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珏刚刚收到赵家主成功收购足量粮草的好消息, 又拨款给培育战马的育马司继续优化培育更上等的战马。
他在处理公务的时候,王氏端着一碗汤敲了敲他书房的门。
为了防止有人在外面偷听,或者是窥视书房里的机密,俞珏一般都是将书房的门窗都打开的, 让自己可以直观看见外面有没有人。
王氏十分尊重俞珏这个越发出息已经成为家里顶梁柱的儿子, 即使俞珏书房门没关, 她依旧站在门口先敲了门, 得到他的允许再入内。
俞珏放下手中的毛笔,随手拿过一本书将面前的密信给压住,站起身来迎接王氏:“母亲,你怎么来了?”
王氏也就是在刚知道陆任死讯的时候为母则刚的坚强了一段时间,后来发现俞珏年纪轻轻就能够独当一面,撑起这个家了, 她就迅速的‘夫死从子’,一切都听俞珏这个儿子的。
俞珏也知道王氏就是那种性子柔弱的女人,也没指望改变她几十年来形成的固定思想,把她培养成一个女强人,他不是那种喜欢不顾别人意见肆意操控改造别人人生的人。
王氏既然只想做一个待在家中照顾好家里内务的柔弱女人, 那他这个便宜儿子就为她遮风挡雨, 让她无忧无虑的在家里照顾妹妹陆茹媛。
原主陆俞珏的心愿本来就只是保护好王氏和陆茹媛,让她们幸福快乐。是否感到幸福快乐全看个人的主观意识, 若是一个没有雄心壮志只想当家庭主妇的人,俞珏非逼着她自强自立,她只怕很难感到幸福快乐。
王氏在家中很少出门交际,也极少过问陆家外面的生意, 只知道俞珏每个月拿回来的分红越来越多, 陆家从小宅院搬到了大宅院, 衣食起居全都提高了不止一个等级。
王氏就不操心外面的事情了,她也不懂那些生意上的事儿,她只能在儿子的生活起居上照顾得无微不至。
不过俞珏在书房里忙工作的时候,王氏从来不会主动来打扰他的,一般都是事后劝说他忙工作也要注意身体,今天这样端着汤来书房找他,还是头一次。
俞珏心中就有点奇怪。
王氏将汤碗放在了桌面上,看也没看俞珏桌子上的那些书和信件一眼,有点紧张的对俞珏说道:“珏儿,我今个儿来是想跟你问问,你认不认识什么好人家的儿郎?媛儿都十二了,再过几年就及笄了,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龄,也该提前寻摸起来了。”
俞珏顿时就愣住了,才十二岁的小女孩,这个十二岁还是虚岁,陆茹媛的实岁才十一岁,放现代世界就是小学还没毕业的年龄,居然就开始给她寻找合适的结婚对象了?
“母亲,媛儿还太小了,是不是再等等?”
王氏说道:“媛儿不小了,离及笄也没几年了,不提前选好,好的都被别人挑走了,只有提前选才能多挑一挑,越拖媛儿年龄越大,就没有挑选的余地了。”
俞珏:“……”好家伙,这话听得实在怪耳熟的,在现代世界他就没少听过长辈这么催婚二十多岁姑娘早点谈恋爱的。
不过古代和现代的情况也不同,古代医疗条件差,人均寿命短,婴儿夭折率高,所以人均结婚早,生孩子也早;现代医疗条件好,人均寿命长,婴儿存活率高,在古代三四十岁可以自称老夫的人放在现代正是年轻力壮的青壮年,这个岁数都没结婚的人都是大把大把的,但古代这个岁数的人多半都当了祖父祖母了。
而且这个时候又正值乱世,男丁被强征入伍,战死沙场,很多村落只剩下老弱妇孺,哪怕民间多有生男溺女的恶习,依旧形成了男多女少的局面,所以很多疼爱女儿的人家都会提前为女儿相看好女婿,以免女儿长大了寻不到好归宿。
王氏显然就是这样的母亲,她根据自己接触到的环境,发现好人家的儿子实在是少,要么是被迫参军入伍,要么是有各种各样的缺陷,好像没几个好儿郎,怎么可能不为女儿将来终身着急?
