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
别院。
尤绾靠坐在榻上, 清梅小心翼翼地给她盖好绸被,四个角都压得严严实实,好像生怕哪里漏了风进去。
尤绾无奈道:“我不冷。”
清梅这时胆子大了, 才不听她的, 自顾自地命令金盏和丹若掩好门窗, 将屋内有香味的东西都撤掉, 连地砖上都要铺上软毯,以免尤绾滑倒。
屏风外,是四爷传唤来的三个太医,据说这次随驾南下的几个妇科圣手都被苏培盛提溜了过来, 聚在外面向四爷禀报尤绾的脉象。
尤绾在里面能听到个七八分。
只听得一位太医道:“回四爷的话, 格格如今已有孕一月有余,脉象尚浅。虽然格格今日受了惊吓, 但已稳住胎像, 只要后面多加休息, 便无大碍了。”
这话倒是和医馆里的老大夫说的一样,尤绾稍稍安下心来。
四爷问道:“那应该休养多久,饮食上可有要注意的,这离开扬州还需坐船南下,她坐船头晕嗜睡,这可会影响?是不是该就地养胎?”
若是尤绾的身子不能坐船南下, 那他要早做准备, 尽量空出时间安排她在扬州养胎。
“启禀四爷,格格先下休养个五六日便可好转, 至于坐船头晕嗜睡,想来是有孕所致,饮食上忌油忌辛, 需要多加注意。按理说格格应该在此处养胎,但若此时不南下,日后月份渐大,坐船回京便更加困难了,进了京城马车颠簸,怕是更要受罪。”太医答道。
四爷略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尤绾带在身边。圣驾还需在扬州停留十日,正好能让尤绾先稳固胎像。
四爷又问了些孕期该注意的事项,让太医写下几张膳食方子,才让苏培盛领来赏赐,将几位太医送出别院。
他绕过屏风走到内间,看见坐在榻上的小格格,不由得心头柔软一片。
尤绾拍拍身边的软被,示意四爷坐下。
四爷连忙过去,扶住小格格的肩,细心地避开尤绾受了擦伤的胳膊。
“爷高不高兴?”尤绾伏在他肩膀上,抬头笑吟吟地问。
四爷抓住她一只手亲了好几下,语气难掩激动:“当然了,你不知道,爷盼这个孩子盼了多久……”
算算日子,这个孩子还是在刚出京时怀上的,四爷又一次觉得将尤绾带来南巡再好不过,在京中那么多月都没能怀上,一出家门就有好消息了。
“只是要辛苦你了,”四爷有些愧疚,“南下一路奔波,回京还需两个月,你这一路怕是要吃不少苦头。”
尤绾对怀孕还没什么概念,她这个月只是觉得吃食上挑剔了些,白日里容易困,以为是晕船的缘故,根本没往有孕上想。
现在四爷说的这些,她也没有直观的感受,心里倒不太担忧。
“要不爷先派人送你回去,不必随着御驾南巡,这样你也能早点回去。”四爷提议道。
尤绾一听就不乐意了,她才不要回到贝勒府去,天天对着几个面和心不和的女人,特别是她现在有孕,四爷又不在府里,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要跟着你,才不要回京城去。”尤绾摇头,“爷不在身边我心里不安定,心绪不宁是会影响到孩子的,我自己也不好受,难道爷忍心看着我那样吗?”
四爷本就只是说说而已,自己也不舍得把尤绾放回去。小格格这是第一次有孕,没经验,岁数又小,若没他看着,怎么能安心?
他忙道:“好好好,不送你回去。那你可要听话,明日爷拨个太医过来,日日请脉稳胎,你得乖乖配合医嘱,明白吗?”
尤绾连连点头。
恰好这时清梅端着安胎药过来,四爷亲自接过送到尤绾嘴边。
“喝吧。”他柔声道。
尤绾闻着安胎药的苦味,小脸不由得苦巴巴地皱起来。方才答应得爽快,现在受罪的还是自己。
尤绾一边喝药,一边偷偷瞪了四爷好几眼。
四爷只当没瞧见。
*
后面连着好几日,四爷都是踏着夜色才赶回来。
尤绾听说扬州街走水一事不知怎么就传开了,连圣上都过问了一句,连带着好几层官员吃挂落。
这种事在长街上一年也会有两三回,一般出不了人命,官府里自然不重视。可这次引起上面过问,自然是要一级一级地查。
因此,扬州知府找上了四爷,谁让这位爷当晚在长街上呢?
