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他回来了

翌日,更多的兵士来到狩猎场,六军几乎都派出人马,从各个方向进入崖底,沿着河道,以及漫山遍野的开始搜寻。

种苏依旧待在营帐中,杨万顷王道济等人也没有离开,仍在崖上指挥和等待着消息。

时间越久,越意味着什么,众人心中都心知肚明,营地里弥漫着一股黑沉沉,紧绷无比的气氛。

种苏虽知情,心也始终高悬着,这日又来了些人问询,种苏仍旧配合的回答,嗓子都哑了,看着更添几分憔悴。

这一日临近黄昏,崖下终于传来一个消息。

有人自河中捞到了一件披风。

李妄的披风。

崖下这条河流蜿蜒盘旋绕过几座大山,绵延数百里,最终流出山脉,汇入山外的大运河,要将崖中整条河流全部搜完是项巨大的工程,但只要未到河尾,未至山外的大河,也就意味着还有希望。

搜寻仍在继续。

然而天公不作美,第三日忽然天降暴雨,大雨哗啦啦的下,兼之狂风大作,崖底河水暴涨,崖上营地里不少营帐被吹翻,一片狼藉。

再这样下去不行,而皇宫内诸多事务堆积,不能大臣们都滞留此处。杨万顷与王道济不得不带领大臣们撤离营地,先行回宫。

种苏也随之回到宫中。

皇宫内已乱成一片,天子不在,唯有丞相暂时主持大局,稳定人心。杨万顷王道济与几位内阁大臣索性暂住宫中,边处理紧急政务,边随时等候消息。

种苏也被留在宫内,安置在一僻静宫殿中暂住,殿外守卫森严,除却杨万顷等人,严禁任何人随意进入。

这安排自然是怕其他人朝种苏打听,然后胡乱猜测,却也正合种苏之意,暂且落个清静。

李琬当日未去狩猎,而是在他们前一日便启程,前往她母妃陵园处祈福,她母妃未入帝陵,由李妄特许,后迁回她家乡元州,李琬每年会去元州拜祭祈福,再小住几日。

元州路程须得几日,拜祭祈福又不得打扰,李妄之事事发突然,恐李琬还不知情,倒也省得她,也省得种苏担心。

杨万顷与王道济虽政见不和,但有他二人同时坐镇,还是勉强能够稳定局势,虽人心惶惶,气氛压抑,朝中一应事务尚在勉力正常运行中。

然则平静表面下的风云涌动,却注定越来越激烈。

这一切,随着陆清纯的出现,而上升至一个顶点。

第四日,雨停,搜寻军在河岸发现奄奄一息的陆清纯。

陆清纯被火速送回宫中,种苏得知消息,匆匆赶来,是时陆清纯被围的水泄不通,杨万顷王道济等人站在最里头,四周站着些大臣,御林军等等,太医正在救治。

“种大人来了!”

众人顿时侧身相让,种苏排众走进去,看见陆清纯躺在担架上,身上水迹未干,面色惨白,唇色发紫,他的后脑勺上有一处血迹。

“陆清纯!”

种苏扑在担架前。

“……公子……我看见陛下……飘在水中……想抓住……被水冲走……撞到头……我无用……公子见谅……”陆清纯断断续续努力说着,他的声音不大,却犹如惊雷,炸在在场所有人耳边。

“然后呢?!陛下……陛下是否……陛下去哪里了?”有人迭声问道。

陆清纯却已耗尽所有力气,挣扎着说完这些,忽然呕出一口血,继而身体抽搐,瘫软下去,闭上双眼。

“太医!”

太医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救治,然而却未能再令陆清纯睁开眼睛,陆清纯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断了气。

种苏脸色煞白,瘫坐在地。

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然而陆清纯临死前的那些话却所有人听的明明白白。

殿中一片死寂。

甚至没有人敢问。

没人敢问陆清纯是不是看错了?陆清纯看见陛下的时候,陛下是否还活着?具体情况如何?

这些问题唯有陆清纯能回答,陆清纯却已经死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俱是一样的想法:那猎场非寻常人能进,百姓们不可能误入其中,跌落河里,陆清纯更不可能错认天子装束。

想来陆清纯发现了人,跃入河中去捞人,却水流太急,反而被水中暗石撞到头部,不治身亡。

而人又是什么状态下才会“飘在水中”……

答案不言而喻。

陆清纯寥寥几句,却蕴含的信息量却无比巨大,甚至是致命的。

“杨相……”

“王相……”

所有人目光齐聚当朝两位宰相,杨万顷下颚花白胡须轻抖,王道济面色凝重。

“未亲眼见到之前,不可妄论。”杨万顷闭了闭眼,说,“再增派人手,继续找!”

