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妖兽内丹抛下去后, 与无数阵法相连,被激烈震荡的灵力绞碎,和银海巨蝎吐出的巨大光波融合。
轰隆隆!
无数光影在眼前分裂剖开, 那一望无垠的海面上, 都恍若被切割成为了碎片。
轰鸣声震耳欲聋,最后一眼,许多人都只瞧见了银海巨蝎似是在阵法中炸开。
无数碎片漫天飞舞。
里面亲身经历的人是何感受不知道, 外面的人好似在白日里看了一场璀璨至极的烟火。
青云间内。
“这、这……也真就有顾京虞做得出来了。”
“合着这个阵法, 不光会攻击银海巨蝎, 而且还成为了困住它的牢笼。”
“用妖兽内丹来引爆, 这谁能够想得到啊?”
“想得到也没几个人敢去做,得亏这是仙人遗址,真换了寻常的秘境, 只怕这光波要把空间都撕裂了。”
“没话说, 就想问天行宗还收不收弟子,倒也不是为了别的, 就想瞻仰下师叔祖的风采。”
“不过这冲击力未免也太大了, 虽说这阵法已经阻挡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但阵法本身是顾京虞设下的,光是反噬之力就够她喝一壶的了,莫说她身体还这般脆弱了。”
“其实也还好了, 这动静看着是翻天覆地, 实际上伤害真的没有直接吞掉妖兽内丹来得大。”
“不错,往好处想想, 至少她没有上来就吞妖兽内丹。”
“……啥时候这等事情都变得稀松平常了, 这要换个其他的人, 别说凡人, 就一个正常的金丹修士,只怕这会也没命了,用妖兽内丹炸妖兽,亏她想得出来。”
“你不也说了,那是其他人,顾京虞是其他人吗?”
不光他们议论纷纷,秘境中凡是看到了这一幕的,心绪也是格外的不平静。
那纷乱之中,逆流而上的身影,绝望之际,就这么毫不犹豫滑出去的人。
在场之人,大概没有任何一个是不受触动的。
待得光波散去,反应过来的所有人,第一时间都是道:“顾京虞呢?”
“师叔祖呢?”
唯恐她出事,不少人皆心头发紧。
哗啦。
温和的海风拍打着海岸,一人长身玉立,缓缓走来。
他逆光行来,走近了后,所有人才看见了他怀中的顾京虞。
这等量级的爆炸,顾京虞确实受了非常严重的伤,她身上那条玄黑色的衣裙被爆炸的碎片扎破,露在外边的那条手臂,上面血迹斑斑。
就连那张艳若桃李的面容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
瞧着触目惊心,偏那人还在笑着。
她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片刻,最后对上了傅清的,微挑眉,声音嘶哑地道:“喂,交易完成了。”
她唇边带着抹漫不经心的轻笑,若非这一身的狼狈,说出口的话就好像是在说今日的天气那么简单。
所有人:……
傅清入碧霄宗多年,作为内门大弟子,自来皆是以冷漠疏离闻名于修仙界,过高的修为和大宗门弟子的身份,都让他一直以来缺少情绪。
但在这瞬间,他第一次在人前,显露出怔忪之色来。
这句话也让外面沸腾不已。
“这么玩命,仅仅是因为她之前答应了傅清?”
“……真的要给顾京虞跪下了。”
“不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把玩笑般的话看得那么重,大概傅清都没有将此前那个事放在心上吧,谁想到她竟然为个承诺搞出这大动静来!”
“一个云笙盘,换得所有人活命,顾京虞可真是。”
“都在说傅清,就我觉得祁谚好大的福气吗?尤记得当初传出祁谚离开碧霄宗时,多少人说他疯了,然而诸位今日好生看看。”
“莫说碧霄宗,放眼整个修仙界,哪个当师傅的,能为自己的徒弟做到了这一步?”
“慕了,不知道顾京虞还收不收徒弟。”
“凡人又怎么样?现在说一句收徒,我立马叛出师门!”
“前面的,你师傅在看着你呢。”
秘境中的众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还是伍晨率先反应过来,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掏出了个轮椅。
所有人:……
“咋这个东西还在啊?”