知府大人无数次庆幸四爷和十三爷好好的没出事,要是这两位爷有半点差错,那他的顶戴怕是保不住了。
上一回献人碰了壁,知府大人现在可不敢随便给四爷送礼,故而特意找到四爷面前得力的苏大公公。
“苏公公,您就发发善心,给我提个醒儿。四爷上回怎的把人都退回来了,这做法我看不懂啊,心里慌得不行。是不是四爷觉着我们哪做得不对?你就说个明白吧!”
苏培盛一脸高深莫测,轻轻摆手:“大人多虑了,咱这位主子爷向来不好女色,这您是知道的。”
知府大人连忙点头,悄不溜地往苏培盛袖子里塞了银票。
苏培盛这才笑开,道:“这次招呼没打就把人送回去,确实是主子爷的意思。这缘故啊,还是在主子爷从府里带来的一位格格身上。大人您好好想想吧。”
知府大人略一思忖,便想清其中关窍,肯定是这格格醋性大,教唆四爷把人都送走了,这样的妒妇,四爷居然还宠着?
知府大人不太懂。
苏培盛提点他:“大人你现在问这事真问得巧,那位格格前几日诊出喜脉,大人您可得抓住这个机会。”
您把尤格格哄好,主子爷那儿不就能说得上话了?
知府大人却和他想的截然不同,眼睛猛然一亮:“公公您的意思是……那位格格有孕,四爷身边没人,这次献人上去,四爷是不是就能收下了?”
都有孕了,总不能还霸着四爷吧?知府大人觉得自己完全领会了苏大公公的话外之意。
可苏公公只想给他一榔头,话都提醒到这儿了,这大人还不开窍,也不知道怎么坐到知府这个位置的?
“大人您回去再好好想想吧,这献人的法子就别用了,当心主子爷再在圣上面前参你一本。”苏培盛言尽于此,揣着满袖子的银票转头就走了。
知府大人满头雾水地回府,和自家夫人说了此事,被夫人劈头盖脸骂一顿才醒悟过来,连忙备了两箱子养胎的药材补品送去别院。
这次总算没被四爷打回来。
*
圣上离开扬州前一日,十三爷约四爷出来喝酒,两人在湖心亭上坐了大半个时辰。
十三爷眼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忍不住问出那个困扰他好几日的问题:“四哥,之前那位尤……姑娘,究竟是……”
四爷轻飘飘瞥他一眼,道:“那是你小四嫂。”
“哦!啊哈哈,原来是四哥府上的,那就说得通了,哈哈。”十三爷总算弄清楚了。
他那日看着四哥与那尤姑娘举止亲昵,回去越想越觉得不对。要是在南巡前,有人和他说,他四哥能带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逛街,十三爷是怎么也不信的。可现在他亲眼瞧见了,不信也不行,只能感叹他四哥竟也有下凡的时候。
十三爷还记得后来四爷抱着人去了医馆,他为了避嫌就没进去,这儿问道:“那当日小四嫂在街上可受了惊吓,没什么大碍吧?”
四爷拿起酒杯慢悠悠抿了一口:“受了轻伤,现下已经大好了。只是去了医馆才知晓,她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当日确有几分凶险,如今胎像稳固,没什么大碍。”
十三爷听完终于松了口气,他抬手向四爷敬了杯酒,道:“总算是有惊无险,小四嫂还有了身孕,是件喜事。弟弟在这里给四哥贺喜了!”
他解下腰间一块玉佩,递给四爷:“这就当是我给小侄子的见面礼,我可是头一个知道他的叔叔,小侄子与我算是有缘,四哥帮我捎回去。”
四爷原只想和他暗搓搓炫耀一下小格格有孕的事,没想到十三爷这么上道,一口一个小侄子,正中四爷心事,他便收了贺礼,和十三爷又闲话了许久。
晚上回去,四爷把玉佩交给尤绾,尤绾翻来覆去瞧了瞧,道:“这玉佩是个好物件,可一看便是男子带的,若是生个女孩该怎么办,给她当陪嫁?”
四爷没想到她能想到这么远,不禁笑了,道:“咱们的第一个孩子,还是男孩好些。”
尤绾一听就不乐意了,以为四爷重男轻女,连忙抓着四爷道:“您不能这么想,女孩也是一样的。爷不想要个和我一样好看的小姑娘吗?女儿是父母贴心的小棉袄,又可爱又乖巧又懂事……”
她一点一点数着生女儿的好处,四爷安静听着,等她说累了,四爷才颔首,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等尤绾困了睡熟了,四爷躺在她身侧,轻抚着尤绾还十分平坦的小腹,悄声道:“这里还是个阿哥好些。”
生个阿哥,才好请封。若是生个格格,便要难上一些。府里尚有两位格格膝下有儿子,想要越过她们给生女儿的尤绾请封,四爷还得费上一些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