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傍晚,李妄站在门前,青色斗篷与夜色几近融为一体,头上戴着连帽,面上覆着那张狐狸面具,露出冷毅转折的下巴线条。
桑桑与陆清纯都见过那面具,是以立刻认了出来,当下惊在原地。
种苏也怔住了,小西施早已从她肩头跃下,跳到树上,歪着头打量门外来客。
“燕兄,你怎么来了?”
种苏终于回过神,反应过来,忙将人请进来。
李妄便迈进小院中,种苏正要上前,忽然想到一事,蓦地停下:“等等等等!”
“我刚抱过猫,燕兄等等,容我先去换件衣裳。”
小西施最近掉毛较多,为着谨慎,种苏接着又吩咐陆清纯将小西施捉了,关到偏房去,万莫出来,又让桑桑进屋将正屋榻座上清扫一番,以免猫毛残留。
李妄于是先行在外等候。
这是李妄第二回 来这小院,上回太过匆忙,不曾细看,如今环顾,院子不大,却整齐干净,墙边的石榴树绿意葱荣,池塘里小鱼儿游来游去,水面偶尔啵的一声。
廊下挂着两盏灯笼,暖黄的光芒静静照着,屋檐下吊着个小风铃,风一吹,叮当作响。
种苏这里统共只有三人,此刻忙进忙出,三人忙出了十人的架势,在那灯光之下,别有一分热闹之意。
李妄站在院中,不急不躁的安静等候。
种苏重新换了身衣裳,出来请李妄进屋。桑桑烧好茶水,有点无措,看向种苏。
李妄来的这个点,正是寻常人家齐聚灯下,家人共进晚饭之时,种苏刚到家,也还未来得及吃。李妄来的突然,也不知道要留多久,要不要招待晚饭。
种苏笑问:“燕兄怎么今日出来了?”
明日就是休沐日,李妄即便要出宫按理也该明日才对。
“太闷,出来走走。”李妄说。
种苏一时也弄不清李妄的造访之意,只得问道:“燕兄可吃过晚饭,倘若还没,我请燕兄出去……”
“不必。”李妄说,略一停顿,在这停顿中,种苏感觉到李妄似有犹疑,只是片刻,最终道,“弄些小食,拿两个杯子来。”
言毕,李妄从怀中取出一只白玉雕花小瓷瓶,说:“龙格次走时送了瓶他们族中的酒,一直未喝,今日想尝尝。”
这么一说,种苏便明白了,想来李妄今日突发兴致,想要小酌一杯,于是想到了自己。
既如此,种苏便不再多说,让桑桑上了几盘小食与点心,在厅中榻上摆上案几。
属实有点简陋,但既然李妄不在意,种苏也就从善如流,朋友间向来心意最重要,倒也不必太拘于形式。
“都出去吧。”李妄说。
李妄只带了谭笑笑,其他侍卫均隐蔽散在院外四周,不曾进来,桑桑与陆清纯看着种苏。
种苏看懂桑桑眼中的担忧,示意无事,不必担心,桑桑只好与陆清纯一道退下,领着谭笑笑去了偏厅。
夜色渐浓,月上柳梢,种苏与李妄在灯下对坐。
李妄脱了斗篷,摘下面具,露出英俊的面容。屈指一算,两人足有近半月未曾相见,此时房中只余二人,一时间两人都未说话。
自上次听完李琬的讲述,种苏心中总有点闷闷的,仿佛一块石头压在那里,如今见了李妄,便不由自主想起李琬所述,想起李妄幼时的遭遇。
他是否已经遗忘?是否已经自愈?或者早已不在乎?