俞珏无奈的笑了笑,对王氏说道:“母亲,你不用担心,在这凤阳郡,你对外说一句要为媛儿选婿,便是知府家的儿子都随你挑,只要你别挑花了眼就行。”
这三年来他虽然在暗地里发展势力等待好时机,但不代表他不会悄悄蚕食凤阳郡的官府力量。
凤阳郡官府方面能干出随便扣个罪名把赵家抄家灭族的事情,能指望他们当中有什么坚贞不屈的好官吗?俞珏先用贿赂的方式拉近关系,然后悄悄收集他们的罪证,对他们威逼利诱,当他们狗急跳墙想除掉俞珏的时候,俞珏直接展露肌肉,在他们意识到他们解决不掉俞珏,而俞珏又能轻易解决掉他们的时候,他们自然不得不对俞珏低头,低头臣服之后,俞珏打完棍子给颗甜枣,他们发现跟着俞珏有肉吃,一个个也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干了。
这三年来,俞珏不说把整个凤阳郡都变成自己的地盘,他可以在凤阳郡一手遮天了,但起码他可以确定自己布置了一张庞大的利益网,起码有六七成的官员和当地豪强都被他拉下水了,时机一到,他就能直接以凤阳郡为起始点,揭竿而起,打出反旗了。
朝廷方面有凤阳郡的知府帮忙打掩护,根本没人会注意到他一个小小的陆家商会的少东家。
而且据他所知,京都那边朝廷正党争内斗得厉害,昏君只管吃喝玩乐潇洒人生,根本不理朝政,有讨昏君欢心得到权力的宦官为首的阉党,有自命清高却贪污受贿的文官,还有养寇自重的武将……真的是好戏一出接着一出,京都那边的情况十分复杂,根本没人会注意到地方。
俞珏悄悄训练了那么多军队藏在凤阳郡,朝廷都无知无觉的,或者说,朝廷中知道这件事的官员早就被他拉下水,变成和他一个阵营的人了。
如今陆家明面上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会的东家,实际上凤阳郡没哪家敢小觑了陆家,也就是王氏不出门与人交际,若是她出门同那些贵夫人交际,就会发现这些贵夫人都是捧着她玩儿的。
俞珏说陆茹媛挑选夫婿完全可以随便挑,真不是说的假话,在这凤阳郡,想把女儿嫁给他,想让自家儿郎娶他唯一妹妹的大户人家,多了去了。
王氏却不知道陆家如今的身份地位,一时暴富发达了还不知情呢,以为俞珏是在开玩笑:“珏儿别拿你妹妹的终身大事开玩笑,我是说真的,媛儿的婚事真要准备起来了。”
王氏絮絮叨叨的盘算着:“你每个月给我的家用,我除了必要开支都存了下来,这些钱除了要留给你将来娶妻生子之外,还要给你妹妹存嫁妆。媛儿的嫁妆打她出生开始我就在存了,存到现在也是一笔不小的数额了,将来出嫁嫁妆丰厚不怕受欺负……”
俞珏看着一心为儿女打算的王氏,心中还是比较高兴的,毕竟这次穿越摊上了陆任这样不靠谱的渣爹,有王氏这样的好母亲也是安慰了。
俞珏是不打算让陆茹媛出嫁太早的,女孩儿嫁得早,生孩子的时候年龄小,很容易难产的,他就陆茹媛这么一个妹妹,陆茹媛也是原主执念目标,他是不可能让陆茹媛过得不好的。
但他也要考虑到王氏的想法,王氏知道陆家今非昔比了,却不知道陆家地位高到什么地步,对自家姑娘是个什么样的行情心里还没数,才会这么担心陆茹媛将来不好找婆家,于是俞珏说道:“母亲,我这里正好有一份请柬,是李家老太君七十大寿,李家邀请我们家去参加寿宴的,正好母亲带着媛儿去参加,让媛儿在那些夫人面前露露面,母亲你也能多相看相看别人家的儿郎。”
王氏以前不爱出门交际,俞珏也不想强逼她去参加那些贵夫人之间的交际,她也不是那块料。即使别人不敢得罪她,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突然参加以前自己高攀不上的贵夫人之间的聚会,只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心中自卑。
现在王氏既然有这个需求,俞珏正好把他收到的李家这份请柬交给王氏代他去参加,他本来是想派个能代表自己的得力手下去参加的。
李家在凤阳郡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曾经家里老太爷是四品京官,告老还乡后李家就沉寂了下来,一个进士也没出,但底蕴在那里,出了几个举人,依靠人脉关系让这几个举人都担任了一些职务,哪怕是芝麻小官,也算有个官身了。
李家称得上是耕读之家,在凤阳郡可是一个大地主,之前因赵家被抄家灭族而吓得想迁移出凤阳郡的家族里就有李家。
只是李家根基都在凤阳郡,想变卖家产逃去其他地方是真的不容易,就拖到了现在,跟俞珏有了接触后,察觉到了俞珏的隐藏庞大势力,便想要获得俞珏的庇护。
李家主动与陆家商会做生意,做的是那种宁可赔钱也要让陆家商会赚钱的生意。这次送的寿宴请柬,也是李家的一次示好,俞珏去不去,李家根本不会说什么。
俞珏拿出请柬递给王氏,王氏以前不识字,还是俞珏请女先生到陆家来教导陆茹媛的时候,王氏跟着蹭课学了一些,请柬上的字她大部分还是认得的。
在确定了请柬为真后,王氏惊讶的看着俞珏,有些不敢置信:“李家竟然请我们去参加李老太君的七十寿宴?我不是在做梦吧?”
