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阳知道,曾经会这样对他和小美的舒兰阿姨,似乎彻底离他们而去了。
她这辈子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也把满腔的温柔都给了她的孩子。
她更忘记了他和邹美。
而他和邹美,这辈子可能再也无法拥有,那样一个好的舒兰阿姨了。
当意识到这里的时候,邹阳下意识地捂着胸口,胸口有些疼。他上辈子曾经后悔过,最后的最后,不该那般对舒兰阿姨。
于是,他重生了。
可是,重生之后,似乎比上辈子更糟糕了。
他连个补偿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里,邹阳对姜舒兰的愧疚地达到顶峰,而对江敏云的怨恨也达到了顶峰。
若不是江敏云的算计,这辈子他爸爸和舒兰阿姨又怎么会错过?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邹美一张天真无邪的脸上,带着几分担忧。
这一声声哥哥,把邹阳给从梦境拉回到现实,他有些精神恍惚,“小美?”
“嗯?”
“你喜欢舒兰阿姨吗?”
邹美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给闹闹擦脸的姜舒兰,她好温柔,好漂亮,仿佛所有的目光都在她的孩子身上。
邹美下意识地喃喃道,“要是她是我妈妈就好了。”
她没有妈妈,所以她好羡慕对方有这种妈妈。
这话一说,邹阳牵着邹美的手一顿,他低头用着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我也想。”
当这话一落,邹阳自己都怔了一下。
他在想什么呢?
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曾经垂手可得的东西他们却不屑一顾,到了如今,却只能这般在角落遥遥地望着,期盼着,羡慕着。
邹阳不太想待在这里了,因为他觉得看着姜舒兰对待她孩子的样子,着实让人有些刺眼。
邹阳牵着邹美就跟着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冰面上。
而还在凿冰的虎子一回头,就看到自己帮手没了,不由地追上去,“邹阳,你们跑什么啊?”
这一喊,邹阳回头。
姜舒兰也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对方,四目相对,她目光一片平静,疏离,陌生。
恰巧。
闹闹好奇地问,“妈妈,邹阳是谁啊?”
姜舒兰顿了下,语气平静,“不认识。”
这让邹阳浑身都仿佛被大铁锤砸过一样,砸得他闷疼闷疼的,扎着头,拉着邹美,逃一样逃离了冰面。
丝毫不管在后面追逐的虎子。
气急败坏的虎子,放狠话,“龟孙子,就知道吃现成的,等我钓了鱼,骨头都不给你吃。”
若是以往,有人这般骂他,邹阳顿时要反击回去。
但是现在的他,却没有任何心思了。
他只想离开冰面,离开生产队,回家属院去,那个地方没有舒兰阿姨,也看不到舒兰阿姨对别的孩子好的样子。
这样,他心里或许舒坦一些。
邹阳知道自己是掩耳盗铃,但是又能如何呢?
上辈子他和皱美两人,得到了姜舒兰所有的爱,而这辈子,他却只得到三个字。
不认识。
多么可笑啊。
邹阳在这一刻,甚至觉得老天爷让他重生,是不是为了惩罚他,惩罚他们一家子,上辈子的忘恩负义。
这才让他们来赎罪,让他们看着舒兰阿姨,离开他们的日子之后,过得有多好。
冰面上。
闹闹由着姜舒兰给他擦脸,擦完后,他盯着邹阳离开的方向,皱着小眉头,奶声奶气道,“妈妈,我不喜欢那个哥哥。”
安安抿着唇,接了一句,“我也不喜欢。”
好讨厌。
总感觉对方要抢走他们的妈妈一样。
姜舒兰怔了一下,收了帕子,她摸了摸俩孩子冻得通红的小脸蛋,“好巧,妈妈也不喜欢他。”
这一说,闹闹和安安都跟着开心地笑了,越发对姜舒兰亲热了几分。
旁边的铁蛋儿看完这一幕,趁着俩孩子被冰洞子里面钻出来的鱼吸引的时候。
他突然小声问道,“老姑,你为什么会这样教他们?”
说她也不喜欢?
