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 李侧福晋的禁足令被福晋收回。
尤绾听说东院门刚打开,李氏就带着三阿哥呼奴唤婢地在府里打转,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这位侧福晋又重出江湖了。
唯一让尤绾满意的是, 四爷没去东院, 只让大格格和二阿哥去东院探望。
*
东院。
李侧福晋刚带着三阿哥在小花园赏秋, 听说大格格往后院来了, 立即抱着三阿哥往回走。
谁料大格格比她还快些,等李氏踏进房门,大格格已经在屋里等着她了。
李氏天不怕地不怕,哪怕对着四爷, 有时候也不懂看眼色, 唯独在自己的大女儿面前,怂兮兮得像个鹌鹑。
“额娘去哪儿了?”大格格刚过十岁, 已经有皇室格格的范儿, 眉眼与李氏相似, 隐隐透着傲气。
李侧福晋喏喏坐下:“这不难得出门,带你三弟去小花园逛逛。”
大格格正要起身看三阿哥,闻言皱眉:“如今天气渐渐冷了,三弟还小,额娘下次带他在院里转转吧,免得着凉。”
“这东院的景致都看腻了。”李侧福晋可不愿闷着自己, 偷偷嘀咕道。
大格格听见了, 转头道:“额娘是觉得赏景重要,还是三弟的身子重要?您这样粗心, 难道要看着三弟和二弟一样体弱不成?”
一提到二阿哥体弱的事,李氏就彻底蔫了,不敢再反驳大格格的话。
因着她心里发虚, 当初二阿哥出生时,正是她和福晋斗得正激烈的时候,她便时常用二阿哥身体有恙的借口将四爷截过去。
可久而久之,二阿哥的身体就真的不太好了,李氏起初也很着急,但自从怀上三阿哥,她便有了新的希望,二阿哥的事也没有之前那样上心了。
她只怕大格格在东院住着,看出什么来,所以每当大格格和她说起二阿哥的事,李侧福晋总是担惊受怕的。
还好这次大格格没怎么追究,只告诉她,二阿哥课业繁重,这几日不得空,等过两天一定来东院看望额娘和弟弟。
李氏连连答应,嘴上说着还是读书重要。
大格格点头道:“额娘明白就好,二弟在前院的这几月,先生看得紧,阿玛也时常考较他功课,如今是越发懂事守礼了。”
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李侧福晋听到这个免不了心疼:“他才多大,你阿玛竟也忍心。”
大格格不赞同道:“各府的阿哥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二弟也该如此。”
李侧福晋仍是蹙着眉。
大格格抿抿唇,看她这副模样,终究是耐着性子安慰道:“额娘别担心,我在前院会照顾二弟的,也会常来看您。额娘这次解了禁足,可别再如之前那般惹事生非,否则女儿又要有好几个月不能来东院。”
“你这是什么话?!”李侧福晋听着前半截还觉得贴心宽慰,没想到后面大格格竟数落起她来,这让她做额娘的脸面怎么挂得住!
“什么叫惹事生非?明明是那个小妖精勾了你阿玛的魂,害得我被禁足,好几个月不见外人。你怎么不来心疼你额娘,倒为别人说起话来了?”李侧福晋愤然,指着大格格道,“真是白养你了,拎不清。”
大格格觉得自己额娘才是拎不清的人,已经占了侧福晋的位份,有子有女,何必去和阿玛的新宠计较,反而招了阿玛的厌烦,好好教养两个弟弟才是正道。
奈何大格格清楚自家额娘的性子,一时半会是劝不醒的,她只能见缝插针地提醒着。
好在阿玛对几个弟弟都是一样的,哪怕二弟体弱,也是认真教导,大格格只希望两个弟弟以后不要被额娘养歪就好。
李氏被她气得不想再说话,大格格只好告退,临走前看了会三阿哥。
出了院门,被大格格吩咐守在门口的方嬷嬷看见小主子出来,步伐不疾不徐地跟上。
瞥见大格格神色有些不愉,方嬷嬷就知道定是母女又闹了口角,这样的事情早已不是头一回了。
大格格如今是四爷唯一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养大,请的是宫里最好的教养嬷嬷。
四爷只让嬷嬷们教导规矩,不许强压大格格的性子,让她不痛快。
在这样的环境里,大格格自然有皇家格格的底气和傲气,而侧福晋虽位份不低,但总摆不了做格格时的妾室做派,小家子气,让大格格屡屡看不过去。
但小主子进东院都没让她跟着,其中意味不言而喻,方嬷嬷只能装聋作哑,什么都不知道。
大格格穿过小花园,快到通向前院的角门时,突然瞥见前面一道曼妙玲珑的身影。
仅从背影便能看出是个美人,偏偏和大格格记忆中的后院主子都不相合,她猜这便是阿玛新纳进府的尤格格。
她走上前去,看见尤格格身边的丫鬟仅仅向看守角门的小太监说了句话,那小太监便给尤格格放行了。
大格格记得,按照府里的规矩,后院的人到前院去,要么通报给福晋,要么通报四爷,得到应许后方能放行。
看来这位尤格格确实得宠,能够直接进入前院。
大格格倒是对尤绾起了一丝好奇,她稍稍加快了步伐。
守门的小太监眼尖,立即看到她,马上恭敬弯腰道:“奴才请大格格安。”
大格格嗯了一声,抬手让他起来。
尤绾才走过角门几步,便听得后面给大格格请安的声音,她当然不能装没听见,缓缓转过身来,眼前不远处站着一位容貌秀丽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清亮的眸子看着她,里面只有好奇。
尤绾福身行礼:“给大格格请安。”
大格格几步向前,盯着尤绾问:“你就是尤格格?”
