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是最气人的。
最气人的是, 顾京虞还在旁边放了把椅子,摆了个桌子,对着那一池子摇曳生姿的莲花, 品起了灵饮。
伍宗主:……
他的世界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冲击。
顾京虞手里捧着个晶莹剔透的灵盏, 这玩意是她在五十三层捡到的半仙器,而且是极其稀有的类别。
任何的东西倒进灵盏中,都会变得灵力充沛。
根据投放进去的种类, 还会有治疗伤势, 补充大量灵力的效果。
顾京虞很满意, 并且还调配出了修仙界可乐, 一边喝一边看着月影壁生莲吞吐着灵气。
这等仙药,在外头真不好种出来,需得挑一个灵气极度浓郁的地方。
不比白日幽昙, 白日到底是特殊仙药, 能不能吸收够灵气对白日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幽昙幻境得先现世, 它才可以满足诞生条件。
而且白日幽昙都是盛放在了幽昙幻境里, 它自身携带了一个盛放的条件。
月影壁生莲就不一样了,所种植的地方格外重要,灵力、水域缺一不可。
好在这浩海仙境,越往上灵气越是浓郁。
到了六十层之后, 灵气基本上是比外面的龙脉所在之处还要强盛了。
加上顾京虞测过这片池水, 符合种植条件,月影壁生莲才会如此顺利的开了花。
并且在她的有意培养下, 这种顶尖的仙药, 开出了寻常灵植那种挤满一池塘的效果。
眼看晚风轻拂, 映照着一池水粉莲花, 仙药释放出清甜香味。
漂浮入了半空之中,凝结成了绚烂的云彩。
顾京虞懒洋洋地坐在了这瑰丽的盛景里,就把修为突破到了大乘中期。
外面所有的人:……
“月影壁生莲释放出的,是仙气?”鲟海道人惊声道。
浪霭道人点头:“正是,传闻中的月影壁生莲,生长之处,仙气缥缈,人若得之,受益良多。”
“话虽如此。”鲲门掌门忍不住道:“这仙药长成,必将引来天地异动,我刚看六十层的壁垒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那可是仙药,不光他们没见过,里面那些老怪物们也没见过啊。
这会月影壁生莲长成,鲲门掌门未身处其中,都能够感受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窥探。
莫说里边的顾京虞了。
却见她慢悠悠地放下了灵盏,随后悠然起身,往池中飞掠过去,伸手就摘了一朵莲花。
“咔擦。”
采摘莲花的声响,让里面的,外面的修士、妖兽听得是眼睛都直了。
这一池子莲花,个个都是仙品,每一株都是仙药,她就这么摘了?
她不仅摘了,她还吃了。
顾京虞慢悠悠扯下了月影壁生莲的花瓣,放入口中。
花香馥郁,入口清甜。
她挑眉道:“倒是比寻常的灵果好吃。”
所有人:?
这不废话!这可是仙药啊!
她这话引来众怒,导致六十层的壁垒直接被妖兽冲破。
顾京虞这一池子仙药,招惹来了无数凶残的八品巅峰妖兽,各个都赤红了眼,要夺她的莲花。
她倒是好,拿着吃了一般的月影壁生莲,到这些个妖兽的鼻子底下溜了一圈……
当下惹了众怒,所有的妖兽均是朝她奔涌而去。
一时间,整个六十层是天崩地裂,精彩不断。
下来的妖兽不敢靠近月影壁生莲,这仙药释放出来的瑰丽云彩,远看堆云似火,实则凶险万分。
凡靠近者,皆是会染上莲云之毒。
不管八品也好,九品也罢,就算是七十一层那位来了,也必定会毒发身亡。
一朵月影壁生莲所能形成的莲云毒,就已经格外可怕了。
……顾京虞种了一池子。
那堆叠的莲云毒,可想而知。
偏这可怕的莲云毒,唯独对顾京虞不起作用。
这倒并非是这莲花认主,仙药有灵性,但还未到这等地步。
而是因为顾京虞体内有与这莲云毒相克的存在,她连灵根都是白日幽昙。
白日幽昙与月影壁生莲虽同属仙药,但在仙药里边,白日幽昙也是格外霸道的。
顾京虞看过书,上古典籍里曾说这白日幽昙盛放之处,其他仙药均要退让,可见其霸道。
有白日幽昙在体内,自不担心会受莲云之毒。
以至于下来无数个妖兽,都只能看着她吃着莲花,遛着他们玩,最后还引来一大片莲云毒,毒倒了一大片的妖兽。
场面那叫一个荒诞。
中了莲云毒的妖兽,连反抗都做不到,昏昏沉沉地就倒下了。
