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兰不打算坐以待毙,她在大嫂蒋秀珍的办公室没待多久,便出去。
只是。
刚一出来,就看到大队部楼下位置,一众参加这次相亲联谊活动的知青和社员,围着一张熟悉的面孔。
江敏云。
被众人围着的江敏云,宛若是人群中的焦点。
“敏云,你约会回来了?”
“瞧着这红光满面的样子,那肯定是约会回来了。”
“敏云自己优秀也就算了,一相亲,还挑了一个这次咱们联谊活动,最好的男同志。”
他们都清楚,对方说的是邹跃华。
哪怕是邹跃华是个二婚男,但是瑕不掩瑜。光他是城里人,又是轧钢一分厂副厂长,吃商品粮,城里有房,这几个条件,没有人能够拒绝。
有人羡慕,自然就有人酸,“不就是抢了姜舒兰的相亲对象?有什么值得你们炫耀的?”
跟江敏云关系极好的知青没忍住道,“你这话可有失偏颇,姜舒兰她自己没本事,能怪敏云吗?”
“谁不知道姜舒兰啊!她都相亲几十次了,次次没成,这次没成,也不奇怪吧?”
“再说了,江知青是城里人,又是大学毕业生,不知道比姜舒兰优秀多少倍好吗?是个男人也知道选谁吧?”
“既然江知青这么优秀,她为什么会去找人,特意打湿姜舒兰同志的棉衣,又为什么会让人提前换了203和204相亲室的门牌号?”
一位先前送茶水的公社女干事,没忍住冷笑一声道。
她这话一落,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面面相觑,下意识地看向江敏云。
江敏云怔了一下,她心里咯噔了下,上前打圆场。
“大家不要再为我争了,这件事已经到此为止了。邹跃华同志相中的也是我,再说其他的事情,也没有意义。”
不知道何时,从楼梯上下来的姜舒兰,她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江知青,什么叫没有意义?是你没有请人来打湿我的棉衣,还是没有特意让人换了门牌号,故意让我相错亲?”
她本来不打算和江敏云计较的。
邹跃华这个男人,她根本不稀罕。
但是,她不能忍受的是,对方算计她一次就罢了,还要踩着她上位。
江敏云看到姜舒兰时,有些愕然,她顿了下,心思转得飞快。
不能承认,这一承认,她在公社的名声就臭了。
“姜同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舒兰在说些什么,那你总该认识他们吧?”
蒋主任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两个人。
一个是细长脸知青,一个是先前负责打扫卫生的干事。
她之所以消失这么久,没有直接去找江敏云算账,正是因为去寻找证据了。
蒋主任这个人做事极有规章,她不会轻易出手,但是一出手,必然是拿了铁证。
当细长脸知青和负责打扫卫生的干事两人出现的时候。
江敏云脸色唰的一下子变了,她不明白,这两人不是已经被郑向东收买了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蒋——”
“你先说,你认识他们两个吗?”
蒋主任打断了江敏云,一边冷斥。
一边站到了姜舒兰身旁,瞧着她没有受欺负,这才跟着松了一口气。
江敏云下意识地咬着唇,有些慌乱地否认,“我不认识——”
蒋主任,“你确定不认识?”
她再次问了一遍。
“确定!”
“记住你说的话,江知青。”蒋主任不再看她,则是看向姜舒兰,声音放缓了几分,“舒兰,你认识吗?”
姜舒兰点了点头,特意盯着细长脸知青的脸,看了片刻,确认,“她就是之前在楼梯道泼我茶水的人。”
当时,她特意记住了对方的样貌。
接着,姜舒兰卷起棉衣下摆,递过去,“这里还有未干透的印记。”
这也就是印证了她的话。
周围人都跟着点头。
蒋主任看向细长脸知青,“是你泼的舒兰吗?”
细长脸知青犹豫了片刻,想到当时姜舒兰对她的和气和没有追究,她不敢去看对方,点头愧疚道,“是——”
“谁让你特意去泼舒兰的?”
细长脸知青飞快地看了一眼江敏云,又见姜舒兰期盼地看着她,她十分犹豫,小声道,“江知青,当时给了我一块钱,让我帮她把姜舒兰同志,拦住十分钟。”
她实在是缺钱,不然也不会接这种缺德事。
这话一落,现场瞬间哗然。
“什么?是江知青故意的?”
“那岂不是说,她在算计姜舒兰,就为了抢邹跃华同志?”
“她先前还一脸无辜,说什么事情到此为止,可不就到此为止,才好不暴露?”
