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四爷回来, 尤绾忍不住将元哥儿那事和四爷说了。
彼时下人们都已经退下,只余她和四爷两人在帐子中坐着。
四爷一只手放在她腰上,另一只手里拿着书在瞧。
“你说, 皇上这么做, 是什么意思啊?”尤绾伏在四爷肩头, 扬起一张不施粉黛白净如瓷的小脸, 墨黑的青丝沉沉乌云一般,散落在她身后。
四爷轻轻瞥她一眼,视线下移,面上却淡定无波:“皇上一向喜欢元哥儿, 赏他一方印也没什么。”
“是这样吗?”尤绾半信半疑, 蹙着眉,微微抿起粉嫩的唇, “元哥儿还小呢, 我不想他太出风头。”
四爷挑了挑眉, 没说话,心想元哥儿出风头的时候还少吗?他倒不会像尤绾这般担忧,出些风头又如何,反正他能护得住。
四爷想起皇上今日下的令,觉得有必要和尤绾知会一声,免得她又多想。
“皇上准备再开上书房, 各府十五岁以下, 五岁以上的小阿哥,明日起都得进上书房读书。”四爷说道。
“进宫读书?”尤绾惊讶地坐直身子, 瞪圆了眼睛看着四爷,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柔软滑嫩的触感从手中溜走,四爷不着痕迹地皱皱眉, 将人重新拽回来抱着,待那股子暖香又一次充盈鼻翼,他才满意地松了眉心。
“如今不用进宫,皇上现下住在畅春园,孩子们便在园里的无逸斋读书,元哥儿过去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像其他几家住在城里的,来回就要大半天了,自然只能在畅春园里住下。
现在的无逸斋里只有宫里几个岁数小的小阿哥,打架都凑不齐人,难怪皇上开始召皇孙进园子。以往只有太子家的孩子有这样的殊荣,如今倒是大家都一样了,分不出高低。
四爷还派苏培盛去十三爷府上知会了一声,免得十三不知道此事,误了孩子的前途。
尽管尤绾听到元哥儿每日不用花好几个时辰进宫,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心:“皇上这样一说,那得有多少皇孙进畅春园啊?得有二三十吧,这么多孩子,咱们元哥儿会不会吃亏?”
元哥儿进去读书,会是年纪最小的那一拨,他又是不愿示弱的性子,府里的几个哥哥也不像是能护住弟弟的样子,要是元哥儿被欺负了……
四爷挑着眉,薄唇勾起弧度,觉得尤绾真是想多了。
他半真半假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元哥儿进去是读书的,有师傅和先生看着,怎会有人敢作怪?再说还有皇上的人在一旁瞧着,不会出事的。”
只是四爷知道,这要真想整人,那法子可多了去了。但这话不能告诉尤绾,不然她日日都要为元哥儿担心。
尤绾只能信了,又道:“那你也得让人看着,咱们府上好几个孩子在那呢。”
凭四爷的手腕,安插两个眼线进去,肯定是能做到的。
四爷颔首应下,尤绾还是不放心,准备起身去找元哥儿叮嘱两句。
四爷见人要下榻,忙伸手扣住尤绾的腰将人拉回来。
“夜已深,元哥儿早该睡了。”他道。
尤绾听见四爷的话,动作慢了一瞬,当即就被男人扣住坐下。
薄绸布料下多了道滚烫炙热,尤绾脸颊顿时涨红:“你怎么……不是在说孩子的事儿吗?怎么就突然……”
四爷早已放下手里的书,贴在尤绾背后伏首轻嗅,忍不住张嘴轻咬,让怀中人软了腰肢,吸气不断。
“都上了爷的榻,还想着旁人,该罚!”四爷喑哑着声音道,往上顶了顶。
他离府祭陵多日,回来后又忙着公务,怎得就不见尤绾关心他一回,嘴里念叨的一直都是几个孩子。
要是让尤绾知道他在埋怨这个,那可真是要抱屈了。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又不是头一回出京办差,有什么好关心的?
不过尤绾离了他这么多日,确实是有些想了,她颤着指尖自己松了盘扣,衣领处露出大片雪白,便听得身后人粗了喘息,三两下去掉衣裳,寻到缝隙便闯进来。
烛燃半夜,尤绾将睡未睡,隐约还能听到四爷的轻喘,滚热的手心不停地在她小腹摩挲,薄汗浸染全身,像是将四爷黏在她身上似的。
尤绾无力地推拒他,嗓音绵缠如水:“热……”
四爷就当没听见,紧紧贴着她躺下,嘴里轻声道:“睡吧。”
那东西还不拿出来,尤绾抿着唇,委委屈屈地睡着了。
*
第二日,府里除了瑞哥儿之外的小阿哥,都早早地起来,往隔壁的畅春园赶去。
尤绾起来的时候,元哥儿早已出门了,瑞哥儿一个人无聊,跑回天地一家春找宜尔哈玩。
两个小家伙趴在她床沿,一个捏捏额娘的鼻子,一个拽拽额娘的耳朵,等尤绾不胜其烦地被他们吵醒,两个人又笑嘻嘻地跑得远远的,怕被额娘抓到。
元哥儿第一日下学的时候,尤绾特地带着瑞哥儿他们去园门口迎他,顺带将其他几个孩子一并接回来。
“师傅教的难不难,累不累?有人陪你玩吗?”尤绾仿佛第一日送孩子上小学的年轻妈妈,就怕元哥儿在里面被人排挤吃了苦头。
但元哥儿的心智早已远超小学一年级,哪里还用得着尤绾担忧,他轻笑道:“额娘多虑了,师傅们教的和府里的戴先生差不多,儿子能跟得上。”
至于有没有人陪他玩……元哥儿只想说没几个人是去玩的,只有五阿哥愿意陪他胡闹,但换了地方,两个孩子也比在府里收敛了许多。
尤绾听罢放下心来,瑞哥儿和宜尔哈一整日都没见到哥哥,现在黏糊糊地缠上去,缠着元哥儿说话,一家人共同走到天地一家春,待用过晚膳,元哥儿才回到碧桐书院。
尤绾看着元哥儿走远,心想还是住的近点好,不然元哥儿一去就是大半月,她在家里怎么放心?
