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一落,院子内的姜舒兰立马从周中锋怀里钻了出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结果,她刚一动,周中锋再次把她拉了回去。
姜舒兰转了下,身子又回到了周中锋怀里。
她刚想抗拒,就听见周中锋低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就一会儿。”
声音带着几分哀求。
没人知道,之前姜舒兰随口的一句话,对于周中锋的意义是什么。
在他之前二十五年的人生里面,是从未感受过的。
让他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一件事,周中锋不再是可怜没人要的人。
他有了妻子,有了孩子,他出去之后,他的妻儿会盼着他回家。
没错,就是回家,那个不再清冷孤寂永远黑暗的家,会有人点着灯火,等他回去。
姜舒兰听到他这个语气,明显愣了下。
她抬手轻轻地环着周中锋的腰,低声道,“以后会好的,会越来越好的。”
她不敢想象,自己在平常随意的一句话,到了周中锋那里,却这般珍惜。
是因为从来没有拥有过,所以才会这般珍惜吗?
一点点温暖都要紧紧抓住。
周中锋沉默,在姜舒兰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
他低声道,“我一出生,他们就把我送到首都了,直到18岁之前,见过他们的次数不超过一个巴掌,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
他对父母的概念,在此之前,一直存在信件上。
小时候他还会盼着父母来信,盼着父母回来看他。
到了后面失望的次数多了,就不在盼了。
不去期盼就不会有失望。
他慢慢长大,也足够强大,再也不是之前会盼着父母回来哭的小孩子了。
所以,他结婚,也没告诉他们,而是在结完婚后,通知了他们一声。
周中锋觉得,他和父母之间是一个不正常的亲子关系。
以前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这点,直到结婚后,他看到了姜舒兰和父母之间的关系。
看到了姜父对他的态度,他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姜父是把他当做一个孩子看待的。
这一点,是他父母从来没有做到过的。
不是周中锋责怪他们,相反,他也为父母的工作而感到骄傲,但是有些事情,有得必有失。
而他就是那个亲情中的失。
姜舒兰默默地听着,听完,她突然主动抱了下他,非常认真地说道,“周中锋,以后会有我,还会有宝宝陪着你。”
如果,他的父母没能给他一个家,那么她和孩子,会给他一个家,一个完整的家。
听到这话,周中锋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就像是之前空缺的一块地方,像是突然被填满了一样。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屋内。
本在做饭的姜母,听到外面邮差还在喊,不由得放下了锅铲,从厨房出来,就忍不住碎碎念,“舒兰,你们怎么回事啊?”
话还未落,就看到抱在一起的小两口。
姜母顿了下,立马找了个借口,“哦,舒兰肚子不舒服啊,难怪中锋你抱着她。”
说着话,就去开门了,一边开门,还一边跟外面的邮差赔不是。
“真不好意思,我们家舒兰怀孕大肚子,有些不舒服,这才没给你开门。”
这话,不止是说给邮差的,还是给这害羞的小两口找补的。
姜舒兰忍不住红了脸,抬手捶了下周中锋的胸口,“你看你?”
周中锋松开手,拉着她出去,“没事,一回生二回熟,次数多了,娘就习惯了。”
他倒是没想着说,只有小两口方便,让老人回去什么的。
主要是他现在太喜欢这个氛围了,家里有老人叨叨,有热饭,下雨有人担心送伞,天冷有人担心穿衣。
这是他从未感受到过的一面,所以他也格外珍惜。
外面。
邮差正在和姜母说话,“你们家有人啊,我还以为没人呢?”