一切归于宁静,只留着一池子的月影壁生莲绽放。
顾京虞在此停顿了片刻,从池子里取出了两朵长势最好,身带光晕的月影壁生莲,妥善地放入了自己的乾坤袋中。
然后将那些妖兽的尸体,摆在了这一池月影壁生莲的周围。
血腥味与月影壁生莲的莲花清香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格外诡异的气味。
而那原本澄澈的池水之中,也被妖兽的血侵蚀,变得浑浊不堪。
上方的莲云翻滚着,颜色也不如此前的绚烂多彩了。
外面的修士们皆是不明白顾京虞此举的含义,不说带走这一池子的月影壁生莲,她甚至连妖兽的内丹都没用,直接就转身离开了第六十层。
且因六十层的壁垒被冲破,从六十一层到六十四这几层之中,竟然都是空的。
这边镇守的妖兽,都冲到了六十层中去,导致这几层直接被打通。
顾京虞便以大乘中期的修为,毫不费力地通往了第六十五层。
而等她抵达了六十五层之后,却发现此处一片荒芜,唯独中央有个废弃了很久的旧城池,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这里空旷而又寂静,与整个浩海仙境内的其他层数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而顾京虞在这安静之中微顿,忽而道:“祁宗主何时来的?”
这话一出,外面所有的修士皆是屏气凝神,瞬间变得紧张不已。
祁思平已然入魔,在所有的平辈之中,她的修为造诣最高,天赋最强。
加之魔气加持,顾京虞如今只是大乘中期的修为,离祁思平的大乘巅峰还有着很长一段距离。
若真的对上了的话,顾京虞未必会是祁思平的对手。
而此刻,距离七十一层还有六层,这六层对于顾京虞而言,也是寸步难行的存在,她要在此地突破至渡劫期,才会有往前进的可能。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顾京虞的话。
顾京虞也并不着急,甚至是面色平淡地道:“多日不见,我倒听闻了一些祁宗主的旧事。”
话音刚落,整个六十五层的风都停止了。
半空之中,陡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祁思平凭空出现,身上披着一个黑色的斗篷,将她浑身上下罩住,只留下了一张清丽绝美的容颜,她此刻目光平和地看着顾京虞,轻声道:“你都听说了什么?”
光是从面上来看,祁思平确实不像是个魔修,没了那滔天的魔气,她更显得平和冷漠。
性格倒是与祁谚如出一辙的冰凉,除此之外,还多了些顶级大能的威压。
顾京虞微挑眉:“这些话,我估计祁宗主不会想听的。”
“我已经叛出师门,如今也不是什么宗主了。”祁思平看着她,心平气和地道:“无妨,你且说来听听。”
顾京虞轻点头,当下也不客气,随手掏出了自己带着的那套桌椅放在了下方。
比起刚才在六十层时的模样,这桌椅明显有了变化,桌子变宽变长,椅子也变成了两把,看起来格外舒适。
“不介意的话,咱们坐下来谈?”顾京虞抬手道。
大乘巅峰与大乘中期之间,相隔甚远。
而且其实许多人都心知肚明,此前他们斩杀了两个魔修,从浩海仙境内逃脱的事情,多少也有祁思平手下留情的原因。
可在这等情况之下,顾京虞依旧可以从善如流地请对方坐下聊天,却也真是格外了得了。
祁思平微顿,未有推辞,自半空中落下,与她对坐。
这是她们二人第一次离得这么近,顾京虞发现祁思平生得极美,当然了,能生出祁谚那般容貌的孩子,祁思平自然是美的。
只是她的美,隔着云雾隔着山海,显得有些不可触摸。
方一坐下,顾京虞便轻声道:“眼下外边的人,都猜测祁宗主是因纪雲之事而入魔。”
她摆了个桌椅,开口却直击要害。
祁思平抬眸看她:“那你以为呢?”
顾京虞道:“不尽其然。”
祁思平静静地看了她几眼,随后淡笑道:“也是,也不是。”
她没有直接回答顾京虞的话,而是目光扫向了周遭,声音平静地道:“你可知道,浩海内压根就没有七十一层。”
这话一出,不光秘境内安静了下来,连带着外面的修士皆是神色微变。
“没有七十一层?”
“不可能啊,从上古至今,都说浩海共计七十一层,怎么会没有七十一呢?”
“难道是祁思平的诡计?目的在于教唆顾京虞放弃吧?”
