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盛京下第一场雪的时候……

盛京下第一场雪的时候, 宋奾的第四家铺子开了。

这一次的铺子规模比正阳大街那家还要大一圈,可里面卖的不只是绣品毛毡,用尤四娘的话来说, 她是开了个南洋市集啊。

宋奾站在铺子里,看着接踵而来的客人, 心想确实没错,她是开了个南洋市集。

在商会里待了两月,她与南洋商人早已相熟,也明白他们分别做的是什么生意。

她渐渐有了些想法, 盛京百姓此前鲜少接触南洋商品, 一是当初两国商贸不像如今这般如火如荼, 二也是因南洋商人各安生业,没有关联。

可生意本就是一脉相连的事, 既如此为何不能聚集到一块卖?

她将这想法在商会里提了出来, 连同邦卓在内的商人们都有些犹豫, 把全部商品都放在一家店卖?从未有人做过这事。

宋奾知道大家在担忧, 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谁也不知道前面是深坑还是康庄大道。

她认真想了许多日,将方方面面都考虑齐全。

宋奾承诺各商户,她独自开一间铺子,大家可以将各自售卖商品放在她的铺子里, 谁的东西卖出去了银子就是谁的,她只收取一些杂事费。

这样一来南洋各商户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开这样的铺子可比要开自己的绣坊容易多了,她只需提供个场地即可, 省心又省力。

可惜事情总不会一帆风顺,新铺子开张第三日就来了事。

店里一个小二离奇死在了铺子后院,小二家人在铺子里大闹特闹, 无人敢再光顾。

宋奾当时不在,是在前往顺天府的路上才了解的事件经过。

曹娘子说:“今日一早好好的开工,大家都没有异常,该干嘛干嘛,晌午时铺子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小李抽了空过来跟我说好长一会没见小吴了,我便让人去寻,在后院花丛里发现的人。”

“发现人时已经没了气息,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口。我当时整个人懵了,没想到有客人这时候突然进了后院,再也瞒不住,后来不久小吴家人就寻过来,闹腾好一阵,我便让人报了官。”

“这个小吴是什么情况?”

“小吴是新找的,我亲自见过,平时还挺憨厚老实,铺子没开前干活也很麻利。”

宋奾又问:“小吴家人何时来的?”

“出事后不到一刻钟。”

“这么快?”

“是啊,我也纳闷着呢。”

平时后院都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客人轻易不会进去,怎么这回就有客人突然进去?而且这家人来得这么迅速,其中定有问题。

做生意这么久还是第 一回遇到这种事,宋奾冷静一会,对曹娘子说:“曹姨你随我去官府。”又对马车外的龙邦说:“龙邦,你回去将铺子关了,另外三家铺子若是有去闹的也直接关门,让小二们不要多说话,也不要慌,等我回来。”

俩人同时应好。

另一边卫凌同样收到了消息,白泽问他如何处理。

卫凌思虑几瞬,“去查,查清事由后先不要轻举妄动。”

“是。”

卫凌行至窗前,那厚厚的积雪已将原本地面覆盖,只余一片白。

--

宋奾还未进衙门就听见了一个妇人哭天喊地的声音,等那妇人瞧见了她,立马指责,“你这无良商家,我好好一个儿子就这么在你们铺子里没了,你赔我儿子!”“我儿自进了你们铺子就没能好好歇过一刻,你们是要钱不要人命啊!”“你个贱妇,恶毒心肠!”

她喊着喊着就要过来攀扯宋奾,曹娘子挡在了她身前,那妇人也被官差摁了下去。

宋奾原本还存着几丝怜悯,现下是荡然无存。

“大人,小女宋氏绣坊老板。”

头上是顺天府主簿,他向下看了两眼,“小吴与你是何关系,在绣坊所做何事,如实招来。”

曹娘子便替她将前前后后的事如数禀告。

那妇人哭喊更甚。

宋奾在一片吵闹中问:“请问大人,小吴是因何而死?”

主簿大概这些事见多了,今日目的达成后只道:“来人,收押绣坊老板,待事件查明,仵作验尸结果出具后再升堂!”

曹娘子一下慌了,“大人冤枉啊,此事与绣坊无关,与我们没有关系!”

那主簿哪会理,重重拍了拍桌子,宋奾立马拦下曹娘子,朝她摇头,“曹姨,外面还需要你。”

曹娘子只能作罢,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

说是收押,其实宋奾就是被安排在个小屋子里头。

她来回踱步着,有些担心,这件事绝无可能跟绣坊有关系,但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那最后影响的不只是她一家铺子,还有南洋商会。

到底是谁......宋奾敲了敲脑袋,以前都没有这种事,在新铺子开了之后才有的动作,她是触及了谁的利益?

南洋商贸......皇商......太子......

宋奾在小屋子里只待了半个时辰那主簿就亲自过来,与之前态度截然不同,“宋姑娘,之前多有冒昧,您切勿放在心上。”

宋奾:“......我可以走了?”

主播低头哈腰,“可以可以。”

“可是验尸结果出来了?”

“还没,有了结果我们一定通知您。”

宋奾直到出了府衙大门见到邦卓才明白,原是他的功劳。

邦卓:“宋姑娘受苦了。”

“多谢邦大人。”

邦卓在她垂眸时往后看了一眼,很快收回来,“无妨,本就是我们一起的事情,不能单单让宋姑娘忧心。”

俩人一起回了商会,商会里许多人都在等着,见到她时都放下心。

宋奾看在眼里,在一旁坐下,开始与众人商议,“邦大人,依你之见,这事可有不妥?”