“上次我记得坏了啊。”
“这你们就不懂了,看这个轮椅的色泽,就知道是新的。”
“别人进秘境都备法宝,顾京虞倒好,备个轮椅。”
顾京虞欲坐下,不料祁谚抱得太紧,她一时竟还有些挣脱不开。
她微挑眉,拍了拍他的手:“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祁谚定定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妥协,将她放在了轮椅上。
伍晨将疗伤的丹药递给她,顾京虞捏在手里,也没忙着吃,反倒是低声感慨了句:“就是可惜了,内丹没留下。”
银海巨蝎最后打算自爆,内丹自然留不下,不过就算留下了,就刚才那种强度的爆炸,内丹也保留不下来了。
所有人皆是沉默了瞬。
“她竟然真的觉得可惜。”
“所以她其实还是想吞下试试的吧?”
身侧的人也是无言。
沉默中,洪月率先上前道:“顾……道友。”
她从乾坤袋里取出一物,递给了顾京虞:“是新的。”
顾京虞接过,是一条广袖留仙裙,还是件造价不低的法宝,和洪月的性格相同,这留仙裙也是红色的。
她身上那件损坏太严重,虽然没到衣不蔽体的地步,但到底不方便。
顾京虞也没跟她客气,将东西收下了。
万没想到,这好像打开了个口子。
接下来无数人都捧着东西来找她,送丹药送法宝也就算了。
竟然还有送灵兽的。
顾京虞身侧一时格外热闹。
青云间内看到这一幕是啧啧称奇。
“想不到有一天,我竟然能看到七宗弟子这般团结友爱的模样。”
“确实,以往的第三轮这会还在互相算计呢。”
好在这边热闹未持续多久,顾京虞受伤严重,加上她强行从魂体突破中醒来,这会神色都有些倦怠。
其他人见状便没再一拥上前,而是退开了去让她好生养病。
顾京虞服下丹药后,身上的伤口逐渐愈合,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她睡下后祁谚也不愿离开,就守在了她身边调息打坐。
他们二人留在了此前那个山洞里,其他的人则是退了出来。
傅清和姜越成二人经过一下午的调息,稍稍恢复了些。
“第三轮才开始七日。”月光之下,海浪轻拍,姜越成微眯着眼道,环顾四周:“那两头六品妖兽,必然不是这仙人遗址的最大考验。”
众人心头皆是一沉。
度厄低声道:“可光是应付这两头妖兽,就已经让咱们元气大伤。”
“傅道友、姜道友,你们伤势如何?多久才可以恢复?”洪月微顿后道。
旁边的伍晨道:“都不乐观。”
“姜师兄伤及肺腑筋脉,便是在丹药充足的情况下,完全恢复也至少需要一月时间,更别提……”他抬眸,看向了不远处趴着的白狼王:“白狼王伤势更重,使用血脉共通后内丹受损,在此番比试结束之前,只怕都恢复无能。”
不少人皆是变了脸色。
“傅师兄的情况,比姜师兄还要更差一些。”伍晨抬眸看他:“其他外伤也就罢了,本命法宝受损,若不及时修复,会一直连累修士,修为骤降都是好的。”
怕的是波及性命。
然而经过这么好几轮后,炼器宗的弟子被淘汰了大半,余下的人中,也是更擅长对战,于炼器之上比较弱的。
“除此之外,咱们面临的还有丹药紧缺的问题。”伍晨微顿后道:“这个问题,我们药宗可以解决,但前提是得要有灵药,若有灵药的话,药宗弟子在三日之内就可以炼出所需的丹药。”
但问题是,这个岛屿看起来很大,他刚才有和度厄一起,到处打探了下,却都并没有看到灵药踪迹。
除此外面对的就是那片海域了。
因为之前鳖兽和银海巨蝎都出自这片海域,他们轻易地也不敢下海探寻。
但这事耽误不得,他们人数众多,受伤的人也极多。
如果没有丹药,恢复太慢,等到又出现新的风波时,便会陷入不利的境地中。
“有灵药。”
众人循声看去,对上的竟是萧翊。
外面的人忍不住道:“天行宗如今不做剑宗了,改行种地了是吧。”
“说来还真是如此,从七宗大会开始,他们种灵植种灵药的,可真没少种。”
“不过现在种来得及吗?”
事实证明,来得及。
只见萧翊手中一挥,面前的空地上就出现了一大块灵田。
所有人:……
度厄没忍住:“你们天行宗,还随身携带灵田的吗?”
这种过于离谱的事情,搭上天行宗三个字,都变得可以理解了起来。
“是的。”哪知,余文光还点头了,他那边抬手,也是一大片灵田。
没等这些人反应过来,天行宗这些弟子便纷纷出手,竟还真的是每人一块灵田。
组合拼凑在了一起,将整个海滩都变成了他们的种田之地。
最离谱的是,他们还不只是有灵田。
这些灵田内,还种了许多的灵药幼苗。
萧翊顶着无数人震惊非常的目光,面无表情地道:“这是此前在宝库里兑换的,符合大会规则。”
……倒也没人问这个,就是好奇他们天行宗怎么想的,把宝库当成什么用了?
