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哥儿在马场险些受伤一事, 最终还是传到了四爷耳朵里。
尤绾不知道四爷和元哥儿说了什么,只知道元哥儿出来的时候,看着眼眶有些红, 不过倒是没哭。过了一会儿, 又开开心心用晚膳了。
是夜, 四爷和尤绾说, 准备给元哥儿找个先生,教他读书识字。
“他还不到年纪,就要找先生了吗?”尤绾惊讶问道。
四爷道:“元哥儿早慧,放任他淘气顽皮, 终究是浪费了这份天资。找个先生安安他的性子, 以免往后再发生今日这样的事。”
尤绾还有些舍不得,元哥儿这个年纪, 若在后世, 上幼儿园都算早的了, 可托生在这个时代,都要开始上书房。
四爷见她蹙眉,表情担忧,便出声道:“只是隔日去前院读书罢了,他还是住在你身边,常常也能见到。”
“那元哥儿去读书, 会不会跟不上进度?”尤绾担心四阿哥和五阿哥他们年纪大些, 学的东西自然深奥些,元哥儿一个人进书房, 连个同龄的玩伴儿都没有,那得多无趣啊。
四爷道:“这个你不用操心。元哥儿的哈哈珠子爷已经选好了,只不过让他们早两年进府罢了, 就安置在前院,每旬都能回去见见家人。何况爷单独让前院的戴先生教导元哥儿,不和弘历弘昼他们在一处。”
元哥儿这个性子,若是找和他差不多大的,想来他能带着自己的哈哈珠子们将天给闹翻,因此四爷专挑了四个比元哥儿大两岁的男孩,性子也都不算跳脱。
“一旬才回家一趟,那些孩子会想家的。他们家人愿不愿意把孩子送进来啊?”
尤绾想想都觉得可怜,不过四五岁的孩子,就得离开阿玛额娘,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得过来。
四爷笑道:“你多虑了,等元哥儿年纪大些能自由出府,他的哈哈珠子们当然也能时常回家。皇孙们的哈哈珠子做满十年,就能补缺侍卫,宗室子弟可都是抢着做这个的。”
尤绾难免怔了一下,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这么一看,元哥儿身边伴读的位置,倒成了香饽饽了。
四爷做事一向认真迅速,从温泉庄子回来之后,就给元哥儿定了读书的章程。每隔一日去前院上一日课,剩下时间都能回芙蓉院。
只不过元哥儿做完功课,都忙着和他的新朋友们联络感情,每每都是尤绾去前院找他,元哥儿才想起来回去。
前院的孩子们也都喜欢尤绾过去,因为她每次都会让人准备好吃的,比膳房里的各种花样还要新鲜。
近日尤绾让膳房折腾出了薯条和炸鸡,可惜没有可乐,只能以果汁代替。这些东西尤绾不让元哥儿多碰,只有被戴先生夸奖过后,才会奖励他一两次。
因此每次元哥儿上课都卯足了劲读书,就等着戴先生夸他。
四爷回来都夸元哥儿用功,看着调皮,做功课时却能坐得住,半点不拖沓含糊。
尤绾想着,你是没瞧见你儿子吃炸薯条时的欢快劲,肯定比读书时还用心,谁也不能把他从饭桌上扒下来。
尤绾去前院去的多了,渐渐发现大格格时常不在府中,往她院子里送点心,也往往碰不到人。
一回两回也就罢了,每回都是这样,不免让尤绾觉得奇怪。
上次大格格在马场护着元哥儿,可见是个心思纯善的好孩子,没染上李侧福晋那股子坏习气,尤绾对大格格也上了几分心。
这一日她特地去的早些,正好碰上要出门的大格格。
大格格许是精心打扮过,一身粉蓝色旗装娇艳可人,小两把头上插着珍珠玲珑簪,脸上细细敷了脂粉。
她如今正是豆蔻年华,怎么打扮都漂亮,不知急着去见谁,眉眼洋溢着喜意,更加惹人注目。
尤绾瞧见这样的大格格,心里一颤,立即就有了猜测。
“尤额娘。”大格格见到他,笑着福身请安。
尤绾勉强勾起唇角:“大格格这是要去哪儿?方便和尤额娘说吗?”