“真阴险!”
听着大家的话,江敏云的脸上原先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了。
她有些摇摇欲坠,“我、没有。”
她后悔了,不该自己多此一举,再去给他们钱收买的。
蒋主任没看她,而是看向负责洒扫的老婶子,“谁让你负责换得203和204的门牌号?”
老婶子没有任何犹豫,“江知青,给了一块钱,让我帮忙换门牌号。”
有了老婶子这话,瞬间就能盖章定论。
“江知青,泼人茶水,换门牌号,才从姜舒兰手里抢到的相亲对象,这件事你认不认?”
蒋主任冷着一张脸,呵斥问道。
江敏云脸色煞白,“我、我——”
她有种百口莫辩的滋味。
钱确实是她给的,但是这两个人却不是她的,而是郑向东的。
“你算计了姜舒兰同志,是与不是?”
蒋主任步步紧逼。
江敏云咬着牙,半晌才回答,“是——”
这一声是,更是引起一片哗然。
“没想到,江知青竟然是这种人!”
“太不要脸了,说人家姜舒兰不好,她自己也够不要脸的。”
这些话,听在江敏云耳朵里面,她脸如火烧,她从未,从未这般丢人过。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蒋主任眼见着江敏云还知羞,这才点了点头,“这事情可大可小,既然犯错了,就给姜舒兰同志道个歉。”
顿了顿,“另外,江知青得到这么一个好对象,光道歉太过轻了,姜舒兰同志不在乎,但是我作为上级领导打算以儆效尤。
第一,邹跃华同志,是我们姜家找媒婆托关系花钱,介绍的对象,这个花销由你江敏云同志赔!
第二,姜舒兰同志被你伤害过,所以她在大队的春耕工分,由江敏云同志去劳动,大家觉得怎么样?”
姜舒兰被家里养得娇,她根本出不了工分,平时都是家人帮出的。
可是,姜家人如今也自顾不暇。
倒是不如让江敏云替了,不止为舒兰解决了麻烦,还能让这件事继续发酵下去。
这个处罚结果,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大家都在夸蒋主任处事公正。
“多少钱?”江敏云知道已经无力回天,她低声问道。
“前后一共花了三十六。”
江敏云咬牙,这么多!
转念一想,三十六块钱换未来首富邹跃华是划算的,她只能认下,“我赔!”
话落,她朝着姜舒兰走去,咬着牙,低声道,“姜舒兰同志,对不起。”
“接下来,你的工分我来出。”
姜舒兰侧了开了身,避开了江敏云的道歉,这个动作是不接受。
“江知青,以前我最敬佩的就是你。”
这话,如同一声响亮的巴掌,无声地甩在江敏云的脸上。
比任何讽刺和讥诮都有效果。
江敏云的脸唰地一下子红了,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姜、舒兰。”
一切的话,仿佛都有些苍白无力。
她确实做了,她最不齿的事情。
可是,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江敏云咬着牙,“我可以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姜舒兰怔了一下,并未回答。
江敏云补充,“是你不知道的秘密,和这次相亲有关。”
姜舒兰思忖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蒋主任有些担忧,姜舒兰朝着她摇了摇头。
接着,随着江敏云一块去了老槐树下,安静的老槐树下,只有她们两个人。
“我有私心,但也不是全部。”
枯枝老树下,江敏云站在姜舒兰对面,突然开口道。
姜舒兰抬头看她。
“姜舒兰,我曾经很嫉妒你。”
那个时候,姜舒兰是天上的月亮,她踮起来脚尖也够不着。
然后,她知道了未来的真相,她便抢了月亮的登天梯。
她愧疚,她自责,她难堪,但是她不后悔。
姜舒兰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她不明白,江敏云嫉妒她什么?
不管是家世还是学历,江敏云都比她好。
江敏云不太好解释,她如实说道,“害你相错亲,这么多事,我一个人完成不了。”
她低头,看着脚尖,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几分难堪,“还有郑向东,我全程都是郑向东帮忙的。”
这话一说,姜舒兰的脸色白了下,她没想到,相错亲这件事还有郑向东参与。
看着姜舒兰瓷白的脸,江敏云有些不忍,但是到底是说完了,“姜舒兰,对方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
姜舒兰强忍着惧意。
“他让你等他来娶你。”
这话,对于姜舒兰来说,如同五雷轰顶,她手脚瞬间冰凉,“什么?”
