分钟后。

坎儿拿着账本递给了姜舒兰,“嫂子,你看下。”

姜舒兰点点头,又看向姜学民,姜学民顿时,把自己负责的那部分账本,也跟着递出去。

姜舒兰一起接了过来。

静静地翻看。

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坎儿和姜学民都有些紧张,这算是姜舒兰第一次考核他们,进行查账了。

姜舒兰从头翻到尾,账本做的很细致,尤其是姜学民的那份,连带着哪一个货物销量最好,都有纪录,哪一个货物被退回来了,也有纪录。

看完全部账本的姜舒兰,忍不住点了点头,“做的不错。”

听到这话,坎儿和姜学民都忍不住松了已经松了一口气。

老实说,舒兰虽然是他们一个人的嫂子,一个人的姑姑,但是在她手里做活,还需要高度紧张。

因为舒兰眼里,揉不得沙子。

“嫂子,你看下,我们有什么要改的地方吗?”

坎儿大着胆子问道。

“增加一个坏货的数据吧。”姜舒兰想了下,在上面写了下来。

坎儿和姜学民顿时点头。

说完了正经的工作,姜舒兰中午的时候,留着他们两个人在家吃饭。

她自己去菜场买了排骨和鱼回来,算是给自己,也是给他们两个改善下生活。

吃饱喝足后。

姜舒兰由着姜学民和坎儿去收拾碗筷,她想了想说道,“我在清大,你们要是有急事,可以去清大找我。”

坎儿点头,眼里羡慕,“嫂子,你好厉害。”

他是本地人,自然知道清大在大家眼里的意义是什么。

那简直是金字塔顶尖的存在。

姜舒兰笑了下,摆手说道,“你们要是想,也是可以参加高考。”

姜学民和坎儿齐齐摇头,他们都不是读书这块料子。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一学期期末的考的时候。

姜舒兰好不容易考完,外面就有人传话喊道,“姜舒兰同学,有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