这种时候,不应该教育他们两个小屁孩,不要这般娇纵,随便讨厌人吗?
姜舒兰笑了笑,“老姑没想那么多,就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邹阳,也说出来了而已。”
而且,她还有一个顾虑,让两孩子生起防范之心。
对于邹家人,姜舒兰是一个都不信任的。
铁蛋儿似懂非懂,他叹了口气,“还是书本上的东西好懂。”
这种人际关系,好像很难的样子,如果小雷子在就好了,他肯定一眼就看懂老姑这样做的含义了。
姜舒兰摸了摸铁蛋儿的头,“书本上的东西好懂,那你就好好学习。”
“也是一样的。”
姑侄两人说着悄悄话,冰洞这边却是一阵热闹的鼓掌声,“好多鱼,好多鱼,”
这些鱼因为长期缺氧,从冰层上砸出一个冰洞时,几乎不用他们动手,那鱼就自己往外面跳了。
也就个把小时的功夫,就装了满满的一桶鱼。
姜舒兰瞧着也够吃了,便说,“今儿的就先这么多吧,吃完了在来抓。”
不然,鱼不新鲜了,不好吃。
也是去海岛那边把嘴巴给养叼了,几乎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海鱼,那般挂掉的鱼,她反而有些吃不下去了。
姜舒兰这个长辈一开口,下面的孩子们自然就跟着收工了。
几乎不用姜舒兰帮忙,姜大山一个人就把一桶鱼给提着了,瞧着丝毫不费力。
姜舒兰忍不住感叹道,“都这么大了。”
之前她走的时候,大山和大河两个人,明明还是个小娃娃,如今瞧着站在她一旁,都比她高了半个头出来了。
姜大山嘿嘿笑,“姑姑,那是你走得太久了。”
全家人都跟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姑姑回家。
姜舒兰一听这话,忍不住拍了拍姜大山的肩膀,“以后姑姑有时间了,会经常回家的。”
这话,让姜大山和姜大河都有些雀跃。
等到回家的时候,姜舒兰还担心,把周中锋一个人放在家里,他不太能适应。
结果回去却发现,对方适应得良好,劈柴挑水陪着姜家大哥做上山抓猎物的套子,忙得不亦乐乎。
姜舒兰进来了,安排两孩子跟着大人去菜地拔雪白菜去了,自己则是悄悄地走到周中锋身边,低声问道,“还习惯不?”
周中锋点了点头,把手里的做到一半的套子,拿起来看了看。
“还好。”
“家里人都挺好。”
姜家人都是个热心的,而且也淳朴,没啥幺蛾子,和他们在一起相处,倒是很自在。
这话,让姜舒兰松了一口气。
等到晚上的时候,用着下午去抓的新鲜鱼,做了一个酸菜鱼,那酸菜是自家腌制的,极为到位,从坛子里面拿出来的时候还带着冰碴子,用水一清洗出来,那酸味隔着厨房都能闻到。
另外,薄如蝉翼的鱼片,也不是煮着的时候放着的,而是在花椒芝麻热油烧开后,直接泼到新鲜白嫩的鱼片上,刺啦一声。
鱼片打卷,配着那滚烫热油,酸香味,一下子都散出来了。
引得孩子们,都往厨房跑。
姜母和姜舒兰今儿的掌锅,挨个给小孩子们,一人夹一片滚烫的鱼肉来,又麻又辣又烫,孩子们烫得吸溜。
却没一个人舍得丢开手。
饶是闹闹和安安很少吃辣,也捧着鱼片,在手心里面,舔个不停。
瞧着那馋猫样子,让人忍不住发笑。
家里做好吃的时候,厨房几乎是孩子们的天堂。
所有孩子都跟在厨房门口守着,洗干净手后,揣着袖子,凌冽的寒风吹着,也不嫌冷。
在厨房忙活的姜舒兰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感慨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以前我和学民学华学卫,最爱蹲厨房门口的。”
她说的这三个,都是自己的侄儿子。
因为她出生晚,所以和侄儿子们的岁数也差不了多少。
听到这话,在刷锅的姜母,忍不住回忆道,“就你最娇气,每次耐不住冻,站一会,就要偷偷躲到灶膛旁边,搬着个小墩子,一边吃东西,一边烤火。”