王氏对陆家的看法还停留在以前陆任给赵家当打手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陆家乘风而起了。
俞珏淡淡的道:“李家跟我有一些生意上的来往,对我有所求,所以母亲你去李家参加寿宴,必定会被奉为座上宾的,你也别怕……”他顿了顿,“还是我陪你们一起去吧。”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王氏单独带着陆茹媛去李家赴宴。
王氏也是第一次去参加这么高端的宴会,心里正忐忑不安呢,听到俞珏说跟她们一起去,顿时就松了口气:“珏儿你也一起去真是太好了。”
王氏早就习惯了俞珏的早熟与稳重,习惯了自己儿子的可靠,习惯了依赖他。以前陆任还活着的时候,王氏都活得没这么有安全感,现在陆任死了,她却在儿子这里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安全感。
李家老太君七十大寿,广邀宾客,舞狮舞龙,吹锣打鼓,遍撒喜钱的,热闹非凡。
李家门口车水马龙,不少人都愿意给李家一份面子来参加李老太君的七十大寿。
七十岁高龄在古代是很难得的,很多人都愿意来沾沾这份喜气,李家也格外大手笔的在凤阳城许多地方都设置了施粥棚,粥稠到了立筷不倒的地步,让很多吃不饱饭的流民和乞丐都能喝上一碗能填填肚子的稠粥。
俞珏命管家套了马车,就带着王氏和陆茹媛上马车前往李家了。
因为王氏和陆茹媛都不是习惯一脚出八脚迈那种排场的人,所以拒绝了俞珏给她们安排很多丫鬟婆子,只留下寥寥几个丫鬟伺候,这还是因为陆家搬了家,换了大宅子,她们很多事情自己干不过来了才不得不接受这些丫鬟在身边伺候。
但现在去李家赴宴,就不能弱了气势,其他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配多少个丫鬟婆子跟在身边簇拥着,俞珏就给王氏和陆茹媛带上多少个,保管不会让她们在其他人面前丢了面子。
马车停在李家门口,早在马车出现在守在门口的小厮的视野范围内的时候,这机灵的小厮一眼就看到了马车上那代表着陆家商会的标识,立马腿脚极快的跑去叫家主。
所以当马车停下来,停稳之后,俞珏从马车上下来时,就看见李家家主已经出现在门口朝他迎来。
俞珏伸手扶着王氏和陆茹媛下马车,李家主迎接上来,如沐春风的笑道:“陆公子,陆夫人,陆小姐,快快请进,你们能来,真是我李家蓬荜生辉啊。”
李家主的态度看着一点都不谄媚,但嘴上那彩虹屁拍得王氏都有些受宠若惊了,这些大户人家的当家人都这么和蔼可亲的吗?感觉跟高傲的赵家主一点也不一样啊。
被王氏在心里拿来当对照组的赵家主:“……”就觉得很冤枉,我对自己花钱养的打手的老婆孩子高傲一点怎么了?这老李要不是有求于人,只怕比我还高傲呢。
赵家主现在还顶着陆任的脸在运粮回来的路上呢,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在王氏这里的印象居然还及不上李家主。
俞珏带着王氏和陆茹媛,在李家主的盛情邀请之下进入了李府。
接下来迎接宾客的事儿李家主就交给了自己的亲弟弟,他本人则是全程只招待俞珏一人了。
男女宾客是分开的,李家主就叫自己的妻子来招待王氏和陆茹媛。
李夫人是一个长相比较普通但气质很雍容的女人,即使眼角的鱼尾纹都充满了韵味,她一看王氏那有些忐忑的眼神,就知道王氏以前没见过这种阵仗,不过想想也是,就陆家这种暴发户,王氏怎么可能参加过这种层次的盛宴呢。
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不屑油然而生,但李夫人非常懂得面部表情管理,就算心里瞧不起王氏的上不了台面的样子,面上却依旧热情得不得了,洋溢着温柔的笑容,拉着王氏的手夸道:“陆夫人看着可真年轻,感觉跟我女儿差不多大。”
王氏:“……”虽然你夸我年轻我很高兴,但总感觉你这个老女人在占老娘的便宜。
王氏心里吐槽,嘴上也不带把门的,直接说道:“你年龄跟我娘差不多大?不过你保养得挺好的,显年轻,比我老娘年轻多了。”
