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薛彦歌笑道:“原来你们方才在房中聊那么久, 陛下都未曾跟你提及及笄礼礼物的事?”

薛玉润脸色薄红,低着头,含糊道:“总要有些神秘感嘛。”

薛彦歌看着自家宝贝妹妹这般模样, 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现在突然后悔当初给陛下出主意了。”

“咦?”薛玉润困惑地看他:“你给陛下出了什么主意?”

“乞巧节的焰火, 好看吗?”薛彦歌笑问。

啊。

她就说,楚正则从来没有弄过这等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果然是二哥哥给他出的主意!

薛玉润郑重其事地摇头:“不知道, 我没看到。”

薛彦歌一怔, 狐疑地问道:“没看到?难道陛下当真是替他某一位小友问的?”

皇上夹带的信中,写的的确是“朕有一友”。但薛彦歌一瞧,就觉得八九不离十是在说皇上自己。可没曾想, 竟然不是?

薛玉润一乐,调皮地道:“那你问陛下去呀。”

“你这还没出嫁呢, 怎么就胳膊肘往外拐?”薛彦歌不甚满意地道:“再这样, 我定要向大哥哥学习才是。”

薛玉润严肃地道:“你学谁不好, 干嘛要学大哥哥。”

她话音方落, 薛彦扬的声音就飘了过来:“说什么呢?”

语调威严, 很有几分要抄棍子揍人的气势。

薛彦歌清咳了两声,左右四顾。

薛玉润笑得气定神闲:“在说——”她转向薛彦歌, 神色认真而温暖:“二哥哥,欢迎回家。”

*

因着这一句“二哥哥, 欢迎回家”,薛彦歌二话没说就交代道, 楚正则送给薛玉润的礼物,早就送到玲珑苑了。

薛玉润和钱宜淑送完宾客, 跟二公主约好一齐去瞧准备过继的孩子的时间, 跟顾如瑛约定了下一场比试留到花朝节, 然后便期待万分地回玲珑苑。

回玲珑苑的路上,薛玉润路过她堆小雪人的树丛,脚步不由一滞。

“姑娘?”珑缠不防薛玉润忽然止步,忙问道:“怎么了?”

薛玉润袖手一指那两个雪人,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原本光秃秃的两个圆球,忽然有了表情。细看去,就发现它们的脸上被镶上了小珠玉当做眼睛和鼻子,而嘴巴则用一条小细绳,勾成咧着嘴笑的模样。

也不知何时被人插上了细小的树枝,当做手臂。它们紧靠的一侧,树枝做成的手交叠着,而另一侧,树枝上扬,瞧上去很是欢喜。

还有一条红色的绸带,在它们身上绕了两圈,在正中被挽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薛玉润的眼角眉梢,染上了明快的笑意。

她不知道是谁悄然添上了这几笔。

或许不是一个人所为,而是数个怀揣着美好愿望的小娘子,甚至是贵妇人。

在这样一个寒冬深雪的日子里,悄悄地,释放了一点心中藏起的春意。

薛玉润转身,精挑细选地折了一枝梅花,然后竖在了它们的身后。

——那就让她,再为这一抹春意,添上一重吧。

*

薛玉润回到玲珑苑,就瞧见她的书桌上多出了一个黄梨花木的匣子。想就知道,里头装着楚正则额外送她的及笄礼礼物。

薛玉润好奇地打开一看,匣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着竹里馆最新的珍本。

冬日的阳光洒落在书册上,散发着淡淡的纸墨香气。

薛玉润拿起第一册 书,仿佛能触及到阳光带来的暖意,让她的心也暖融融的。

就好像她原本只是随手捏成一对小雪人,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可转身一瞧,却发现它们被人精心呵护、认真喜爱。

楚正则于她,大抵如此。他永远记得她无心说出口的愿望,也记得在这个愿望上,再锦上添花。

她竖着话本子,遮住自己脸上的笑——楚正则对她,真真确确,是“有求必有应”。

当她好不容易收敛了笑容,想翻开话本子的第一页时,一张碧云春树笺滑落而出。

薛玉润连忙捡起对折的碧云春树笺,打开之前,还暗自定了定神。

万一,是像“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样的情话呢?

她当然要做好准备啦。

淡雅素净的碧云春树笺上,寥寥数笔画了两幅画。

左边的画,是一个扎着鬏鬏的女童,蹲着在跟狗对视,小女孩的脑袋上,配了一个“汪”字。

右边的画,是一个衣袂翩翩的少女,眼馋地瞧着桌上的小酥肉,左手背在身后,还藏了一碗。

虽然没有仔细描摹眉眼,但是这场景画得过于传神,以至于薛玉润都没法掩耳盗铃地说画上的人不是她。

薛玉润:“……”

狗竹马,大冤家!

*

薛玉润对这幅画耿耿于怀,就连跟二公主一齐出门时,也忍不住向她嘟囔道:“我哪有那么调皮?”

又是学狗叫又是偷吃,真的是!

她可是未来的皇后诶,这让她面子往哪儿放?