众说纷纭中,里面的祁思平又开了口道:“在你再次回到浩海仙境之前,我便已经晋升至渡劫期。”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心头一窒。
祁思平仅是大乘巅峰,都已经极难对付了,而今却又至渡劫期,可以说,顾京虞在她的手底下,是几乎讨不到任何好处的。
气氛骤然紧绷,许多人看着光幕之上的情景,是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而相比起来,六十五层的气氛尚好。
祁思平淡声道:“七十一层,仅是修士为了给自己捏造一个希望,凭空编造出来的。”
“我一路直行,至七十层便已经到顶,而镇守七十层的是上古四大凶兽。”她平静地看着顾京虞。
上古四大凶兽!
这已经超出了寻常妖兽的范畴,且四大凶兽的修为不能单纯用品级来界定。
一只便可吞日月,莫遑论四只。
“你熟读典籍,应当知晓,在四大凶兽面前,哪怕是渡劫巅峰,都是无可奈何。”祁思平轻点了一下桌面:“浩海仙境,原本就是个死局,这里只是上古封魔的战场,除了个浩瀚汹涌的封魔大阵之外,并没有其他独特之处。”
“就是连七十一层,也是人为杜撰出来的。”
祁思平与她对视:“三十六层的典籍,你应当都看过了,可曾有过一本上有记载过浩海七十一层的事?”
顾京虞回忆了下:“确实没有。”
祁思平定声道:“连古籍之中都无记载,加上四大凶兽守着大门,你以为,这世间可有人能够突破?”
“此事,并非你一个孩子可以解决的。”祁思平认真地看着她:“你若此刻离开,还来得及。”
顾京虞闻言,抬眸与她对视。
听闻传说中的上古四大凶兽,听闻七十一层秘闻,甚至这么重的一件事情摆到了面前,顾京虞的神色依旧平缓。
她看着祁思平,忽而道:“祁宗主为何想要抵达七十一层?”
祁思平微顿,目光复杂地看她。
“以靖海魔尊的算计,此刻最应当做的,该是布置魔族天地祭坛才是。”
祁思平与她对视,却在她的目光之下,忍不住自嘲一笑:“许是因为,这便是我的宿命吧。”
她轻叹了声,起身眺望着远方,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寂寥:“我与你不同,你生性随意,破规则,挣脱束缚。”
“你连天赋这个难以逾越的大山都能横跨而过……”祁思平说及此,满脸复杂地看着她:“而作为碧霄宗历任宗主里,天赋最高,能力最强,最有可能抵达渡劫期的我,自生来,就要背负一个使命。”
“那便是补全天道,释放七十一层。”
祁思平不知回忆起了什么,面上满是讥讽:“你方才不是问我,入魔之事可是因为纪雲?”
“与他相关。”她点头承认,语气却格外的冷:“但若说都是因为他,未免抬举他了。”
“他是与魔修勾结,还企图联合魔修害我性命。不过他有心害人,却并没有那个能力,事发之后,他与那魔修,都终结在了我的手上。”
祁思平说罢,淡淡地看了顾京虞一眼:“在某些方面,你我二人的遭遇倒也算得上是如出一辙。”
她指的是她杀纪雲,而顾京虞杀秦思玄。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顾京虞在祁思平眼中,总是显得格外的不同一些,她几次三番地留意顾京虞,甚至手下留情放过了她,全都是因为她们这点难得的相同之处。
这世道已经颇为艰难了,祁思平并不想要为难一个跟她有着同样遭遇的人。
“只是他人死了,我肚子里却有了孽种。”祁思平说及此处,面色微沉:“我能亲手斩杀他,又怎么会愿意留下这个孽种?”
顾京虞骤然想到,此前她知晓祁谚的身世时,曾听过的那番话。
祁思平见她的面色,就知道她已经猜到了,她低笑着,声音略带嘲讽地道:“可天道如此,我当时在突破大乘的边缘,若拿掉那个孩子,我修为必损。”
“我与你说过,我是一个生来就要背负着补全天道的人,我的修为并不只是我的修为,而是……”祁思平微顿,似笑非笑地道:“是能否健全天道的根本!”
“所以我别无选择。”祁思平冷声道。
这也是为何,祁思平年少与纪雲情深,可在对待他们的孩子纪晟之上,却格外冷淡不上心的缘故。
刚开始时,甚至纯粹只是为了碧霄宗挑选个合适的少宗主,祁谚的修为废了,那就让纪晟顶上。
“孩子诞生之后,我便生了心魔。怀揣着心魔的人,入了这浩海仙境之内,自然容易招惹魔族。”
提及靖海魔尊,祁思平面色也不似此前外面之人所想象的那般情意深重。
在此之前,许多人都觉得,她是因为深爱纪雲,遭遇背叛之后心死,又逢靖海魔尊,才会坠入魔道的。
如今看来,靖海魔尊何尝不是祁思平自己的选择?