他喊了三声都没人应,差点都要走了。
姜母忍不住瞪了一眼,不知分寸的小两口,然后赔不是,“你看我们家这大肚子,刚不舒服,当家的有太过担心她了,这才忽略了外面的声音。”
说着,就进院子摘了两个红番茄递过去,“天热,同志,来解解暑。”
邮差一上午跑了一整个岛,也确实热,但是不能收老百姓的东西。
他还是拒绝了,“不用,我把东西送到签收了就行。”说着,从包裹里面拿出一封信件,“来,姜舒兰同志签收。”
姜舒兰闻言便走了过去,她的双腿,细脚伶仃的,但是往上看,那肚子就跟皮球一样,一下子冲天而起。
随着,她走动,甚至还能感受到,那肚子似乎在摇晃。
仿佛——
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一样。
吓死个人了。
连那邮差都忍不住吃惊地瞪大眼睛,“难怪我喊你没出来,就你这肚子,从院子内出来,我怕都要半个小时。”
走快了,怕摔着肚子。
姜舒兰忍不住笑了笑,没好意思解释,他们之前在做什么,而是接过邮差递过来的本子,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后,再次递给了邮差,“劳烦你跑一趟,谢谢你同志。”
话落,便把姜母摘的两个番茄,塞到他怀里,“路上吃,之前实在是不好意思。”
态度也诚恳,那邮差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道了谢,这才离开,只是,一步三回头,似乎还在姜舒兰那肚子上打转,“你这是双胎吧?”
不然肚子不会这么大。
姜舒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满目柔情,“是呢。”
难怪。
“那你可要小心,下次在来信,我就不喊你了,直接塞你家门缝里面。”
不然,真要是出了事,他也担不起。
姜舒兰一怔,觉得这邮差挺有意思,心肠也挺好,等目送着邮差离开后。
姜母便忍不住了,看了一眼信,“谁给你寄的信啊?难道是你哥哥们?”
话还未落,她自己便否定了,“不会不会,就你那哥哥们,心粗得跟棒槌一样,别说给你寄信了,就是我跟你爹走丢了,他们都想不起来去找一下。”
瞧这话说的,把自家儿子贬低成什么样子了。
姜舒兰没争嘴,她低头看着信,又看了看地址,西北来的,但是地址又是个不认识。
她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周中锋,“是不是爸妈他们寄的?”
从西北寄过来的信,除了爸妈,不会有别人了。
这话一落。
周中锋的面皮就跟着一紧,下意识地抿着嘴唇,他低头看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寄给你的,你打开看看就好。”
他甚至没有接手去看的意思,还打算离开。
姜舒兰知道他有心结,一时半会也难解开。
她嗯了一声,拉着他,“走,进屋子看,我瞧着这信还挺厚的,怕是写了不少。”
别看周中锋嘴里说不在乎。
但是,当姜舒兰拉着他的时候,他还是比较实在,没有任何反抗,就跟着进屋了。
旁边的姜母也跟着好奇起来,这是舒兰的公婆寄的?
心里抓心挠肺的,想要知道他们说的啥。
屋内。
姜舒兰一进去,就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她站久了,小腿肚子疼,连带着肚皮也跟着紧绷起来。
等一坐下去,看着坐立难安的周中锋,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撕开了信封口。
然后啪嗒一声。
从里面掉出来了厚厚的一沓子钱和各种票。
这下,整个堂屋都跟着安静了下来。
“老天啊,这是寄了多少钱?”
这厚厚的一沓子,少说有两千吧?
更别说,还有一沓票,什么粮票,油票,肉票,还有糕点票,糖果票,工业票,奶粉票,最重要的还有一张电视机票。
当看着那一堆东西的时候。
姜舒兰也安静了下去,周中锋抿着唇,没吱声。
她低声道,“上次爸妈也寄了这么多。”
她捡起来数了数,这次比上次还多,足足三千块,更别说还有那么多票。
这些价值,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甚至是几年,甚至数十年的嚼用了。
更甚至,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这下,姜母也跟着安静了下去,听舒兰的口气,之前中锋的父母也寄过。
原先心里还有些不满的,觉得闺女再怎么说,也是怀了周家的孩子。
当爹娘的不闻不问,在看到这钱和票后。
那所有的不满都烟消云散了。
不怪姜母现实,而是事实就是这样,成年人的血汗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周家父母能够给这么多钱,说明着,他们到底是看重舒兰的,也没有把她给忘记掉。
一时之间。
大家望着那一桌子的钱和票,都有些说不出话了。
到最后,还是周中锋开口,“收下吧!”