“灵田里的幼苗,是我家师叔祖提前培育好的。哦,灵种也是问宝库拿的,值得一提,咱们七宗大会的宝库里的灵种,是又多又好,兑换过的都说好。”余文光竖起大拇指。
“可是,普通的乾坤袋里面,根本不具备种植灵药的条件,这……这些灵药幼苗怎么可能在乾坤袋内存活那么久?”最擅长制药的伍晨也懵了。
“正常来说是这样没错,不过伍道友所说的有些出入,这些灵药幼苗没有在乾坤袋内生长,它们是培育好了,只是暂且挪到了灵田中而已。”余文光认真解释道:“我家师叔祖做了个阵法,在每块灵田内放置了一些灵石。”
“然后用阵法封了起来,也就是说,这些灵田此前都是封印状态,直到我们将其放出来,封印就会解除。”
“妙啊!”里面的人还没说什么,外面的齐长老激动地起身:“竟有如此了不得办法!这简直就是种植灵药的救星!”
“说起来,顾京虞留在天行宗,实在是可惜了。”他扼腕不已,感慨道:“她这般能耐,若是到了我药宗……”
“咳咳!”柳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齐长老啊,就是说,有些不必要的假设,咱们可以不做。”
青云间内的修士们笑翻了天。
“说起来诸位可能还不信,就在不久之前,药宗还对顾京虞格外忌惮,这位齐长老还在她手下吃了大亏。”
“这才多久,就倒戈相向了?”
“唉你们不懂,对于这些丹修来说,灵药就是他们命,那顾京虞有这能耐,不就是他们的菩萨。”
“笑死,看看齐长老后悔的那个样子,就差没仰天长叹了。”
“不过这办法确实是格外厉害,要知道,灵药最难的就是保存了。”
这还不算完呢。
余文光介绍完了灵田,便掏出来了许多的催生丹。
“师叔祖不在,这催生的丹药下下去,只怕不合适吧?”伍晨看着心惊肉跳,差点就说你们天行宗现在都这么虎了吗?
这些幼苗,最差的也是三品,甚至还有不少四品灵药。
他们没有半点种植灵药的经验,就敢将催生丹药往里面扔啊?
也不怕把幼苗闹死。
“放心,我家师叔祖说了。”余文光抬头挺胸,无比自信:“这些幼苗都是成熟幼苗,耐得住。”
“哦对了,师叔祖还说了,下了催生丹之后,需要布聚灵阵。”他笑眯眯地看向青黛:“碧霄宗的师姐在这里,这事应该就不用劳烦我们师叔祖了吧?”
青黛:……
青云间内一阵爆笑。
“顾京虞可真是考虑得面面俱到啊。”
“就算今天碧霄宗的人不在,其他人也能做到,聚灵阵是最简单的阵法,也就天行宗那些一门心思修剑道的人不会而已。”
“笑不活了,堂堂阵法大宗,居然还有给剑宗打工的一天。”
“青黛的表情值得留存下来反复观看。”
青黛是傅清的师妹,从前也算是个天真活泼的性子。
可惜跟错了人。
和傅清待在一块的时间久了,也变成了个小冰块,那张绘满了巫咒的小脸上,就没几个表情。
“傅师兄。”那边,江平思虑许久,到底是开了口:“如果傅师兄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看一下赤色金莲。”
在场之人皆是一怔。
“赤色金莲是半仙器,你个剑修,还能修这等法宝?”度厄皱眉道。
“是啊,不是连周宇都说不好处理吗?”
