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结果肯定不太行,“直说。”
我需要你最直观的评价,这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但她知道裴末懂,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
裴末的确懂,他又吃了一口,细细品味其中的味道。
原本放松的吴岩感受到空气里某种东西的变化,看看黎老板,又看看裴漂亮,他咀嚼的动作越来越慢,举着的手也放下,莫名开始紧张起来。
老板这话的意思是裴末不满意包子味道,吴岩下意识看着豆腐包,他吃了一半,松软的面皮上留下他的齿痕,中间可以看到微不可见的蜂窝状蓬松结构,而面皮外面和内里都是硬皮,不过外皮是充分发酵后的结果,内里是吸满了汤汁。
里面夹杂着满满的豆腐馅,雪白滑嫩,吃在口中更是微微一抿就化开,带来十足的滋味,其中有着葱花,不是软趴趴发黄的那种,而是更有食欲的青翠,黎老板加了辣,所以汤汁是种更为诱惑的红色,沿着热气腾腾的豆腐馅往下流,滴在面皮上积攒出小小一滩橘红。
吴岩怎么看,都找不出缺点,在他看来这个豆腐就是完美的,和黎老板之前做的差不多,好像有些不同,但他吃不太出来,更有可能是自己的错觉,这么美味的包子,到底是哪里让裴漂亮不满意?
而且他所知没错的话,裴末是喜欢他们家黎老板吧,对喜欢的人不应该多说好话,这样鸡蛋里挑骨头,不怕被老板讨厌嘛。
等裴末停下品尝,抬起眼时,吴岩下意识站直身体,裴末的神色给他的感觉非常认真。
“首先是面皮问题,你包的还是不够均匀,看这里,还有这里。”
吴岩顺着对方点的地方看去,发现那几处都是面皮渗汤的地方,他微微皱眉,这也算不足之处吗,他还以为这样看着会更好勾起人的食欲。
可裴末显然有不同的看法:“面皮渗汤是皮没有擀匀,一些地方厚一些地方薄导致的,再者圆润莹白的包子就如一块美玉,周正完美,渗出的汤汁破坏整体的美感。”
吴岩闻言,眉头松开,听裴末这样说,倒是有几分道理,黎老板包出来的包子憨态可掬,色泽也非常漂亮,甚至可以说得上干净,那两处渗汤的地方确实破坏了整体。
裴末继续说:“其次渗汤还会影响口感,整个包子馅是一体,一口咬下整体的口感是和谐的,但渗汤的地方由于汤汁被面皮吸走,会导致这部分的豆腐馅口味偏淡,导致整体的口感稍稍不同意。”
吴岩:“!”
他十分震惊,仔细回忆刚才吃到的味道,在他的记忆里面——好吃好吃美味美味,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好吃的包子,难怪食客念念不忘,完全没有注意到裴末所说的问题啊。
吴岩悄悄望了眼老板两人,确定他们的注意力在彼此身上,就挑了处渗汤的地方吃,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细细品味,都这么用心吃了,还是没有吃出裴末所说的哪些问题。
这人该不会是在逗黎老板胡说的吧?