她又忽然想到,康熙爷下了这样的令,算是将所有皇子府上已经长成的小阿哥关到畅春园里,若是突然出了什么事……
尤绾猛地摇摇头,止住自己的念头,不敢再深想下去。
皇孙们入园后,皇上的身子似乎好转了些许,听元哥儿说,皇上常去无逸斋考校他们的功课和骑射,看着精神还不错。
临近六月,皇上又派四爷去京畿视察仓储。尤绾提着心将人送走,回到天地一家春,清梅悄摸摸凑到她身旁。
“主子,”清梅压低了声音道,“您近些日子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尤绾一直在想四爷出巡的事儿,猛地听见这话,她道:“没有啊,我觉得都好好的。”
能吃能睡的,还能有哪不舒服?
清梅眼里带着神秘,视线在尤绾小腹处划了两圈:“主子,您的小日子已有两个月没来了。”
她郑重地比出两个手指头:“两个月!”
尤绾心里一颤,不由得垂眸看向自己的肚子,那里依旧一片平坦。
自从生过双胎后,四爷担心她身子有损,一直是各种珍稀药材养着,免得她以后受苦。
她不易受孕,在那种事上也不曾避讳过,尤绾心里明白,再怀一胎是早晚的事,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来了。
四爷不在府里,康熙爷那边也不知还有多少日子……
尤绾猛地坐直身子,叮嘱清梅道:“此事不能张扬,必须瞒着,不能让旁人知晓。”
清梅不清楚原因,但主子说的她都听,忙点头应下。
主子不让她说,她便不说!
四爷离开了圆明园,府里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尤绾却命余永易时刻打听着外面的动静。
皇孙们还是留在畅春园里,尤绾听闻四爷虽不在京城,却每日都派人回来问安,可见康熙爷的身子定然是差极了,四爷才会这般不放心。
月底这一天,圆明园外多了许多甲兵,尤绾当即将人叫住元哥儿他们,不让孩子们进畅春园读书,全都告病在碧桐书院里待着。
元哥儿神情严肃地来找尤绾:“额娘,外面发生了何事?”
尤绾心里清楚,却不能尽数告诉元哥儿,只能哄他这是四爷的意思,将元哥儿安顿在天地一家春。
李氏等人对尤绾的做法颇有微词,想让其他孩子们出去,临到园外,看到层层把守的卫兵,顿时气焰都熄了,灰溜溜地回来。
园里的动静这么大,不可能瞒住其他人。
饶是福晋久病不愈,这时候也出来管理府务了。
外面的卫兵弄得人心惶惶,除了尤绾之外,只有年格格这处能沉得住气。
花露花月瞧着自家格格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由得问道:“格格,您就不担心吗?”
年格格瞥了她们一眼,不屑地笑笑:“有什么好担心的,这可是喜事儿。”
上一世她也经过这么一遭,如今清楚外界发生了何事,心里自然半点忐忑都无的。
虽不知这一世为何康熙爷提前驾崩了,但对年格格来说却是个好消息,用不着怀着孕去跪灵,平白让她失了个孩子。
尽管知道四爷重规矩,但年格格心里还是忍不住埋怨,但她却不敢和当时的四爷诉苦,只能自己忍了下来。
这一世年格格还未有孕,现下只想着,待四爷登基后她再寻机会怀上孩子,不用再遭此折磨。
园外的卫兵越来越多,尤绾只管看着元哥儿他们几个,同时勒令府里人不准轻举妄动。
直到三日后的凌晨,隔壁畅春园传来撞钟声,尽管有孕后的尤绾睡得极沉,听到那声音也立即醒了过来。
值夜的清梅来到她床头,脸上带着惶恐:“主子,这钟声……”
畅春园里住着皇上,天子驾崩,各地寺庙道观,皆要鸣钟三万下。
尤绾披了衣裳坐起来:“别慌,将孩子们叫到我屋子里来。”
瑞哥儿和宜尔哈还是迷迷糊糊的,抱着尤绾又睡着了,元哥儿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眼眶微红,坐在额娘身旁,抿着唇不说话。
第二日,园外的卫兵便散去些许了,再过一日,换了行头胳膊上别着黑布的苏公公进了圆明园,直奔天地一家春而来。
尤绾正在院子里陪元哥儿看书,抬眸便瞧见苏培盛弓着腰快步走进来。
她站起身,有许多话要问。
但苏培盛没等她开口,先高声喊了一句:“奴才苏培盛给娘娘请安!”
尤绾唇瓣张了张,又闭上。
还有什么好问的呢,苏培盛这个人精,连娘娘都叫上了。
尤绾心里绷紧的那根弦一松,只觉得阵阵倦意翻涌而来,她眼前顿黑,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额娘!”
“主子!”
周围人哗啦拥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