“是。”尤绾微微颔首。
小姑娘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驻片刻,忽地笑道:“果然美貌,看来阿玛这次眼光不错。”
尤绾没想到这位大格格如此直率,听得她有些哭笑不得,只能道:“多谢大格格夸赞,奴才不敢当。”
“你是要去书房吗?”大格格目光落在尤绾提着的食盒上,“里面是什么?”
“回大格格,这是给主子爷准备的频果雪梨汤,加了瘦肉和无花果干。近日气候干燥,主子爷早晚都会咳嗽,这汤能润肺止咳,最是滋养。”尤绾细细道来。
“这汤果真能止咳?”大格格眼睛一亮。
尤绾以为她只是信口问问,却不料大格格的关注点在此,她只知道这是偏方,但终究不是大夫,不能随口胡言。
“这汤能起些滋补的作用,但止咳功效究竟如何,奴才不能确定。”
大格格问这话,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二阿哥,她解释道:“尤格格不知,如今天气干燥,我二弟早起也会咳嗽。若这汤的方子果真有效,也能让我二弟好受些,免去喝药之苦。”
二阿哥从小就是个药罐子,每每喝药都难受至极,大格格实在不想再看他难受了。
她上前一步,目光真诚:“格格不如将那方子给我一份吧?若是有用,我会让二弟和你道谢。”
“奴才不敢,”尤绾怎么敢受,但她也不敢直接将方子给大格格,若是二阿哥吃出什么好歹来,那她可是有嘴也说不清。
尤绾略微思索,说道:“奴才此时也记不全,不如等回去整理一份,问过府医是否可行,再交予大格格吧。”
大格格见她不藏私,很是高兴,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
她性格爽朗,笑起来还透着几分稚气,得了尤绾的保证后,便心满意足地走了。
等大格格走远,清梅凑到尤绾身侧,小小声惊讶道:“没想到大格格如此和善,和侧福晋真是没半点相似。”
尤绾颔首赞同,大格格似乎一点没被李侧福晋与她之间的恩怨所影响,性子也好,开朗大方。
只是历史上这位格格后嫁入乌拉那拉家后不久便逝世了,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尤绾提着食盒走进书房时,四爷正在看公文,见到她来并不意外,轻拍身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食盒里的汤盅被拿出来,四爷下意识地自己拿碗去盛。
可出乎四爷意料的,尤绾竟抢在他之前拿过汤勺,动作迅速又不失优雅地替四爷盛了碗汤。
“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勤快?”四爷直觉尤绾定是有事相求。
尤绾果然没让他失望,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慢慢地将方才遇见大格格的事情和四爷说了。
“我不是不想给,若这方子能缓解二阿哥的症状,也是功德一件。但是爷知道的,侧福晋一直看不惯我,要是二阿哥吃了没有好转,那我可就罪过了。爷忍心看着我被侧福晋刁难记恨吗?”尤绾抱住四爷一只胳膊,软声道。
“那你想要爷做什么?”四爷扬眉看她。
“我想着,我将方子写给您,您拿去问问府医,能找到太医更好。有您在前面顶着,我也不怕侧福晋找我麻烦了。您最好找位太医来给二阿哥瞧瞧,小孩子总是咳嗽可不行,很伤身子的。”
“你倒想得周全。”四爷心里不是没有触动的。
这件事上,尤绾完全可以拒绝,二阿哥的身体,也和她没半点关系。
但尤绾非但没有回绝,还让他找太医照料二阿哥的病症,并没有因为大人之间的纠葛而影响到孩子。
四爷点点她的额头:“这事爷应了,你只要将方子拿出来,后面的事情不必担心。”
“多谢爷体恤,爷最好了。”尤绾殷勤地拿过小碗,舀起一勺汤水吹吹,亲手送到四爷嘴边,“爷快趁热尝尝,味道如何?”
四爷难得享受小格格的亲自侍奉,对尤绾的态度很是满意。
他喝了两口,想到什么,笑道:“没想到你与大格格竟能聊到一起去,也算是投缘。”
他可是知道大格格的脾气,就算是亲额娘,也不一定在她手里讨到好。
“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比大格格也大不了几岁,怎么就聊不到一起了?我家小妹比大格格还要小上许多呢。”尤绾误解了四爷的意思,十分不服道。
四爷道:“爷不是……”
“要说不投缘,那也应该是我和您才对。”尤绾小声嘀咕道,“爷明明比我大那么多……”
四爷:“……你这是嫌弃爷年纪大?”
尤绾眼睛看看屋顶,看看地砖,就是不看四爷,憋了好半晌才道:“年纪大不大的,您心里应该有数。”
四爷觉得小格格的胆子越发大了,猛地将人抱起压在书桌上,公文书信全被推到一旁。
“看来今天得让你知道,爷就算大你许多,也绝对治得住你!”
咬牙切齿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尤绾顿觉自己好像有些过了。
看来不仅女子的年龄不能提,年近三十的老男人也同样受不了刺激。
半个时辰后,尤绾想哭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