种苏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并非同情怜悯,如若有同情怜悯,亦是对小时候的太子李妄,而现在的李妄,是一国之君,天下万民的王,比任何人都要强大,同情二字用不到他身上,种苏却说不清心中那种感觉,细细密密,不上不下。
仿佛小时候看见哭泣的伙伴,想要上前抱抱他,亦像看见受伤的猫,忍不住有点难受,恨不得打死使猫儿受伤的人。
“看什么?”李妄抬眸暼种苏。
那是种苏熟悉的眼神,种苏顿时笑起来,心头闷闷的感觉消散。往事不可追,如今已没人再能伤他,唯愿他当下,以后都能开心。
而她一日与他为友,便会尽力让他开心,这种心情再无关利益,无关“保命”,只是纯粹的愿他好。
种苏发现李妄似乎消瘦了些,但精神要比之前好,不像前几日,哪怕与佳人相约,也有种沉郁的气息。
李妄没有对她说起选妃之事,种苏自然也不会提及,李妄今日想要喝酒,或许因为政务繁累,也或许正因选妃无果而烦心。
炉上的水咕嘟咕嘟开始冒泡,种苏用筷子挟着酒杯,浸入水中烫洗,洗净后晾干,打开李妄带来的酒,各倒了一杯。
“好香。”
那小酒瓶看着平平无奇,孰料里头酒液倒出来却无比惊艳,酒水呈淡淡粉色,酒香扑鼻。
那香味似花朵,又似蜂蜜,无法言说,闻之便令人陶醉,仿佛置身百花之中。
“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香?”
“花田醉。”李妄答道。
“是焉赭特产?以前没听过。”种苏道。
“焉赭人也擅酿酒,只是名气不如他们的马。”李妄顿了顿,说,“龙格次说此酒乃特酿,在焉赭也不是人人都会。”
此话也相当于“不是人人都喝的到了”,种苏笑道:“今日有幸,沾燕兄的光,倒要好好尝尝了。”
种苏在外对喝酒很谨慎,能不喝便不喝,如今在自己家中,小酌一杯倒无妨,她对自己酒量心中有数,而李妄有心疾,亦只能浅尝辄止,不可能饮多,况且那小酒瓶里也就顶多再一杯的量,两人全喝了也不大可能醉。
种苏先吃了点小食垫垫肚子,而后端起酒杯,啜饮一口。
嗯?
与想象中的味道不一样,或者说远不及想象中的好喝,比之它的香味,其口感差之十万八千里,甚至如同白开水一般,非常淡。
种苏稍巴了一下嘴唇,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
“不好喝?”李妄问道。
他坐在种苏对面,一直看着她,看着她慢慢的又喝了口,眼波一闪,眼神略显复杂。
“……不大好喝。”种苏如实道。
“此酒初尝似水,三口后方显真味,其后劲绵延无穷,不可贪杯。”李妄缓缓说道。
“哦,还有这般讲究?那我再喝一口。”种苏刚刚已经喝过两口,紧接着喝下第三口,杯中也就还剩个底。
“嗯?好像还是一样的味道啊。”种苏笑了起来,“该不会龙殿下故弄玄虚吧。”
李妄没有说话,沉默的坐着,注视着种苏。
“……怎么了?”种苏微微扬眉,道,“燕兄怎么这般看着我?”
房中角落里点着两盏灯,种苏与李妄所坐的矮榻旁亦挂着一盏灯笼,灯罩上画着蝴蝶,成双成对的翩翩飞舞。
李妄仍未说话,他面前的酒一口未动,种苏却已注意不到,她忽然发现了好玩的东西。
“咦,蝴蝶怎么跑你眼睛里去了?”
种苏瞪大双眼,盯着李妄看,现出疑惑之色,紧接着,她双眼眯起,鼻翼微动,嗅了嗅空中,“燕兄,你有没有闻到,好香!”