周宇就是炼器宗留下的那名弟子,有着金丹中期的修为。
而江平至今为止,仍旧只是筑基巅峰。
听得这话,江平微顿后挠头道:“是我莽撞……”
身侧的余文光忽然勾上了他的肩膀,淡笑着道:“傅师兄就让我们这师弟看看呗。”
周围一静。
余文光对上傅清冷淡的目光,却并不害怕,反而认真地道:“此前修整的时间内,江平特地去了一趟炼器宗,炼器宗的宗主说,江平在炼器之事上很有些天分。”
“在我看来,这句话应当不是在客套才是,毕竟此前离开那个密室时,所用的铁球,皆是我师弟所设计。”
“便是如此,他修为也太低了,不具备……”那周宇正欲拒绝。
却听傅清淡声道:“好。”
他一愣,抬眼就见到傅清将赤色金莲交到了江平手中。
江平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法宝,很是兴奋,拿在手中爱不释手。
细细看之后,竟还真的道:“能修的。”
“不是,你真能修假能修啊?”碧霄宗的弟子忍不住道:“这是我们大师兄的本命法宝,若是修不好,会伤及大师兄修为的。”
江平沉默,抬眼对上了余文光鼓励的眼神,脑海中想到的,却是今日那场爆炸中,那道无所畏惧的身影。
他心中忽然生出莫大的勇气,抬头,目光认真地看着傅清道:“我可以试试。”
出于意料的,傅清竟是点下了头:“交由你处置。”
一句话,断了其他任何人的质疑。
江平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拆解那赤色金莲。
打开之后他发现,真的和他所想的一样,这赤色金莲只是受了外力从中间断掉,直接将其断口接起来,就能够修好。
只是半仙器的构造复杂,道理容易,那断口却不容易拼接。
他深吸了口气后,坐在了那一大片广袤的灵田面前,开始静下心来修法宝。
然后,发生了谁也没有想到的事。
青云间内。
“……到底有没有人来管一管天行宗这群疯子。”
“为什么会有剑修去帮人修本命法宝,修了就算了,啊,他还突破了?”
“现在剑修突破的方式都这么离奇了吗?不是练剑,而是炼器?”
“这都不是最扯的,你仔细瞧,他结成金丹之后,手里的动作更快了,这半仙器还真的要让他修好了。”
“天行宗简直了!”
不说外面的目瞪口呆,那炼器宗周宇也被他吓到。
等到看见他真的把赤色金莲修好了大半,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
他在炼器宗多年,尚且比不得江平呢。
原本是个对他们极为不利的场面,结果就让天行宗这么三两下解决了,离开时所有人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只觉得从前看不上的天行宗,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夜色渐深,许多人皆是在这样的震惊中,打坐调息去了。
只留下了全宗门只有度厄一个人受伤的神佛宗在一旁护法。
转瞬,便过了七日。
这七日里,因为有足够的灵药,药宗当下开炉炼丹,有了丹药后,许多人的恢复速度都极快。
甚至不少人还隐隐摸到了突破的边缘。
唯有姜越成和傅清两人伤势好转得较慢,但值得一提的是,那半仙器赤色金莲,真的让江平修好了。
他七日不眠不休,修为一度突破到了金丹初期末,只差一点就能突破中期,这修行速度,让所有人都惊着了。
待得他真的把赤色金莲修好,此前看不上他的人,便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傅清接过法宝,认真地道:“多谢。”
江平七日没有休息,此刻一双眼睛还格外的亮,听到这话,腼腆一笑,忙摆手说没事。
一回头,瞧见余文光激动非常地道:“师叔祖醒了!”
这话一出,这海岸边上的人,无论在做什么,皆是抬眼望了去。
七日休眠,顾京虞魂体境界稳定,但爆破之下的伤势还未好全,祁谚推着她,从山洞内走了出来。
海边澄澈的海风,轻拂在了她的身上,她墨发如瀑,脸上的伤势均以痊愈。
穿着身红色衣裙,容貌清美,像是这海平面之上,初升的太阳。
阳光洒在了她的脸上,她微挑眉,抬手挡了下,唇边带着抹清浅的笑容。
这个人的面容,比此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地刻印在了所有人脑海里。
那边,姜越成抬步行来,至顾京虞面前,轻笑道:“顾道友总算醒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京虞挑眉应下,姜越成欲从祁谚手中接过轮椅,不想对方却连动都不动。
他微顿,抬眼就对上了一双黑灰色的冷漠眼眸。
记忆中,这好像是祁谚第一次正眼看他。
姜越成微顿,面上笑意不散,却也不收手,就这么与他对峙。
“祁谚?”顾京虞刚醒,声音还有些懒洋洋的。
姜越成看到那双藏着冰寒的眸,瞬间消融。
祁谚低头,给顾京虞整理了被海风拂乱的额发,轻声道:“我等你。”
顾京虞点头轻笑。
他的手却不停,那玉般的指,擦过她的脸颊,在她的唇角划过。
顾京虞不解地看他。
祁谚轻笑,那张过于俊秀的面容,变得格外的生动旖旎:“沾了酥糖。”
是她刚醒来,他递到她口中的酥糖。
顾京虞身后,姜越成晦涩不明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祁谚恍若未觉,起身道:“师尊身体还未好全,有劳姜师兄了。”
姜越成淡笑:“应该的。”
二人目光交汇,皆微妙地停顿了片刻,随后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