陆清纯的遗体被暂且安置在偏殿一空房中,太医来回几拨,查了几次,确认陆清纯已死的透透的了。

种苏在那棺木前呆坐了半日,神情恍惚,被送回她的临时住处,一句话未说,众人只以为她伤心惶恐过度,并无多加留意。

种苏独坐在房中,暗暗松了口气。

只有她知道,陆清纯没有死。

种苏交给陆清纯的任务是守护李妄,他的现身意味着影阁的人已顺利与李妄汇合,且将李妄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否则陆清纯不可能离开李妄身边。

而陆清纯的死乃是服用了假死药——即种苏原本为自己准备的最后不得已使用的那颗药。

其实李妄从前原本的计划里,倘若王家下药,李妄也有假死的打算,此次之所以未让李妄直接服用假死药,一则他有心疾,万一药性相冲,不是闹着玩的。

二则下落不明比“直接死掉”更具不确定性,趁此也可筛选出皇家派系里的某些心志不坚的“墙头草”,一举两得。

事态发展进行的很顺利,接下来,就看王道济能再等几日了。

王道济没让人等几日。

两日过后,有人在河流出口处找到一只李妄的靴子,靴子被送回宫中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还找吗?”有人战战兢兢问。

“……找!”杨万顷咬牙道。

“找归找,却也要做好其他准备。”王道济说。

“你此话何意?!”杨万顷怒瞪。

“你心知肚明!”王道济不甘示弱,“陛下失踪已经数日,还能瞒多久?到时总得有个交待。”

“王相想如何交待?!”

“杨相又想如何交待!”

杨王两派各持己见,发生了剧烈的争执,然而事实如此,天子坠崖,太过震撼,虽已极力封锁消息,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者这几日数支军士前后赶往狩猎场,早已在民间引起注意和议论。

消息已瞒不住。

争执的结果是:最终由两大丞相王道济与杨万顷,偕同几位内阁大臣,共同召开朝会,同文武百官一道共同定夺。

种苏本不在参加之列,因身份特殊,也被允许进入正殿,在旁侧听。

这日雨已停,却仍阴云蔽日,欲晴不晴,天地一片昏暗。

宣政殿内,大臣们如常列队站立,龙座上却空无一人,没有了那个让他们又敬又畏的熟悉身影。

谭德德与谭笑笑满脸憔悴,双眼浮肿,手中捧着托盘,盘中陈列着三件事物:

发带,披风,一只靴子。

所有人看着那三件东西,殿中一片沉寂。

“御林军仍在搜寻中,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吾等便不可放弃,愿苍天保佑,陛下洪福无边,能够早日归来。”杨万顷道。

众臣齐拜,向苍天祈福。

“愿陛下洪福,平安归来,”户部尚书面色凝重,开口道,“但请恕我不敬直言,如今之情形,陛下只怕凶多吉少,我等不能只寄于渺茫希望,更得另有准备。”

“王尚书所指为何准备?”杨万顷沉声问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此话多有冒犯,”王尚书面露沉痛,向御座方向一抱拳,说,“但臣一片为国为民之心,将来就算陛下回来,也定能体谅——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却没有皇嗣,这日后该如何是好?”

杨万顷先前与王道济争吵,此时却没有发怒,只一言不发。

种苏站在群臣中,见不少官员面上俱有愤恨之色,却生生忍住,没有出口反驳,想来虽不满天子死讯未确定,对方便开始居心叵测,但眼下事实确实如此:

所有讯息都预示着天子凶多吉少,而没有皇嗣又是不争的事实。这也是最致命的一点。

无论合不合规矩,事态紧急,这是他们也必须考虑和必须面对的实际问题。

“皇室子嗣,如今唯有小王爷了。”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李和。

李和因上回之事,一直不敢面见李妄,连狩猎都未参与,谁曾想竟说不准要天人永隔,这几日又是焦急又是难过,甚至还亲自去了崖底一趟。

此时被人提及,面色尤为苍白,一张娃娃脸布满欲言又止,千言万语。

他虽万般不愿,却知此事事关重大,不敢胡言乱语,只得暂听他们所言。

种苏心道你不必担心,你不想继任帝位,其他人未必还愿呢。

兄终弟及,实属正常,却听一人道:“且慢。说起皇室子嗣,却并非小王爷一人。”

一语激起千层浪,朝中先是短暂的静谧,接着顿时轰然,纷纷看向发出这惊天之言的人。

王道济站在群臣前列,徐徐开口,“诸位皆知,当年先帝除却陛下外,还有位二皇子。”

“可二皇子早已不在人世。”

“非也。”王道济说,“当年二皇子身体孱弱,恐不能成活,先帝便将其秘密养在宫外,至于后来为何对外宣称病故,当年便有人存疑,想必某些大人心中十分清楚。”

殿中所列皆多为朝廷重臣要臣,对于朝廷往事,多少知晓些。

关于二皇子之事,本就说法各异,但对当年秘密养在宫外这说法,其实早已算确定,只不能公开说。

“哼,一派胡言,”有人道,“就算当年先帝将二皇子秘密养在宫外,但后来……二皇子确已故去,此事王相不是比我等更清楚?”