好香好香!种苏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温暖的春天里,身周乃大片大片的花田,什么花都有,仿佛天底下所有的花儿都汇聚此处,开的姹紫嫣红,璀璨荼蘼。
“你醉了。”一个声音传来,声音似乎都带着花的味道。
“没醉啊。”种苏眯起眼,看向声音来处。
她认出那张脸,便笑起来。
外头街市人声隐约传来,桑桑等人待在偏房,不敢来打扰,小院中一片寂静。
李妄坐在案前,眼中映出种苏脸泛红晕的模样。
“此酒名花田醉,又名情人痴,哪怕千杯不醉的人喝了它,也一杯就倒。”龙格次赠酒时朝李妄道,“饮此酒一杯,哪怕是生死仇敌,也能立刻温顺如羊。两杯则即便不认得你是谁,也能任你为所欲为,三杯嘛,哪怕你要他的命,也能给你。”
“此酒集天下百余种奇花酿制而成,虽有奇效,却对人体无害。平日饮酌少量,亦可有助养颜睡眠。三年方出这么几小瓶,可谓千金难求。今特赠陛下一瓶,还请陛下笑纳。”
李妄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看来龙格次没有夸大其词,至少此酒见效很快,短短时间,便真的醉了。
不过李妄并不想种苏不认得他是谁,也不想要她的命,所以只给她喝了一小杯。
“种卿。”李妄目光清醒,看着种苏。
“嗯?”
“认不认得我是谁?”
种苏醉意朦胧,却答道:“认得的。燕兄。”
“很好。”
种苏只觉整个人暖洋洋而轻飘飘的,像睡在花海,又像躺在云端。
对面的李妄也温和的不像话,种苏忍不住对他露出笑容。
那笑容如同春风,瞬间拂去李妄心头的最后一抹躁郁,事实上,从来到这小院,看见她的那一刻,连日来的心烦意乱便刹那静了下来。
这些时日以来,李妄辗转反侧,折腾来去,不得不承认一个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承认事实不难,只是不明白,为何偏偏是她?为何她偏偏是个男子?
李妄不觉得自己有断袖之癖,然而又改变不了种苏的性别。
李妄很不喜欢这种被牵制的感觉。
自六岁彻底认清事实后,就没有什么能够牵动他真正的情绪,无论是暗中的潜伏谋划,还是后来的血溅宫廷,抑或登基后面对错综复杂,危机四涌的边境战事与朝堂政斗,他都冷静,或者说漠然。
该赏的赏,该杀的杀,不管奖赏还是惩罚,都不过是作为帝王的御人之术罢了。而不论是阿谀奉承真心感谢,还是痛恨咒骂,李妄从来波澜不惊心如止水。
向来由他掌控着别人,无人能牵动他内心。
直到种苏的出现。
种苏究竟是何时开始影响着李妄的?李妄认真想过,却无从确定,或许从街头最初遇见的那一日,她在春天灿阳里第一次朝他笑时,便埋下了种子。又或许小巷中荒唐的初遇,便已诸事注定。
种苏真的醉了,双眼迷离,面孔发红,李妄不动,她也不动,只安安静静的坐着,迷茫的看着李妄。
“喝水。”
李妄将杯子涮了涮,倒了一杯温水,递给种苏,种苏哦了一声,顺从接过,慢慢的喝下去。
她的嘴唇红润,娇嫩,喝过水后泛着湿润的水光,完全不像男子的嘴唇。
李妄对男女之情素来无感,先帝先后给他做了世上最坏的“榜样”,从小便扼杀了他对这方面的所有好感,哪怕读过万卷书,长大成熟,知道不可一概而论,却也无法提起兴趣。
娶妻生子对李妄来说,皆为可有可无之事。非要成的话,选个互相不讨厌的,谁都行,不必琴瑟和鸣,甚至不用相敬如宾,只要不吵不闹就无所谓。
也可能有朝一日烦了,直接扔了这皇位,就更什么都不必管了,任那些朝臣如何催去。
这是李妄能做出来的事。
事实上李妄对皇权并不在乎,只是出身无法选择,既身在帝王家,不争也会死,那自然要做那个掌握生杀大权之人,而身在其位谋其事,他治理这个国家,不过仅仅是基于这点而已。
李妄对皇室,对满朝文武,对天下百姓,世间万物,都没什么感情,或者说相当漠然。
无论血流成河,还是繁花似锦,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就如同从出生起,所有人均只视他为工具,玩物和一个身份一般,他看这天下人与万事万物,也不过如此。