二公主含笑点头,柔声道:“我们汤圆儿一点儿都不调皮,最乖巧不过。”

二公主这么一说,薛玉润倒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道:“还好,还好,一般般乖巧。”

二公主笑道:“这还不够么?我只盼我以后的孩子,能像你儿时那般乖巧。”

“那可是你教养出来的孩子诶,一定是知书达理、文质彬彬,一准没差。”薛玉润肯定地道。

二公主轻轻一叹,绞了绞自己手中的绣帕:“若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

她显然还是有些紧张,薛玉润见状,让珑缠把她提前准备好的蜜饯罐子拿了出来:“不慌,吃一颗蜜饯,以后定是甜甜蜜蜜,不会糟糕。”

薛玉润料到二公主会紧张,特意替二公主准备了甘甜的蜜饯,好舒缓她紧张的情绪。

二公主一笑,张口吃下了薛玉润的蜜饯:“确实很甜。”

蜜饯入口甘甜,的确让她舒服了很多。

“好吃吧?”薛玉润笑道:“这是曹记年前新出的雕花梅球儿,一点儿不觉得酸口。”

薛玉润说罢,又想到这雕花梅球儿新出的时候,正是她从静寄山庄回来,去拜访二公主的那一天。

她“啊”了一声,道:“哎呀我班门弄斧了。我忘了我七月去孙家见你的时候,驸马拿回来的是不是就是曹记的蜜饯?如果是,那你比我还更早吃到呢。”

二公主一愣:“这雕花梅球儿,我是头一次吃。”

“我分不清曹记蜜饯和曹婆婆饼子铺的油纸包。”薛玉润也愣住了,她记得那天楚正则特意给她带曹记的雕花梅球儿,说是曹记那日的新品:“可能驸马那日拿回来的是曹婆婆饼子铺的饼子?”

二公主抿了一下唇,困惑地道:“应当不是,我不太爱吃饼子。”

二公主顿了顿,低声问道:“汤圆儿,那日的曹记,只卖雕花梅球儿吗?”

她的声音又轻又飘,忐忑中,带着一丝期盼。

二公主的生母是许太后洗脚婢,哪怕生下了二公主,也只被封为“宝林”,连一个主宫位都没有。先皇并不喜欢她,连带着对二公主也不上心。

二公主在宫中,一向谨小慎微。她的性子,温柔而敏感。

她这几年,才慢慢地好转,脸上会有轻快明媚的笑意,也能自如地跟世家贵女说话。成婚之后,性子更加开朗,所以薛玉润一向都觉得二公主和孙驸马是当真琴瑟和谐。

“我不太记得了。”薛玉润想了想,伸手轻轻地搭在二公主的手上,道:“二姐姐,你要是想知道,不如我们遣人去那面告声罪,先转道去曹记蜜饯铺子,好不好?”

二公主一下就攥紧了帕子,她长久没有说话。

薛玉润并没有逼问,她静静地等着二公主的答复。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二公主窃窃地低喃,像是在说服自己。她紧紧地扯着手中的帕子,罗帕几乎要被她扯做两瓣。

“二姐姐,那不如我们直接回孙府?我陪你等着驸马下衙。”薛玉润握着二公主的手用了些力:“不管去哪儿,我都在你身边呢。”

薛玉润很清楚,这样的事,如果不弄明白,必然会在二公主的心上留下一根刺。它不会随着岁月消失,只会越扎越深。这样的事,说小是小,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如说开了好。

如果二公主选择不问……

薛玉润咬了一下唇,神色中多了几分肃穆。

她会尊重二公主的选择,但一定会调查清楚,她不会容忍有人欺骗她的闺中密友。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轻的“嘶啦”声,在静悄悄的马车内惊起。

二公主低头看了眼手上撕裂的罗帕,忽地将它囫囵攥进了掌心,另一只手紧握着薛玉润的手,她嘴唇微颤,神色却透出坚毅:“汤圆儿,回孙府吧。”

*

马车骨碌碌地驶入孙府,薛玉润扶着二公主,从侧门下马。只是,她们还没走几步,孙大夫人就急匆匆地亲自赶了过来:“怎么这就回来了?”

二公主神思恍惚,一时说不出话来。薛玉润歉疚地道:“让夫人受惊了,我身子有些不适,劳二姐姐陪我回来坐一坐。”

孙大夫人“啊”了一声,急急忙忙地道:“薛姑娘身子不适可是大事,快请到我的院子里去,再请大夫来。”

薛玉润摇了摇头,温和地道:“多谢夫人,不必如此劳师动众,我只是坐马车有点儿晕,去二姐姐院子里坐一会儿就好了。正好我给二姐姐带了礼物,二姐姐还没来得及拆呢。”

“这怎么能行呢。”孙大夫人强调道:“如此怠慢薛姑娘,陛下该说我们孙家的不是了。”

薛玉润笑意微敛,孙大夫人这话说得有些重,客气得过分了。

她想了想,试探道:“多谢夫人厚爱,您言重了。只是,晚辈心下惶恐,不敢因为这等小事叨扰夫人,怕有违太皇太后、太后和先生的教导。”

扣帽子谁不会啊。

孙大夫人一噎,叹了口气,道:“薛姑娘知书达理,原该是像你所说。只是,使女瞧见有几只野猫在含芷院子里乱窜,是故不敢让薛姑娘冒险。”

薛玉润心下一凛。

孙大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她们回二公主的院子。

若是平时的薛玉润,她当然知道要避开旁人的家事,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不想再跟孙大夫人掰扯浪费时间。

薛玉润果断招呼温柑和绵枨上前,道:“正好,我这儿有两个陛下赐下的女护卫,赶两只野猫全然不在话下,省得二姐姐房中的使女受伤。”

薛玉润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这样的些许好意,还请夫人万万不要推辞。不然,晚辈还当二姐姐院子里正在发生什么事儿,您不想让我们瞧见呢。”

孙大夫人干笑道:“薛姑娘说笑了,这怎么可能呢?”

“嫂嫂——”然而,孙大夫人话音方落,冷不丁从拐角处窜出一个大哭的小娘子:“你快去救救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