姜舒兰没急着应答,而是说,“先看看信。”
这次的信写的也极多,足足三页,前面两页半,都是在问姜舒兰身体。
问孩子是否好的,让她多保重身体,多补充营养的东西,钱不够了,他们在来想办法。
在末尾的地方,提了一句。
如果他们这边方便的话,在帮忙买一些干海货和干果干寄过去,他们那边急需,但是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语气很是委婉,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而且在末尾重点强调了,他们会单独付钱。
当姜舒兰读完的时候,弹幕也跟着上线了。
[舒舒他们在海岛,这边物质丰富,瓜果蔬菜应有尽有,海鲜更是取之不尽,他们可能不知道西北的艰难。]
[艰难到什么地步呢?
每年冬天到一直第二年的四五月份,这期间几乎没有任何绿色的蔬菜,全靠咸菜和酸菜这类的东西吊着,也因为此,不少人严重缺乏维生素,牙龈出血,口腔溃疡,这都是小事,起码不要命,要命的是上不出厕所,憋到大肚子,有人被活活憋死。
更要要命的是,那边因为长期没有新鲜蔬菜维生素的补充,再加上更没有海产品,碘的补充,这会导致,非常多的人得大脖子病。]
[就拿基地的人来说,超过一半的人,几乎都是带着病来做研究的,投入实验的,就舒舒公婆写的信中,他们几乎是轻描淡写的提了下,完全没有说到重点和艰难,他们想请舒舒寄干海货和干海鲜,这不是寄食物,这是寄救命的东西。]
当姜舒兰看完这,完全愣了。
她从小生活在东北,他们东北物资不比海岛差。
可以说,就是最难的几年。
她都没饿过肚子,冬天是没有青菜,但是大家地窖里面储存的萝卜白菜,也够过冬的。
更别说,山上还能弄来青色的东西,用来补充体力。
像弹幕里面说,西北那边一整个冬天到第二年春天,没有任何蔬菜补充。
这是姜舒兰从来都无法想象的。
她微微拧眉,下意识地看向周中锋,问道,“你对西北了解多少?”
这话,把周中锋问住了。
他不了解西北的父母,一如,父母不了解他一样。
他像是一个钻入套子的人,固执的去拒绝接手西北的消息,也不愿意让自己的消息传到西北去。
就这样互不打扰就行。
一看周中锋表情,姜舒兰还有什么不知道呢?
她微微叹了口气,也不能去责怪周中锋什么。
因为,她毕竟不是周中锋,周中锋童年所经历的,她也没有经历过。
姜母见小两口沉默了下去,她跟着打岔。
“西北啊,我知道啊,灾荒年的时候,不少人逃难到我们那,饿的皮包骨,我当年还收留过呢。
听说那边的日子过的可苦了,就是大夏天都没多少青色东西吃。
到了冬天,那就更是别想了。
每年冬天他们都是靠着咸菜过冬的,我记得当初我收留的那个女人。
大冬天给她来了一碗大白菜炖粉条子,对方吃到白菜,跟吃到金子一样,眼泪刷刷掉,说整整五六个月没见过青了。”
“更别说那天气,简直就不是人待的,黄沙漫天,空气干燥,别说人了,就是植物想长也长不大啊,天干起来,地缝跟炸裂一样,还能长啥?
抗旱的小麦和红薯,都活不下去。”
这话一说,整个屋内都跟着安静了下来。
姜父听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西北确实挺苦,冬天冷,夏天热,把庄稼当祖宗一样对待,也难长大,饿极了,就去挖野菜,秋天还能挖到,冬天是什么都没有,只能嚼草根,而且那种地方的人容易生病。”
“大脖子病,嘴里出问题,肠胃也出问题,身上水肿,这还算好的,不要命,难的是上厕所,那才要命。”
常年累月不吃点青菜瓜果这类,怎么上厕所?
活人都能被憋死。
姜父这话一补充,周中锋脸色更难看了。
其实,他隐隐的的有些后悔。
或许,他不该一点都不对西北的消息,故意避开的。
有些事情既然过去了,就该让它过去的。
姜舒兰看到周中锋的表情,就明白了,她把信递过去低声,“你看看后面一句。”
等周中锋看完了。
姜舒兰故意问他,“咱们要给爸妈准备干海货,干果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