他做着能做的事,其余之事漠不关心,也无甚兴趣,仅此而已。
种苏慢慢喝完了那杯茶水,放下茶杯,复又呆呆的看着李妄,仿佛在等待李妄的指示。
“还喝不喝?李妄说。
种苏看着李妄,想了想,摇摇头。
李妄是万民的王,九五至尊,坐拥天下,然而其内心深处却是一座荒芜城,那里黯淡无光,乌云密布,杂草丛生,充斥着阴冷,压抑的气息。
忽然有一日,闯进来一个人,将天上乌云撕开一个口子,阳光与雨露悄然而至,她在城中走来走去,这里溜达那里溜达,溜达到哪里,阳光雨露就跟到哪里。
李妄起先只是冷眼看着,但渐渐的会好奇,她又去了哪里,在干什么,会忍不住时时去看一下。
待察觉到不对时,为时已晚。她已几乎逛遍全城,处处留有她的痕迹。
她甚至还在城中原本贫瘠的土壤上种了花儿,只要她一来,那些花儿便迎风绽放。
从前李妄不知情之一字,如今渐知其意。
从前觉得如果非要成婚,似乎谁都行,如今知道并非如此。
李妄的荒芜城里,这么多年只能进来个种苏,以后也只能容她一人,容她一人在城中逍遥放肆。
月亮静静的悬挂天际,从房中看出去,恰好能看到半弯月亮。
种苏呆坐了半晌,迷茫的四处看看,然后视线转向门外,看着月亮,忽然笑起来。
像个小傻子般。
“转过来。”李妄冷道,“看着我。”
种苏听了,便立刻转过来,复又呆呆的看着李妄。
李妄的目光一直在种苏身上。
这个人很好,却也很可恶,交友广阔,与她相处者莫不喜欢她,她也好似对每个人都一样,对谁都好,没心没肺的。
李妄的目光冷下来。
她的确没心没肺,李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心中已是惊涛骇浪时,她却仍旧高高兴兴的,与人谈笑风生,完全的无动于衷,全然不察。
或许在她眼里,他跟其他人一样,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不,或许还不如,倘若没有皇帝这个身份,或许她根本不会再理他,那个时候不就打算不告而别吗?
种苏倘若知道了他的心思,会如何?
毕竟她喜好正常,喜欢的是女子。
想到这里,李妄心中就开始烦躁,竟荒诞的有些理解先帝先后了,是不是他们也曾挣扎纠结过,却无法挣脱,对现实无能为力,以至于最终兵戈相见,两败俱伤?
杀了她!
要么不择手段得到,要么杀了。
明显后者更简单省事,只要她消失了,就不必为之所困,不必再经受煎熬。
“种卿。”李妄说。
种苏啊了一声,虽然醉了,却没有东倒西歪,仍旧好好的坐在原位。
李妄坐在种苏对面,伸出一手,越过小小的案几,手掌落在种苏的脖颈上。
手掌下的脖子纤细,皮肤细腻,或许因为酒醉之故,微微发烫,烫着李妄的掌心。
李妄虽有心疾,但平日时习箭术,手臂有力,五指有劲,他的手掌骨架匀称,手指修长,轻轻一合,便能够包住种苏的大半个脖子。
种苏随着李妄的动作微微前倾,眼神懵懂,丝毫不觉危险将至。
李妄慢慢的收紧五指。
只要杀了她,便不必再烦恼,不必煎熬……
种苏一动也不动,脖上的手指越来越紧,她感到了不舒服,便微微皱眉。
颈间的桎梏骤然消失。
李妄收回手,目光变幻莫测,紧紧盯着种苏,继而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掌。
也许只有片刻,也许很久很久,灯芯噼啪爆出小朵火星,打破了房中的静谧。
李妄抬眸,黑沉沉的双目平静如水,恢复沉静。
“种卿。”
“唔。”
“你过来。”
种苏听到吩咐,便要站起,却四肢绵软,无力起身。
“算了。坐好。”
李妄下榻,站起来,走到种苏那边,种苏仍旧坐着,李妄站在种苏面前,低眉垂眸,眼中是种苏清晰的面容。
李妄伸出手,食指与拇指轻捏住种苏下巴,使得她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认不认得我?”李妄沉声道。
种苏点头,带动李妄的手轻晃动:“认得啊。”
“我是谁?”