灶膛就那么大,还有一个人专门烧火。
旁边那个小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
也就姜舒兰受宠,才能每次都蹲在那个专属角落。
听到这话,姜舒兰也忍不住抿着唇笑了,“年纪小,不懂事。”
旁边的蒋秀珍一依了,“哪里,你小时候可是我一手带的,每次乖巧得不行。”
从来不闹人,这才是蒋秀珍为什么这般稀罕她的原因。
再次听到这种夸奖,姜舒兰都有些不好意思,“都两个孩子的妈了,还小时候。”
她在切腊肉,是家里刚腌制的腊肉,腊肉腌得极好,挑的是最好的五花肉,上半层肥肉,下半层瘦肉。
一刀切开,肥瘦相间,油光泛亮的肉片,非常板正地倒在案板上。
姜舒兰刀工好,一口气切了一整条腊肉,足足装了一满搪瓷盘,这才收手。
她手大,这一顿切了家里一周的肉,看得蒋秀珍眼皮子直跳,但是到底是没说些什么,舍不得。
舒兰才回来,别说一条腊肉了,就是十条她想吃,也是有的。
旁边的姜母倒是看出来了,忍不住点了点姜舒兰的额头,“照你这个吃法,家里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吃。”
姜舒兰抿着唇笑了,“肉管够,我和中锋这次回来,拿了不少肉票。”
“吃自家的东西,谁让你拿票的,这不是见外吗?”
“对对对,就是,舒兰你这话,可是让人不高兴了。”
几个嫂子都跟着你一言我一语。
姜舒兰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心里暖和。
接下来是小鸡炖蘑菇,这些都是大山的馈赠,年前的时候,姜家人上山下套,抓得野鸡,回来之后做成了腊鸡,挂在横梁上风干。
这不还没到过年的光景,蒋秀珍就直接取了一只,又抓了半盆子的蘑菇。
蘑菇是山里面捡的,晒干后放在那里,吃起来丝毫不手软。
一只鸡,少说放了一斤蘑菇,搁在锅里面炖的时候,再在锅沿周围,贴上玉米饼,等小鸡炖蘑菇炖好了之后,那玉米饼也烙好了,金灿灿的一个个,还带着鸡肉味,别提多香了。
人多,贴饼贴的也多,足足贴了二三十个。
捡起来的时候,捡了半盆子。
剩下等锅干净后,便直接炒菜了,蒜苗炒腊肉,酸辣大白菜,猪肉炖粉条,再加上之前的,酸菜鱼,小鸡炖蘑菇。
虽然只做了五个菜,但是各个菜都是用那种大搪瓷盆装的,各个菜量都很足。
等上桌后,孩子们就迫不及待了,单独给孩子们置办了一个矮点的小桌子,菜也是单独盛在搪瓷盘里面,五个菜他们都有。
又上了一筐子玉米饼。
孩子们简直都快抢疯了,大口干饭,吃得满嘴流油,饶是闹闹和安安这种挑食的小朋友,也被感染了。
一人吃了一个玉米饼,掰着玉米饼沾着小鸡炖蘑菇的汤汁,一口下去,香的舌头都快咬掉了。
小孩子们这边都是这种场景,大人们那边也毫不多让。
姜家条件是不错,但是这种大鱼大肉敞开了吃,这么多年是真没有。
这也算是头一次了。
要不是还顾忌着桌子上,还有个周中锋这个外来的女婿,怕是大家都要直接吃了。
好在是好记得规矩,等大人这边人一上齐了以后,男人们便倒上酒。
不过却不是他们敬周中锋,而是周中锋挨个敬老丈人,和几个大舅子。
算起来,谁让姜舒兰最小呢,辈分最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一圈轮下来,周中锋的脸都有些红了,姜舒兰忍不住拽了下他,朝着家人道,“要不就意思下,接下来咱们吃饭就好了,天冷,这些菜再不吃,就要凉了。”
姜家大哥他们老实,自然不会反对的。
倒是,姜家三哥滑头,向来喜欢和妹妹姜舒兰顶两句嘴。
他便笑地打趣,“瞧瞧我们家妹子,心疼咯。”
姜舒兰在桌子下踢了下姜家老三,恼羞成怒,“三哥。”
姜家老三不惧,他起身和旁边的人换了一个位置,端着酒杯,坐在周中锋旁边,“别人可以不喝了,但是今儿的三哥必须和你喝。”
“我妹子结婚到现在,四五年没回过门,你说这酒,该不该喝?”