“你是指当年先帝忽然发狂,欲杀还是太子殿下的陛下,而要接二皇子回来之事?”王道济居然毫不讳言,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此事事关当年太子安危,我身为太子母舅,自要维护当年太子安全,因而不惜与先帝起了争执。诚然,我不希望二皇子回宫,但二皇子终究先帝子嗣,我又岂敢胆大包天,做出妄为之事。二皇子回宫途中出事,所有人都怀疑我王家,实乃冤枉之极。”

“王丞相,你究竟想说什么?”杨万顷冷冷道。

“王家蒙冤多年,如今终于可以沉冤得雪了,” 王道济道,“二皇子当年并未故去,只是失踪。”

“什么?!”

“当真如此?”

那场宫廷政变,先帝忽然对太子持剑相向,大多数人皆只以为太子因某事激怒先帝,致使暴戾狂躁的先帝对太子出手。

只有少数人知晓真正实情——

当年二皇子出生不久,便“因病夭折”,事实上却被陛下偷养在宫外。再过几年,先帝自觉羽翼渐丰,欲将偷偷养在宫外的二皇子接回,正式认祖归宗。

此举意味着什么不言而明,王家自是不能答应,半路截杀二皇子,先帝得知消息,方发狂欲杀太子。

因此与太子,王家兵戈相向,从而引发了那场宫廷政变。

而在这场政变中,当时的太子殿下李妄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被先帝憎恶厌弃,于王家眼中不过傀儡武器,却不动声色培养了自己的势力,先与王家联合大败先帝,接着转头杀了王家一个措手不及,一并将王家元气大伤。

这是另起一话。

二皇子被截杀,几乎已是不争的事实,但政变之后,先帝驾崩,先后病逝,二皇子之事无人敢提,史册上仍是按病故记录,但私下里确有人疑心过二皇子的结局。

如今亲口由王道济道出,不啻于石破天惊。

“失踪?王相可不要张口既来,既是失踪,如今人又在何处?”

“二皇子已回长安,不仅如此,诸位且早已见过二皇子。”王道济环顾众人,郑重道。

“什么?!”

这话再度引起震动,众人面面相觑,殿中一片嗡嗡议论之声。

种苏看向群臣中那道熟悉的身影,静静等候他上场的时机。

全场众人中,唯杨万顷还算镇定,只面露冷笑,斥道:“王相是担心陛下担心的昏了头么,竟如此胡言乱语。”

然而王道济如此言之凿凿,却又令人不得不动摇。

“是不是胡言乱语,杨相马上便知。”王道济也带着冷笑,朝杨万顷道,“杨相还曾对二皇子殿下交口称赞,二皇子殿下对杨相可是十分敬重。”

“二皇子殿下,是不是这样?”王道济忽然目光一转,望向某处。

众人目光随之望去,许子归从人群中排众而出,徐徐上前。

“先帝幼子李佑,字承恩,见过杨相,多谢杨相昔日关照。”

许子归长身玉立,左右手相搭,朝杨万顷施了个恭敬的晚辈之礼,他平静而清晰的声音传入殿中所有人的耳中。

这是今日第二道惊雷,炸的满殿快要爆出火花!

“许状元,许编撰?!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茫然了,一时间简直无法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昔日的状元郎居然是二皇子?!

“我初知此事也跟诸位一样震惊,”王道济道,“但事实就是如此。”

说着,王道济看许子归,许子归从袖中拿出一张白纸,慢慢展开。

“这是我的出生纸,上头盖有父皇御玺。”

王道济也从袖中掏出一卷册子,翻开其中一页,“此乃先帝子嗣名册,上头记录了二皇子殿下的出生时辰,以及二皇子相关特征等,其中明确记载了二皇子殿下右手食指内侧有一黑色印记。诸位请看——”