“上古魔尊奸诈,见我第一面就知我执念极深,他告知我,有另外的方式可以补全天道。”祁思平抬眸看向天边,声音冷漠:“不必我再疯狂修炼,也不必踏平这浩海仙境。”
“不过代价你也知道了。”祁思平转过头看她,她的半张脸隐匿在了光影处,叫人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她为了补全天道生下了祁谚,在她的眼中,祁谚就是用以补全天道的工具。
所以她从始至终都疏离这个孩子,甚至是冷眼看着他受尽磋磨。
某种方面来说,祁谚坠入魔道的速度越快,她所期望的事情就会更快达到。
祁谚悲惨的出生,以及备受欺凌的从前,她是有推波助澜,也有冷眼旁观。
只是她没有想到,祁谚会学踏山平海。
踏山平海这一招,爆发力极大,几乎是用出来就有着撕天裂地之威能。
但同样的,也格外危险。
这等极致的招数背后,所蕴涵的就是极大的反噬代价,每用一次踏山平海,所承受的痛楚,远超寻常人想象。
时间久了,还会损其寿命。
修仙之人一惯最是惜命,通常来说,是不会有人练这等招式的。
而这个堪称是绝命一击的绝技,原本是为她准备的。
这是碧霄宗馆藏的所有功法之最,用来给她荡平浩海七十一层的绝招。
但祁思平没有修炼。
她在入魔之后,已经不想牺牲自我去成全所谓的天道了,就更不可能修行这等功法。
而门中原本一直对此颇有微词,几次劝说她的长老们,不知从何时起,再没有提过这样的事情。
祁思平以为,是他们终于放弃了。
万没有想到,是祁谚替她接过了这本功法。
那日在七宗大会之上,她看到了踏山平海一出,当下心境不稳,以至于直接离开了大会现场,去见了浪霭道人。
闭关中的浪霭道人被她惊醒,告知她,这是祁谚主动要求学的。
那时祁谚还小,刚入碧霄宗。
他不懂得什么叫做折损寿命,也不懂得什么叫绝命一击。
他只知道,他可以分担母亲身上的责任。
浪霭告诉她,祁谚快速修行的初衷,从不是因为他人讥讽,而是这个少年从入碧霄宗的第一日,见到她与门中长老争吵,便下定决心要替她接过重担。
祁思平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她对祁谚,比之纪晟更加不如,她知晓这个孩子诞生的意义,所以冷着他,疏离他,远远看着他步步坠落。
她未曾有一日将祁谚当成是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却在第一日见到她时,便想竭尽全力保护她。
祁思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中感受,只知那一日之后,她没办法再用从前的形态去面对祁谚。
哪怕祁谚早在无尽的冷漠之中,与她背离。
哪怕如他所言,他早不是那个一心盼着她叫他一声谚儿的孩子了。
祁思平承认,她心有愧疚。
所以在进入了浩海之后,她飞快往上,所想的就是能不能赶在祁谚入魔之前,得登七十一层。
可是不能。
靖海魔尊在他心脏之上种下的魔晶石太强,入浩海即入魔。
一切都无法弥补了。
但好像又出现了变化。
祁思平回神,看向顾京虞。
这些变化,皆出自眼前之人。
祁思平看了她一眼:“你的决定呢?”
凶兽在前,也无第七十一层,怎么看也该放弃了。
未料到顾京虞竟是笑了。
祁思平微怔,见她唇边带笑,悠然起身。
顾京虞扫过面前的所有景物,最后转向了祁思平,她勾唇道:“既然从始至终浩海七十一层都是个骗局,那么,不若你我联手,一起把这浩海炸了如何?”
静。
一时间,莫说是祁思平,连外面所有看着光幕的修士们,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她说什么?
她要炸啥?
坐在这边的许多人骤然反应过来。
“所以她将那些地精转移了位置,并且留了满池子的月影壁生莲和无数的妖兽尸体,一路行来还埋了不少的妖兽内丹,等的就是这一刻?”
“不是,顾京虞真的是正常的?”
这话问了多遍,但得出的结论也就那样,如果顾京虞真的是正常的,大概也做不出炸仙境这种事情了。
这人真是……
无法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