不过看神色不像啊,而且他觉得裴末说得很有道理,他隐约是感觉到老板这次做的包子些许和以前不同。
黎初听后陷入思索,裴末说的问题,她自己也有感觉到,裴末的想法和她不谋而合,知道问题的所在,那就改啊,面皮擀得不均匀,那就练到均匀为止,什么好说的。
任何事物都是开始学习的难,想要学个大概容易,学精就难,尤其是顶尖那更是难上加难,只有一复一日地练习积累经验,才有成功的希望,根本没有捷径可言。
幸好黎初本身算是有底子的,她在副本中锻炼出矫健身手,可以帮助她很好地控制力度,学习起来也发出快,不需要像真正没有经验的人那样,花上十几年乃至几十年不停地揉面。
此刻回想起那段黑暗的日子,她心中的感觉淡去不少,能够平静说上一句人生的每一段历程都有它自己的价值。
第一次揉面,吴岩围在蒸笼前等着开笼,雪白的蒸汽弥漫开,看不清里面包子的情况,他微微耸起肩膀,不知道还有没有渗汤,等水汽散去,露出里面雪白的包子,以及一些地方发红渗汤的痕迹,他肩膀耷拉下去。
还是渗汤了啊。
裴末表情没有任何松动:“再来。”
黎初点点头,让吴岩将这笼包子带给蒋依依吃,她不喜欢浪费,接着沉默开始揉面。
因为是练习,自然揉越多越好,因为面团发酵需要时间,一次性多做一些,也就是变相减少等待的时间,所以包子的数量很多,有不用和其他人分享,吴岩装了满满一盘子端到楼上。
蒋依依看到以后都惊呆了,“你是把老板那份都给端来了吗?”
“不是,”吴岩噎住,“老板在练习做了很多,你只管吃。”
蒋依依听得眼冒精光,她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实现漂亮自由,没想到在好多天吃不到老板的手艺后,这个梦想猝不及防实现了。
“那你还在等什么,是被冻住了吗,快过来呀。”
吴岩就抱起老婆,担心包子太烫就掰开,里面沾着辣油的豆腐跳出来,馋得蒋依依心率都不齐了,吃头三个的时候,压根没有说话的时间,等吃第四个才有心思说话,“老板的厨艺还是那么好,不过刚刚说老板在练习?”
“嗯。”
蒋依依睁大眼:“她都这么厉害了,还要练习什么?”
吴岩把裴末说的重复一遍,蒋依依听得感慨无限,“对自己要求好高啊,怪不得老板厉害。”
谁说不是,很多人只是羡慕黎初开店赚钱,却从没想过其中所付出的汗水。
而楼下,黎初已经在蒸第二笼包子,这一笼比上一笼包子好一些,渗汤的地方只有一处,偶尔有个包子有两处,但绝没有三处,而且面积也小了许多,从食指宽到筷子那么细。
可裴末还是严肃道:“继续。”
黎初就继续,第三笼依旧有渗汤的地方,但渗汤的包子少了,没有渗汤的包子开始变多。
“继续。”
“继续。”
裴末简直是最严厉的老师,哪怕在肉眼可见地进步,也完全不给学生高兴的时间,在第三笼做好以后,吴岩就从楼上下来,老板还在忙,他不可能陪妻子太久,随后就被老板嘱咐将包子送到福利院去。
那里小孩多,包子再多也吃得掉。
吴岩提着满满一袋包子出门的时候,那效果几乎是引起轰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个明星来了,无数人从屋子走出来,走到哪都有人打招呼,仿佛瞬间全天下的人都认识他啦。
“光头,你这包子,老黎做的?”
“啊啊啊我就说闻到豆腐包的香味,你不信还骂我,你看这是啥这是啥!”
“光头去哪啊,拿这么多包子,老黎不是不接受外卖吗?”
“卧槽老黎!这个女人又驴我,说什么等到中秋,说得那么深沉,我还以为她遇上大事了,结果只是偷懒不想做嘛?!”