许子归抬起右手,他的手具备读书人典型的特征,握笔的几根手指上带着薄茧,最显眼的,却是食指内侧,一处黑色似痣斑的印记。

种苏想起,她曾注意到过许子归这枚印记,许子归似乎习惯于思索或者无意间无意识的触摸它。

她能够理解群臣们的震惊,当初从李妄口中知道许子归所谓的身份时,她也同样的震惊。

不过,这还只是开始。

“诸位可对照查阅,核证,”王道济将许子归的生辰纸与名册递给身边官员,依次传递下去,让众臣看个清楚,又道,“这些尚不足以为证的话,还有一人,想必会有人记得他。”

殿外走来一位半百老人。

众臣疑惑,大部分人不识此人,然则有几位老臣看了看,却陡然惊呼:“朱公公。”

“老奴朱至有见过各位大人。”朱公公行了个礼,一身寻常管家的装扮,嗓音却明显比常人尖细。

“此人正是先帝身边曾经的内侍,后被派往二皇子殿下身边,照顾多年,二皇子殿下的身份,他最清楚不过。”王道济说。

“承蒙先帝信任,老奴得以跟随二皇子殿下,当年殿下回宫途中,不幸遭遇劫匪,流落在外,殿下又惊又吓,大病一场,待得彻底病愈,已是一年后。那时先帝已薨,殿下谨记先帝嘱托,不得先帝宣召,成人之前不可擅自回宫,于是只得仍在宫外生活。”朱公公擦擦眼睛,“二皇子殿下洪福齐天,老天庇佑,平安长大,如今能够回到宫中,老奴也算不辱使命。”

那几位老臣不可能认错人,的确是当年先帝身边之人,当初二皇子一出生,也确被调过去侍候二皇子,后来二皇子“病故”,此人也随之不见,只以为罚至别处或撵出宫,谁承想,今日竟出现。

他的出现却又与当初消失能够对得上,增添了二皇子身份的合理性。

“可笑,”杨万顷身后一人提出质疑,“姑且不论真假,既然王相早已知二皇子身份,为何先前不说,却待此时方说,不知王相居心何在?”

王道济面不改色道:“我也是近来偶然得知二皇子身份,二皇子本欲先证明自身才能,获得陛下认可后,方再与陛下相认,谁知,如今却突发变故……”

“虽知此时说来,必会被怀疑居心,但为了大康,为了天下百姓,也无所谓了。”王道济向空中抱拳,一副大义凌然模样。

“呵,陛下一出事,王大人便弄了个二皇子出来,”有人也直言不讳道,“这时机不能说再好不过,还是说陛下因此才出事?”

“大胆!”立刻有人大声斥责道,“陛下坠崖乃意外,几位大人以及诸多御林军亲眼目睹,且已查明之事。你信口雌黄,意图污蔑,又是何居心?”

“你……”

“好了不要吵了!”王道济出言制止,神色凝重,说,“王某为国为民,其心可鉴,无惧任何流言与诬陷。如今情势危急,还望各位大人能够齐心协力,共度眼前难关,如今陛下下落不明,二皇子乃皇室唯一子弟,此事刻不容缓……”

“还有我。”李和的声音突兀响起

种苏随众人一起循声望去,李和此际面色郑重,站了出来,站在杨道济身侧,环顾众人,道:“小王虽不才,但身为皇家子弟,平素又多受皇兄教导,理应承担责任。小王深信皇兄吉人天相,终会平安归来,在此之前,小王愿与诸位大人一起,担起国事。”

李和平日里一派纨绔作风,如今正经起来,竟也颇有几分气势。

众人看他的眼神,尤其杨万顷身后的人,都不禁一变。就连杨万顷也微微诧异,没想到这个平素里对皇位避之不及的人竟会因为这种状况而主动站出,站在皇室与李妄一边。

“小王爷能有此心,实属感人,”王道济笑一笑,接着道,“不过二皇子乃先帝之子,论规矩论道理,国事皆二皇子之责,况且二皇子为三元状元,其才能才学有目共睹,连陛下都是认可的。”

王道济一口一个二皇子,又对其交口称赞,仿佛他真心赏识与推崇这二皇子一般,却没有人追究他多年前不愿二皇子回宫,甚至欲将其置于死地的迥异态度。

只因众人皆明白,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至于王道济与那朱公公口中所说的当年二皇子失踪之事是真是假,眼下都不那么重要。

“你口口声声二皇子,当真以为随随便便带来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便能令人信服?”杨万顷看也不看许子归,只朝王道济冷道。

“人证物证俱在,杨相还需什么证明?”王道济平日里总与杨万顷针锋相对,咄咄逼人,如今反而气定神闲,未有丝毫气急,道,“杨相此言,就不怕寒了二皇子的心么?杨相若当真疑心,就请同样的,拿出证据来。”