这也多少带着小惩大戒的意味。
在姜舒兰娘家人面前,周中锋给足了面子,他点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是我的不是,我自罚三杯。”
一口气灌了三杯。
“漂亮。”
姜家三哥竖起大拇指,“咱们男人就得这样的,干脆利落。”
眼看着周中锋的脸色开始发红了,姜舒兰张了张嘴。
旁边的姜家三哥抬手制止她,“舒兰,就知道心疼你男人去了,你三哥你就不心疼?”
他让周中锋喝酒,难道他自己没喝?
姜舒兰瞬间无奈了,“三哥。”
“好了,三哥心里有数,不会把中锋灌坏的。”
姜家老三对于自己的酒量是有数的,今儿的这第一顿饭,一定要给妹夫一个深刻的记忆。
让他知道,迟到了四五年让舒兰回家的他,到底有多过分。
只是——
姜家三哥料到了开头,没料到结尾。
一瓶茅台干完后,他趴在桌子上,醉醺醺道,“喝。”
周中锋越喝,他脑袋越清醒,“三哥,我醉了。”
“真醉了?”
“醉了。”
得到这话,姜家三哥才算是彻底昏死了过去。
旁边的姜家人,简直没眼看,实在是丢人。
姜家二哥和大哥不信邪,过来也跟周中锋喝酒,没想到,最后趴下却是他们。
而周中锋走路脚步虽然虚浮,但是瞧着眼睛却清明,还是清醒的状态。
吃完饭,看着倒了一桌子的儿子。
姜父忍不住骂骂咧咧,“废物。”
一群废物,喝不过中锋一个,丢人!
可惜,这一群废物们都醉得不省人事,根本听不到在说什么。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宿醉头疼欲裂,慢慢回想起昨儿饭桌上喝酒的事情。
姜家三哥恨不得找个茅坑跳下去,怎么就那般丢人。
“中锋酒量这么好,我怎么一丁点都不知道?”
姜家三嫂哼了一句,“你以为你是谁?什么都要和你说?”
这下,姜家三哥叹了口气,抓抓脑袋,“难哝,一家子都没一个能制住中锋的,往后我妹妹在他那受委屈了怎么办?”
姜家三嫂,“我看你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看看中锋对小妹那样子,能对她不好吗?一大早起来就去厨房忙活,你自己数数,姜家那么多男人,有哪个能做到中锋这个地步的?”
“就你还想教育人家中锋?我看你真是不自量力。”
姜家三哥还没醒酒呢,就被自家媳妇给数落个处处不是。
他忍不住摇头晃脑,“我不跟娘们一般见识。”
“滚!”
“嗳,我横着滚,还是竖着滚?”