“家人们,请把小白菜地里黄刺在身上,谁有我们惨啊。”
吴岩见他们误会,赶紧解释:“这是老板练习用的,不是外卖,因为练习做得太多,让我送给福利院。”
大家一听是给福利院的,围着两袋包子打转的目光就少了,谁也惨不过那群娃娃,还跟他们抢东西吃,那是天打雷劈的。
“算了算了,你快走,不要在我眼前晃悠糟心。”
“快去吧,免得包子凉了。”
吴岩就走了,来到福利院,赵老师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到他赶紧过来帮他提东西。
“这么多啊,”赵老师很不好意思,可拒绝的话他说不出口,孩子们很多天吃不到漂亮,没有食物的诱惑,他们连外出都不愿意了,她思来想去,只有连声道谢,“谢谢谢谢。”
吴岩摸摸光头:“不要谢我,谢老板就好。”
赵老师莞尔,“我会的。”
他的语气转而变为关系:“老黎现在怎么样,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赵老师说这句话的同时,那些孩子就围在他们身上,仰起脑袋,睁着一双双清澈的眼睛注视吴岩,期待着他的回答。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孩子,吴岩就说:“吃完以后把你们的感想告诉我吧。”
赵老师也没有问为什么,找来另外一位女老师,和她一起将包子分给孩子,并组织吃后感。
另外一头,大家要是不知道老黎做了豆腐包还好,知道吃不到,那真是挠心挠肺地痒,那滋味谁经历过谁知道,真是太煎熬。
一群人是事情,事情不想做,手机,手机不想玩,聚在一起唉声叹气,“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就是说啊。”
李伟光灵光一闪:“刚刚光头说是老黎联系,吃不掉怕浪费才送到福利院吧,那是不是说明漂亮还有?”
不等他说完,一个人蹿起来拔腿就跑。
“卧槽!!”
就是这么一声卧槽的工夫,又冲出三个,李光伟闭紧嘴,跟着一起跑出去,真是吃奶的劲都使出来,捡钱也不会比这更拼了。
黎初练到第五次的时候,漂亮忽然涌进来大量的人,嘴巴里嚷嚷着不着调的话。
“老黎,我们来给你解决负担啦,包子,包子在哪里?”
“是啊老黎,千万不要因为我是娇花就怜惜我,快用包子噎死我吧!”
“啊啊啊这么多包子,堆、积、如、山,就给我吃一个吧,一个好不好,完全不会影响到你的。”
黎初和裴末对视一眼,大概是因为吴岩,这些包子是她联系用的,吃不掉浪费,不如分给他们。
“行。”
众人一滞,随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ohhhhhhhhhh——”
“我听到了什么?我听到了什么!”
“老黎老黎你最好,我爱你!”
黎初等他们的鬼哭狼嚎过去,说出自己接下来的要求,“你们吃完后,有什么缺点要告诉我。”
“这怎么可能有缺点,老黎你清醒一点啊。”
“没错啊,我吃了那么多次漂亮,还真没吃出过缺点。”
黎初看着他们,大家意识到她是认真的,也就收敛了玩闹的话,转而答应下来,即使他们觉得找不到。
大家都是普通人,对食物的理解就是好吃不好吃,细说出一二三四还真说不出来,大部分人都提不出有用的意见,偶尔有几个提了和裴末相似的看法,接着换来其他人的震惊。
最让他们震动的是黎初居然认同了,且一遍一遍地努力。
天色不知不觉中黑了下来,时间太晚,大伙散去,第二天有空再来吃包子,陪着老黎继续联系,神色也从最初你开玩笑的,到后面的触动,他们也是头次知道美味的食物背后,是这样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的联系。
大家的目的也从最初来吃包子,到后面为了帮助老黎努力提意见,来了的人还会在群里发消息,给不能来的人直播。
【AA子:已经多少笼了?】
【cc:七十还是八十?我记得不太清了,反正好多好多,老黎就没有停下来过。】
【丽水吴彦祖:我高考要是有这拼劲,早去清华北大啰】
【好美:不止吧,我刚才看人统计,好像过一百了】
【齐天大圣:卧……槽,这女人都不会累的嘛,恐怖如斯!】
【苏晓晓:说实话我都想叫她放弃了,太拼了,拼得叫人心疼,现在这样已经很好很好啦】
【苏晓晓:不说了,新的一笼就要开了,希望这是最后一笼】
王苏晓放下手机,紧张注视着正在打开蒸笼的黎初,那纤细的身影逆着光,仿佛融化在光里,蒸笼一点点打开,她的心也不断提起。
这次一定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