这是一件相当荒唐,却又无法反驳的事。

种苏不得不说,王道济还是相当狡猾的,不论他是如何弄到那些出生纸之类的东西,他手中握着的确是实实在在的证据。他能“证明”许子归是二皇子,杨万顷却不一定能“证明”许子归不是二皇子。

本来当年二皇子的生死便存疑,而最可能知晓真相的陛下,以及先帝却一个下落不明,凶多吉少,一个早已逝去多年,命归黄土。

“二皇子早已不在人世,你心知肚明,陛下更清楚的很,你不要试图一手遮天,蒙蔽众人。”杨万顷开口道,毫不退让,“我不会由你胡诌,祸乱人心。”

“事实胜于雄辩,”王道济施施然道,“身为丞相,大康之臣,还请杨相以大局为重,将你我个人恩怨放置一旁。”

“也请诸位大人以大局为重,以大康子民为重,体谅臣一片苦心与忠心。”王道济朝众人有模有样的施了一礼。

殿內众臣开始小声议论,面面相觑。

种苏站在人群中,未发一言,事实上,大多数官员都同她一样,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就连许子归,表明身份后,亦未再开口。

归根到底,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还是皇室与王家的博弈,落实到具体之处,则是杨万顷与王道济的对峙。

种苏看见,杨万顷面色从未有过的沉重与愤恨,花白的胡须仿佛更白了些许。

在原本的计划里,此时该是峰回路转的时刻,但李妄如今下落不明,这峰回路转便即将成为“穷途末路”,哪怕杨万顷知道二皇子真相,却也缺乏李妄手中最令人信服的证据,而无法服众。

相比之下,王道济“证据”齐全,哪怕是假的,却无法反驳。所谓成王败寇,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真假,有时候单看谁大权在握。

这种事历史上太多太多了,不足为奇。

仿佛凭空出现的二皇子让局势立刻发生近乎逆转的改变,哪怕将来天子万幸活着归来,王家手上亦多了个份量极重的筹码,最终结果便愈发难说。

况且如王道济所说,许子归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的,虽不能与陛下相比,却明显远胜李和,实属不错的人选。

朝臣能小声议论纷纷,其中不乏考虑自身利弊的,也有确为国家着想,不得不重新考虑的。

王道济眯着双眼,这个谁也没想到的二皇子,令他胜券在握,即将翻盘,他的眼中已抑制不住的流露出些许得意与激动。

因天色昏暗,殿中点着灯,白日与夜晚仿佛交融,令人无暇分辨。

种苏瞥一眼殿外的天空,仍旧乌云密布,但云间隐隐透出一抹光亮。

“二皇子既已归来,史册记录与宗庙名册上的记载都得更改,此事就有劳户部与礼部各位大人了。”王道济客气道,“至于其他,也许尽快办妥,毕竟如今情势不同……”

“王大人,此事关乎皇家血统,关乎大康根基,岂容你一家之言,我绝不同意。倘若陛下在,你敢如此放肆吗?”

“正因陛下如今不在,我才不得已为之,”王道济露出笑容,说,“就算陛下在,唯一的弟弟认祖归宗,想必陛下也是会同意的。”

“朕不同意。”

忽然间,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不大不小,甚至还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意味,与殿中紧绷交锋的氛围截然不同,然则却如同一道响彻天际的炸雷,骤然炸响在所有人耳边。

殿门大敞,门口出现一道人影,那身影与姿态,殿内众人再熟悉不过。

几乎在他出现的一刹那,天空乌云散开,阳光蓦然透射而下,天地间陡然明亮起来。

所有人齐齐回头,震惊不已。

“陛下?!”

“陛下!!”

群臣让道,李妄迈步进入殿内,他的身后跟着蒋统领以及几位影阁中人,几人护着他,穿过众人,走向中央。

种苏站在人群里,紧紧盯着那身影。

虽知他是安全的,然而直至这一刻亲眼见到,才真正放下心来。

看到那熟悉不过的面孔,不知为何,竟觉得有几分陌生,同时更有种莫名的酸涩之意。

仿佛许久许久没有见到了。

李妄目视前方,却没有看具体任何一个人,他的目光在人群里不动声色的寻找,第一时间找到要找的人。

他的眼神微微定住,与种苏于灯火摇曳的空中,于四周林立的群臣之中四目相对。

他的面容看起来冷峻肃然,望向种苏的眼神却微漾着别样的,克制的柔和。

李妄什么也没说,好看的双眼目光深邃,却仿佛说尽千言万语。

李妄脚下未停,从种苏面前走过,错身而过的瞬间,极轻的不易察觉的点了点头,那是另一种千言万语。

种苏一直高悬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他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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