本来站在门口准备送醒酒汤过来的姜舒兰,瞬间笑了,悄悄地退了出去。
没在打扰两口子秀恩爱。
到了上午的时候,灰蒙蒙的天上,又开始飘起来了鹅毛大雪。
原本要出去的家里人,顿时都在家里猫冬,守着火盆子烤火,再在火盆子里面埋几个红薯,烧到外壳变黑的时候,便可以刨出来。
一掰开红薯皮那香甜味就散得满屋子都是。
闹闹和安安目不转睛地盯着,还时不时地咽下口水。
旁边的大人们人忍不住笑,把黑色的外壳剥得差不多了,这才一掰两半,那红薯的糖汁瞬间就跟着流了出来。
馋得闹闹指着红薯,拽着姜舒兰的手,“妈妈,吃。”
姜舒兰点了点他们两个小馋猫,用着报纸包着,递给他们一人一半。
两孩子顿时吃得香喷喷的,在海岛的孩子,哪里见过这类呢。
吃完了烤红薯,还有烧的花生,带壳烧的,趁热剥开的时候,花生特别香,还有烧的黄豆,咬着干蹦脆,越嚼越香。
在加上,在院子内下了一个簸箕,里面放着一些糙米,抓着了麻雀,把麻雀裹上黄泥,往火盆子里面一丢。
用着火炭烤熟了以后,剥开黄泥,那鸟毛就跟着顺带脱落下来,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肉来。
那香味,真的传得整个屋子都是。
闹闹和安安哪里见过这些啊,顿时巴巴地望着过去,不住地咽口水。
在他们眼里,那不大的火盆子,简直就成了闹闹和安安的天堂。
因为,里面会变出好多好多的东西来。
孩子们烤火,只顾着吃,女人们在织毛衣,纳鞋底,男人们则是在炮制药材,搓麻绳。
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都在堂屋待着,火盆子里面的柴火烧得噼里啪啦。
周中锋侧靠着椅子上,双手背在耳后,静静地聆听着,他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跟着宁静下来。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每次和舒兰在一起,都能那般自在了。
因为姜家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们平静,舒适,不争不吵。
这般环境下来,再紧迫的一个人,也会跟着慢慢放松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孩子们吃饱喝足,闹闹和安安开始犯困了,姜舒兰抱着他们去了炕上,炕下烧着柴火,炕上早已经暖和得不行。
姜舒兰摸了下温度,给闹闹和安安脱了棉衣,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秋衣,塞到被子里面后。
这才悄悄地退了出去。
周中锋在厨房帮忙,见她出来,慢悠悠地过来找她,“堆雪人吗?”
鹅毛大雪下了一上午,院子的雪已经厚厚的一层了,原本姜家人准备清扫的,周中锋觉得可惜。
这才来找姜舒兰问这种话。
姜舒兰眼睛一亮,回头看了下睡着的闹闹和安安,下意识道,“不太好吧?”
这么好玩的事情,竟然漏掉了孩子们。
周中锋挑眉,“就要这种时机才好。”
没有孩子捣乱,雪人才能堆的起来。
姜舒兰一想也是,瞬间把俩孩子丢在了一旁,随着周中锋去了院子里面。
周中锋拿扫帚扫雪,慢慢的攒成了一个一堆雪,姜舒兰负责砌,慢慢堆了雪球的下半身,再接着,周中锋那边弄好了稍微小一点的圆雪球。
姜舒兰进屋找了一个胡萝卜,又找了一对黑色的石头,一个红色的辣椒,和两片绿色的白菜叶子。
周中锋一看到这个,有了不好的猜测。
果然——
就见到姜舒兰上来,把两片白色的叶子,顶在雪人儿的头上,一边一片,刚好垒起来一个绿帽子。
周中锋,“……”
他语气艰涩,“会不会不太好?”
姜舒兰还没察觉,“没有呀,你不觉得这绿色很醒目吗?”
是挺醒目的。
周中锋看着姜舒兰跃跃欲试的样子,到底是放弃了挣扎。
给舒兰打小手,接着是眼睛,鼻子,嘴巴。
等全部搭好后,姜舒兰满意的不得了,“要是有照相机可以拍下来就好了。”
这样,可以给丽梅看看,北方的雪。
可惜,照相机没带。
周中锋却道,“我把照相机装上了,在闹闹的衣服里面塞着。”
当时想的是,装回来,给孩子们拍几张照片,倒是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处。
姜舒兰眼睛一亮,“你去拿。”
周中锋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屋内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下一秒。
就见到闹闹揉着眼睛,一边哭一边委屈道,“妈妈,你堆雪人,不喊我。”
他从窗户都看到了。
姜舒兰,“……”
姜舒兰抱着闹闹,给他系好扣子,低声安慰道,“哪里呢,妈妈是怕冻着我们家闹闹,不然生病要喝苦苦的药,你看这会妈妈堆好了,把雪人送给你如何?”
这?