种苏没有什么犹豫,笑了起来:“朋友啊。”
“朋友。”李妄重复低语,“只是朋友?”
种苏抬着头,问什么都知道回答,正要点头,李妄的手指发力,扣住她的下巴,她不能动,只能啊了一声。
“如果这个朋友,对你有了旁的心思,会恶心吗?”
除了种苏,永远不会有人听见李妄这句问话,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一国之君李妄竟会问出这般问题。
种苏眼中露出茫然,仿佛没有听懂。
“说,不恶心。”李妄看着种苏的眼睛,轻声命令道。
“不恶心。”种苏随即道。
李妄看着种苏,目光一瞬不瞬,面色平静,语气甚至也微冷:“看到我跟别的女子在一起,不高兴吗?说,不高兴。”
种苏顺从道:“不高兴。”
“如果让你永远留在长安,留在宫中,愿意吗?说,愿意。”
种苏乖乖道:“愿意。”
“有朝一日,你会……”李妄蓦然停住,有些字眼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不曾有人对他说过,他也从不曾对别人说过,这样的表达非他擅长,并不那么容易。
暖黄的烛火照在李妄与种苏身上。
“有朝一日,你会如我今日一样心情吗?”
“说,会。”
李妄嗓音轻淡,低声说。
种苏便温顺道:“会。”
李妄长身玉立,站在种苏身前,有种居高临下之感,种苏则一直仰着头,她的脸庞很小,眼睛却很大,眼尾型状有点像狐狸,笑的时候肆意洒脱,有时候带着些许狡黠,这时候醉了,眼神朦胧,鼻尖微红,眸中仿若只有李妄,温顺的看着李妄。
如果清醒后也这么乖便好了。
李妄忽然有些意兴阑珊,眉头微拧。
“燕兄,不要不开心。”种苏忽然说道。
虽然醉了,却并未完全失去意识,依旧认得出他是谁,依旧感觉到了他的心情。
李妄拧着的眉头舒展,低声道:“我不姓燕。我是李妄,字允直。”
种苏便道:“哦。李妄,你不要不开心。”
种苏自然的扬起脖颈看李妄,李妄的手指依旧在种苏下巴上,两人目光相接,李妄在种苏眼里看见自己的身影,种苏有着世上最好看的眼睛,黑白分明,亮若星辰。
“笑一个。”李妄的声音很轻。
种苏便展颜一笑,乖得像只小狗儿。
她真的醉了,脸颊那么热,李妄的手指亦发热,他的目光从种苏的眼上缓缓下移,路过小巧的鼻子,来到红润的唇上。
月亮缓缓上移,已至门中位置,银色月辉洒在院中青石板上。
李妄双眸低垂,缓缓低头。
种苏还在笑着,笑眯眯的,无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喉结轻轻一动。
李妄顿住,静了片刻,过了好一会儿,克制的抬起眼眸,捏着种苏下巴的大拇指略施力度,按在种苏唇上,她的唇温暖柔软,他的手指滚烫火热,似轻抚,似留恋,停顿片刻,继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