李夫人脸上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住了:“……”万万没想到,这种实心眼子的暴发户听不懂她隐含的讽刺但能打直球,打得她太尴尬了。
李夫人只好转而夸奖陆茹媛:“陆夫人,这小姑娘就是你女儿吧?长得可真是水灵又漂亮,看着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惜我儿子都已娶妻,我们两家没那个缘分,不然真想与陆夫人做个亲家。”
李夫人打量了陆茹媛一番,发现陆茹媛年龄不大,但看着仪态很端方,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神情也没有畏畏缩缩的,坦荡自然,大方自信,倒不像是王氏这样的土包子养出来的女儿。
想到李家主之前跟她说,有意为嫡长孙求娶陆茹媛,与陆家联姻,李夫人就看陆茹媛不顺眼了。她的宝贝大孙子什么样的好姑娘配不上,怎么就只能配这个商户女?
李家主是一个信奉男主外女主内的大男子主义者,李家的大事从来不跟自己夫人商量,在他看来李夫人只要管理好内宅,乖乖听他的吩咐就好。却不知李夫人自己也是有自己小心思的,对陆家真正情况并不了解的她还以为陆家只是单纯的商户,说什么也不满意陆茹媛这个商户女当自己的孙媳妇,就把李家主昨天晚上叮嘱她的事情全抛之脑后了,对王氏绝口不提求娶的事儿,只说两家没缘分当亲家。
王氏心思简单,一听李夫人说她儿子都已经娶妻了,就对李家的儿郎没兴趣了。娶妻了就早说啊,耽误她时间,浪费她表情。
王氏对李夫人的热情就下降了一个档次,开始观察其他来参加寿宴的夫人带来的少年郎了。
虽然王氏觉得自家可能有些配不上这些高门大户的人家,但送到面前来的少年郎,看看又不犯法。而且她的女儿那么优秀,就算高嫁也不是没可能的。
一点都对俞珏此时身份地位没概念的王氏有点心虚的打量着那些被自家父母带来参加宴会的儿郎们。
李夫人可不知道王氏今个儿来主要是为了给自己女儿提前选婿来的,发现王氏对自己不怎么热情,有点爱答不理的,她就不高兴了。
李夫人不高兴她不会表现出来,而是笑盈盈的阴阳怪气王氏,让王氏自己猜自己怎么得罪她了。
却没想到王氏以往接触的都是市井小民,有什么矛盾都是直接骂出来的,哪见识过李夫人这种高端的阴阳怪气啊,压根就没听出来,全听字面意思去了,不仅毫无所觉,有时候还耿直的把李夫人气得心肝疼。
李夫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挂不住了,只能匆匆的把王氏带到夫人堆里安排坐下,让她去祸害别家夫人了,自己佯装要继续待客就不奉陪了。
李家主可不知道自家夫人在给自己拖后腿,他跟在俞珏身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讨好:“陆公子,陆家商会不是在收购布匹吗?我李家正好有一仓库的布匹受了潮,没法卖出去,我愿意折价卖给陆家商会。”
俞珏收购布匹,是因为他知道今年冬天会格外的寒冷,所以他早早就寻来了棉花种植下去,打算给自己的军队发棉衣。可制作棉衣不仅需要大量的棉花,还需要布匹,哪怕是最便宜的粗布,数量多了也是价格不菲的。最重要的是布匹很难买,现在粮食布匹就是比金银还值钱的硬通货,想买足够的布匹哪儿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今年陆家商会在找到合适的布匹供应地之前,一直在持续收购布匹。
李家对此也是有所耳闻的,这次李家主特意收集了一批布匹卖给俞珏,想要示好。
至于他说的什么布匹受潮折价卖给俞珏,其实就是半卖半送,也根本没有布匹受潮这回事,就是想要俞珏承他一个人情,帮一帮李家。
俞珏想到之前手下来报,布匹收购进度不理想,略一思忖,便点头笑道:“那就多谢李家主了,李家主这批布倒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