大格格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清丽的眸里流露出淡淡的羞涩。
她踌躇了一会,挪到尤绾面前,道:“尤额娘,我和你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尤其是我额娘。”
尤绾点点头:“放心吧,不会和你额娘说的。”
大格格附到尤绾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尤绾听到后面,眼睛不由自主地惊讶睁大。
“你、你们是什么时候……”她诧异问道。
“就是上次他救了元哥儿,我们才认识的。之后他常常去咱们家的马场,久而久之,就熟悉了。”大格格抿着唇微微笑。
她能和尤绾说这事,是因为阿尔松阿之前救了元哥儿,想着尤额娘对他应该印象不错,想要通通口风。
毕竟尤额娘和阿玛关系亲近,她先知会一声,后面阿玛知晓时也不至于太惊讶。
大格格看了看日头,莞尔道:“尤额娘,快到时辰了,我先出府,咱们以后再聊。”
她提着衣角欢快地跑出去,后面伺候的婢女忙不迭跟上,独留尤绾在原地凌乱。
尤绾真没想到,大格格竟然看上了钮祜禄家的公子,先不提阿尔松阿的额娘是德妃的亲妹妹,这一层血缘关系在满人看来想必不算什么。
但看阿尔松阿的阿玛,大名鼎鼎的钮祜禄·阿灵阿,墓碑上可是被四爷亲赐铭文——
“不臣不弟暴悍贪庸阿灵阿之墓”。
那可是妥妥的铁血八爷党,碰上这样的亲家,四爷能愿意吗?
尤绾晕晕乎乎地回了芙蓉院,想来想去,还是给大格格送了消息,让她务必亲口将此事告诉四爷。
大格格应该是照做了,四爷知道了这件事,不愿苛责女儿,只是他自己连着几日心情都不大好,还把十四爷叫到府上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十四爷回去的时候还差点被门槛绊了脚。
四爷最后和尤绾抱怨:“都怪老十四,偏偏那时候把阿尔松阿带到咱们家的马场,要是没有这一遭,大格格哪里能看上他?”
尤绾想着十四爷也不是天上的月老,哪里就能知道自己无意中牵了条红线。四爷和十四爷还真是亲兄弟,一个遇见事儿了只知道找哥哥,一个不舒心了就知道怪弟弟。
她给四爷倒了杯清茶,递到四爷手里,说道:“可这阿尔松阿也救了元哥儿,若是当时他不在,元哥儿怕是……”
尤绾后面半截话没说出口。
四爷喝茶的动作一顿,光这件事上,还是自己家欠了阿灵阿家的人情,只是四爷宁愿多送些礼偿了这个人情,也不愿将大格格搭进去。
“此事还要从长计议,若是真成了,有姨母在想来钮祜禄家里也不会怠慢大格格。只是……”四爷目光微沉,眉心紧紧皱成川字。
他虽没有说完,尤绾却能猜出个七八分。
如今局势未明,将大格格嫁进钮祜禄家,皇上和太子说不定会认为四爷有意亲近八爷一派,平白容易被人猜忌。况且若是四爷站错队失了势,那大格格在钮祜禄家的地位便尴尬了,哪怕有婆婆护着,也不一定会好过。
尤绾真想告诉四爷,这事儿还真不用愁,几个月之后皇上就要一废太子,之后直郡王和八爷花样作死,皇上剥夺了他们夺嫡的资格,届时阿灵阿做缩头乌龟还来不及呢。
四爷到时被封雍亲王,大格格以郡主的身份下嫁,钮祜禄一家只会感恩戴德感激不尽。
五月,皇上即将巡幸塞外,宫廷内外都为这件事忙得不可开交。
正当此时,忽地传来朱三太子朱慈焕被抓捕的消息。
这位可怜的朱三太子隐姓埋名多年,在一山东人家府上做先生,最后还是被人寻到踪迹,一家七口被处斩,就连他任教的那户人家,也被责令流徙宁古塔,实在是无妄之灾,令人叹惜。
朱三太子一案了结,北巡塞外的队伍也踏上了行程。
康熙四十七年七月,康熙帝率太子和直郡王,十三爷十四爷,并上十五至十八四位年岁较小的阿哥,巡幸塞外。
御驾浩浩荡荡离开京城,留在京中的皇子和官员们跪送圣上出行,嘴上念着皇上万岁万福。
在场的人都不会想到,这次巡幸会发生怎样惊天动地的大事,能够使得朝野上下为之震撼,各方势力搅动风云,揭开往后近十年夺嫡大戏的序幕。
三爷四爷被委任监国,八爷任职内务府总管,塞外发回来的奏折都要经过这三人之手,没有什么能够瞒过对方。
中途小十八重病,宫里连着拨去七八个太医,可惜最后还是不治而亡,皇上伤怀,众人也纷纷缄默。
京城里笼罩着淡淡的阴云。
这一日,四爷未出府办差,而是拿着一封信大步地走进芙蓉院,三两下挥退所有下人,面色凝重地坐在尤绾面前。
尤绾瞥了那信一眼,火漆印章已经被打开,想来里面的内容四爷已经知晓。
联想一下最近是什么月份,尤绾便能猜出这信写了什么。
她还要装出茫然无知的样子,疑惑地看向四爷。
四爷深吸一口气,道:“十三连夜加急给我送来的密信,说是太子……太子于午夜时分窥伺御帐,事情败露,皇上大怒,竟要拿刀砍了二哥。”
尤绾配合地睁大眼睛,摆出一副惊吓过度的反应,和四爷震惊对视。
实则她心中毫无波澜,只想着——
这一天终于来了!
四爷别慌,到你表现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