邦卓没答,先问她,“宋姑娘不妨说说你的看法。”

“现在这人是如何死的尚不得知,若是真是因劳累过度而死,那绣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此条不大可能。另有一种可能,这个小吴若是身子本就不好,而吴家人是早知晓了这回事,因而才能来得这样快。最后一种,这是针对咱们的一场计谋。”

邦卓赞同道:“不错,此事明显是有人有意为之。”

“如果是有意为之,那背后之人定是做好了万全之策。”宋奾有些歉疚:“邦大人,商老板姜老板,对不住,我此前没想到过这个。”

几位老板连连摆手,“这不是宋姑娘的错,说实话,来了盛京这么些年,我们什么没见过,商场比官场还要黑呢,宋姑娘日后就见得多了。”

“是啊,宋姑娘不必过多忧虑,眼下先把这关过了再说。”

宋奾深吸口气,“谢谢大家。”

“宋姑娘,你若是有需要,我们随时可提供帮助。”

邦卓问她,“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对策?”

“官府是不能依靠的,我们塞些银子也许可以快速结案,可真相一日不查明,那吴家说不定就会日日过来闹,那咱们的铺子就不必开下去了。”

“我们不能干等着,先查查这个吴家,店里的人也要一一盘问过,还有那突然闯进后院的客人,总之,处处都是疑问。”宋奾沉静道:“邦大人,我确实需要你帮忙。”

“宋姑娘请说。”

“三家皇商想请邦大人多留意一下。”

邦卓有些惊讶,“你怀疑......”

“但愿是我多虑了,毕竟是个小店铺,用不着他们大动干戈。”

邦卓几人若有所思点头,若真是这样,那就不是宋奾一个人的事了。

宋奾派人回家报了平安,离开商会后直接去新铺子。

铺子里安静得很,和第一日开业时的热闹迥然不同。

曹娘子正挨个问话,宋奾在一旁听着。

结果并无意外,所有人都不知小吴为何会突然死亡,只小李提了一句,早上他曾喊了他两声,但小吴都好似都没听见,神情恍惚。

新招的小二帮手大概有二十人,曹娘子一一问过。

龙邦那头回来禀了消息,说是小吴身体健康,而那吴家人也是出了事后才匆忙赶过来的,之前并未有异常。

宋奾问:“是谁去送的消息?”

“吴家人只说是好心人,他们并不认识。”

“找找这人。”

龙邦又领命而去。

这来来往往的一天很快过去,铺子归于宁静。

曹娘子连叹几声,“出了这事咱们生意都做不下去了,这才新开业啊。”

宋奾心里也没底,但她不能慌,反过来劝她:“好事多磨,你别担心。”

“唉。”曹娘子站起来,“二娘今日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龙邦去办事,陪着宋奾的只有小月,曹娘子不放心,想要同他们一起回去。

今日是不下雪了,但街道两边融化的雪渣子被踩得脏兮兮,宋奾扫一眼,裹紧了身上的小袄子。

“曹姨,这天太冷,你回吧,我没事。”

曹娘子没多坚持,在铺子找了个小厮送他们回去。

这会儿天快黑了,街上冷冷清清,马车吱悠吱悠走着。

宋奾靠在板子上,捏了捏太阳穴。

小月瞧见,“二娘不舒服吗?”

“有些累。”宋奾朝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小月才一靠近宋奾就靠在她肩上,“小月,等会回去娘亲还有一顿盘问呢,我先眯会,到家了你再叫我。”

“嗯,二娘你睡。”

话音刚落,肩上的人就沉沉睡了过去,呼吸绵长。

可没多久,马车“吁”一声急促停下,有刀剑摩擦声,外面小厮语气颤抖,“你们,你们是谁。”

小月身子立时紧绷,急忙唤:“二娘,不好了!”

她叫了两声,宋奾没醒,而外头已然打斗起来。

小月将宋奾放在位置上,大着胆子撩开车帘,小厮还在,瑟瑟躲在一旁,再往前看去,六七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场面激烈。

“走,我们往后走!”小月迅速朝那小厮道。

小厮醒过声,控了缰绳去掉头。忽然一人瞥见马车动静,脱离了打斗,执剑袭来,小月心内一凛,暗道不好。

却不想又从哪里跳下来几人,直接将那人拦下。

小月推了推吓得屁滚尿流的小厮,“快走!”

一路有惊无险,待到了家门口时小月才缓过神来,抚着胸口大喘气。

身旁人还在睡着,小月到底没叫醒她。

他们应是运气不好遇着什么坏人打架了,好在没出事。

--

芳华巷。

暗卫捂着肩口的伤,半跪在书房。

“郎君,一共四人,已全部咬舌自尽,这是他们用的武器。”

白亦接过那带血的剑,呈到卫凌跟前。

剑柄末尾有个鹰状图腾,别人许不知,但卫凌前面十年做了那么多事,他不会不明白。

那是太子手下人的印记。

卫凌盯着那剑,压下心底愤怒与无力,“在宋家周围多派一圈人手,时刻盯着,有异常迅速禀报。”

暗卫领命退下。

轮椅车一侧的软垫此刻在卫凌手下几乎成了碎片,他眼睛盯着某处,不说话,但白亦知晓,这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重。

他不敢说话,只默默站在一旁。

不久后白泽匆匆进门,卫凌转正身子,“说。”

“今日那小二是因欠下巨额赌债而被威胁服毒身亡的,我们在他屋内找到了剩余的毒药。但突然闯进后院的人与那去报信的人都已消失不见,我们后来是在郊外破庙找到的人,皆被一剑封喉夺了命。”

白泽递上一把剑柄,“这是破庙角落里找到的。”

那剑柄上赫然刻着个鹰图腾。

“郎君,可要继续再查查太子?”

“不是太子。”卫凌捏着拳头,沉声道:“明日进宫。”

触及了底线,就不必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