小孩子到底是好哄的,姜舒兰三言两语,就成了送给对方的惊喜和礼物了。
闹闹也破涕而笑,忍不住抱着姜舒兰的脖子,亲热,“妈妈,你真好。”
旁边姗姗来迟的安安叹了口气,哥哥也太天真了一些。
旁边的姜舒兰,瞬间明白自家小儿子的意思,朝着对方摇摇头。
安安抿着唇嗯了一声,到底是好奇雪人的,跑过去摸了摸雪人。
周中锋已经弄好相机了,拿出来就要给他们拍照,先给闹闹和安安一人拍了一个单人照,接着又给两兄弟拍了一个合照。
在接着是他们一家人拍了一张照片。
这下好了,照相机到底是稀奇的物色。
把姜家其他人也吸引了过来,先是姜大山和姜大河,一人站在雪人的一边,让姑父周中锋帮他们拍。
姜家三嫂还想说太贵了,让他们不要捣乱。
却被姜母给制止了,“让他们拍吧,孩子哪里见过这些东西?”
她是知道自家闺女条件的,不差这几张照片钱。
就算是不是女婿花钱的份上,闺女也出的起这个钱。
这才是姜母的底气。
不然,她也会想儿媳妇这样,小心谨慎,说白了,还是闺女姜舒兰能挣钱,给她的底气。
这下好了,姜母一阻拦,姜家的小辈儿有样学样,都跟着过去让姑父周中锋帮忙拍照。
到最后,不止孩子们拍了,连带着大人们也跟着照了。
还拍了一张姜家的全家福,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不过,这般后果就是,一下子用完了一卷半的胶片。
姜家其他人心疼,反倒是姜舒兰和周中锋没感觉,自从这照相机买了以后,他们已经用了好多卷胶片了。
这也是有条件,才能经得起这般挥霍。
等到快要结束的时候,姜学民找到了姜舒兰,有些难以启齿,“姑,你能帮我拍一张单独的吗?”
他和姜舒兰同岁,算起来,还比姜舒兰大一个月呢。
只是,姜舒兰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姜学民还是一个光棍,都快把他娘蒋秀珍给急死了。
他这般一来找,姜舒兰顿时察觉到不对,“有喜欢的姑娘了?”
姜脸一下子红了,他看了一眼周围,察觉到没人,这才拉着姜舒兰去了外面的院墙处,点了点头,“有,但是你别跟我娘说。”
与其说他和姜舒兰两人是姑侄,不如说两人之间如同朋友一样。
姜舒兰好奇道,“有姑娘喜欢是好事,早点把婚结了,你娘也能睡个囫囵觉不是?”
姜学民叹了口气,“我倒是想说,但是人家不同意。”
这下,姜舒兰来了兴趣,自家侄儿子的条件,她是知道的,一米八的大高个,模样周正,是那种传统型的浓眉大眼,而且人也勤快,虽然话不多,但是人绝对靠得住。
而且更别说他是姜家人,得益于姜父行医治病多年的名声,连带着姜家人的名声也好了起来。
当初姜舒兰嫁不出去属于例外,但是姜家的小伙子,在外面绝地是抢手的。
“谁呀?”
姜舒兰好奇地问道。
“就是,就是,知青办的李知青。”
“李知青?”
姜舒兰还没想起来哪个,姜学民便提醒道,“当初她刚来的时候,被我们家猪供过一次。”
那时,李知青住在他们家插队,帮忙喂猪的时候,也不知道咋地,猪从猪圈里面跑出来,把李知青拱了个倒仰。
从那以后,李知青就在也不住在农家户里面了。
等到知青办一建好,就搬到知青办去了。
姜舒兰拧眉,“这可不好办,知青们眼角高,条件好,都想回自己家,哪里肯留在咱们这种山窝窝里面?”
“是啊。”
这才是姜学民难受地方,所以,这么多年也不敢提。
直到这有了机会拍照,姜学民想着,拿着照片去试一次,如果不成,那就放弃好了。
他等了这么多年,实在是等不了。
姜舒兰觊着他神情,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么多年,你一直不成家,就是因为惦记着李知青?”