她声音空灵,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江敏云试图劝解,“姜舒兰,或许你可以试图去了解下郑向东,他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差,相反,他还极为优秀。”
不然,郑向东上辈子也不会混到那么高的位置。
“等你了解他的优秀之后,你就会明白,他这种人爱你,一定会把你宠到骨子里面。”
上辈子,郑向东没能如愿以偿娶到姜舒兰,他终生未婚。
可想而知他对姜舒兰的深情。
姜舒兰抿着唇,抑制住浑身的发抖,突然打断了她,“江知青,你知道抢人会遭报应吗?”
嫁给邹跃华,将会是江敏云这辈子最大的报应。
这是她有史以来,说过最重的一句话。
江敏云,“什么?”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姜舒兰抬头看着她,一字一顿,“你要嫁给邹跃华这个二婚男,你只管去嫁,请你不要在插手或者指点我姜舒兰的婚事。”
“你不配!”
话落,她便转身离去。
江敏云站在原地,好一会才回过神,她脸色一阵阴晴不定,喃喃道,“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姜舒兰嫁给郑向东,她嫁给邹跃华,多么完美的事情。
姜舒兰为什么就不听?
她明明也是为了姜舒兰好!
姜舒兰一到大队部,蒋主任便迎了过来,有些担忧,“江知青,找你什么事?”
姜舒兰脸色白若透明,声音微颤,“大嫂,这次相错亲郑向东也参与了。”
“什么?”
“他让我等着他来娶我。”
这下,蒋主任也一下子安静下来,“舒兰,要不你逃吧!”
她声音极为苦涩。
姜舒兰努力睁大眼,不想让眼泪掉下来,倔强,“我不,又不是我错了,我为什么要逃!”
她为什么要一直被郑向东这个变态纠缠。
姜舒兰深吸一口气,声音轻软,“大嫂,我想先回家!”
她像是一个乌龟,躲在那安全的乌龟壳里面。
看着姜舒兰的情绪不是很好,蒋主任也越发担忧,见她肯提出要求。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回家,我们回家。”
“在也不相亲了。”
……
于主任围着公社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蒋主任和姜舒兰的人影。
询问了好几个人,也都说没看到。
于主任叹了口气,去了二楼办公室先给周中锋回复,“周同志,姜舒兰同志和蒋主任,她们已经离开了。”
周中锋微微蹙眉,他推开窗,看向窗外老槐树下面站着的人影,“那不是吗?”
只是,姜舒兰好像在哭,是那种梨花带雨的落泪,空灵干净,极为漂亮。
只是,他过去不合适,怕唐突了对方。
“啊?”
于主任顺着目光看了过去还真是,不过这么远,对方竟然也能看到。
他一拍脑门,“我这就去找她们!”
周中锋想了想,他起身,身长玉立,担忧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于主任意外了下,心里对姜舒兰的重量,越发重了几分。
只是,等两人出来,到老槐树这里的时候,还哪里有人影?
连个头发丝都不见了。
周中锋蹙眉,巡视了一圈,没有任何人影。
“等我去问下。”
于主任擦汗,朝着老槐树不远处站着的几个社员和知青,刚准备问道。
只是,他们一走近,就听到有人在讨论,“听说了没?姜舒兰的相亲对象被抢了。”
“她真倒霉,不过她怕是嫁不出去了吧!”
“谁说的,不还有郑向东吗?”
“嘿,那就是个疯子。”
于主任小心翼翼地觊着周中锋的神色,见对方神色难辨,他越发提心吊胆,一声喝道,“青天白日的嚼什么舌根呢?”
他甫一出声,周围议论的人,顿时被吓了一跳。
“主任、于、于主任!”对方被吓懵了,猛一哆嗦。
怎么公社最大的领导,突然就出现了?
于主任沉着一张脸,“我问你们,姜舒兰呢?”
大家对视了一眼,为首的一个干事,结结巴巴,“姜、姜舒兰?她、她回家了。”
话还未落,就听见一声极为清冷的声音问道,“从哪个方向离开的?”
是周中锋在问。
那个干事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先是一惊,接着,不由自主地抬手指着老槐树的左侧,“那边——”
话未落,周中锋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个被问话的干事,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主任,姜舒兰是坐拖拉机离开的,刚那位、那位同志,怕是不、一定能追上。”
于主任一听,脑壳都大了,“周同志要是没追上,我要你们好看!”
大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面面相觑,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他们也没说什么啊?
大领导找姜舒兰做什么?
于主任想了想那被换掉的门牌号,越发糟心,气急败坏,“去,去把姜舒兰同志之前相亲的办公室,给我收拾出来,收拾干净利落,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