姜学民红着脸,“也不是。”
他自己也没想好成家,再加上心里有人,总觉得不试一次,太可惜了。
这件事,姜舒兰也帮不了,她想了想,“我让你姑父明儿的去城里洗照片,到时候你拿了照片,去私底下偷偷问下李知青,要是行,我们家气气派派的给你们办婚事,如果不行——”
她抬手拍了拍姜学民的肩膀,“如果不行,你就老老实实听你娘的话,去相亲结婚好了。”
这——
姜学民脸色一下子白了下去,他沉默了许久。
姜舒兰下了一记重药,“学民,你是姜家三代里面的老大,你不结婚,下面的弟弟们也结不了。”
这是一个事实。
她不知道女方那边是什么反应,但是大概率可能不喜欢学民的,不然这么多年,两人也不会没走到一起。
而姜舒兰要做的是快刀斩乱麻。
让姜学民自己给出一个答案。
听到这话,姜学民的脑袋也慢慢耷拉下去,“姑,我知道了。”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等两人谈完话进去,蒋秀珍扫着院子的落雪,狐疑地盯着他们,“你们在说什么?”
姜学民面不改色,“我找老姑,多弄点胶卷,想给弟弟们多拍两张照片。”
姜舒兰有些意外,对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难怪对方能够在家里,在亲娘老子眼皮子的底下,藏了这么多年。
全家人竟然没人知道,姜学民喜欢李知青的。
“是吗?”
蒋秀珍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转头和姜舒兰求证。
姜舒兰点了点头,她既然答应了侄子,自然不会把对方卖了的。
她点了点头,“是的。”
等进屋后,她朝着姜学民道,“学民,你跟我进来下,我交代你怎么用相机。”
做戏做全套。
姜学民嗯了一声。
等进屋后,姜舒兰翻了下行李,从里面翻出了一只从未用的新口红,递给他,“追喜欢的姑娘,就要有追喜欢姑娘的诚意,不管对方答应不答应,你先做到位在说。”
这口红不便宜,是从羊城百货大楼买的。
姜学民没收。
“好了,跟姑姑有什么客气的,等你结婚了,我才高兴。”
明明两人同岁,但是偏偏,姜舒兰说气话来的语气,老气横秋的,一副长辈的样子。
这一次,姜学民才收了下来,“谢谢姑。”
周中锋去洗照片的时候,还带上了姜学民,等姜学民一拿到照片,就去知青办,他性格内向,话少但是勤快。
一过去,就帮忙给知青办的人,把柴火给劈了,虽然没点名道姓,但是大家多少知道一点。
对着李知青就开始起哄,“姜家的那个又来了。”
“还不去见见对方?”
知青办已经没有多少女知青了,大多数女知青熬不住,已经选择在当地嫁人了。
这样,有人帮衬一番,日子不至于那般苦。
不过,有的人选的是当地的人,有的则是选的和同来的知青搭伙过日子。
而李知青是少数几个当中,独来独往的女知青。
面对大家的起哄,她面不改色,“姜同志勤劳,又热于奉献,这种好同志被你们这般笑话,实在是对不起人家一番心意。”
这话一说,姜学民心里苦涩不已。
而大家的笑容也跟着淡了几分。
有过来的女知青跟着撇嘴,想说些什么,到底是被老知青给拽了下,没当面撕破脸。
等李知青一出去,那心直口快的知青就忍不住淬了一口,“什么玩意儿?用这人家,吊着人家这么多年,还这般装清高。”
“有本事别用啊?”
可惜,屋内的这一幕,没人知道。
知青办外,麦秸垛旁边,雪落了厚厚的一层。
眼看着走到没人的地方。
李知青拧眉,率先开口道,“我不是说了,不要来知青办找我了。”
这样让人看见了,又有闲话。
姜学民深吸一口气,“这是最后一次了。”
“什么?”
李知青心里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姜学民把口红和照片一起递出去,看到口红的时候,李知青眼睛一亮,但是看到姜学民本人的照片时。
她又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
姜学民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
他心里咯噔一下,到底是鼓足勇气,结结巴巴道,“李知青,我,我喜欢你了很多年,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