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个大晴天, 酷暑热浪一阵接一阵,行至徐家时太阳还斜斜挂着,宋奾下了马车, 额上伴着薄汗。
徐家不愧是扬州大户,一路从徐府门口进来, 挽翠与龙泰俩人嘴巴没合上过,雕甍绣槛、亭台楼阁、山水环绕,徐家怕是在家里建了座行宫。
徐壬寅亲自将宋奾带到她们要住的院子,安排下人几句后与卫凌一同离开。
卫凌一路走着, 心想他还是小看这个徐壬寅了, 做些小生意能做到这个地步?
师父先前说扬州有几个富商富得流油, 现在看来这徐家便是其中一户了,不过既然当初在扬州查漕运没查到徐家头上, 那想必是清白出身。
卫凌看向领着自己走的徐壬寅, “徐公子, 这一趟冒昧打扰, 可否要去拜见家主?”
徐壬寅说:“卫大人有心了,不过家父早已不管事,不用特地去一趟,晚间用饭时应能见着。”
卫凌探一句:“如今是徐公子当家?”
“正是。”徐壬寅笑道。
卫凌脸一沉,抬眼看向不远处精致的山石雕刻, 暗自揣摩着。
他如今已离开将军府,将军府附属产业庄子等可以说都与他没关系,他现在身上有的除了每月固定的俸银, 还有圣上赏的各种珍玩珠宝、黄金白银,不过他从来不曾管过,宫里的人抬了赏赐过来都是直接进的库房。
除此之外还有些年轻时候攒下的银子, 数量不知多少。
卫凌越想越烦躁,对于这些黄白之物他从没放在心上,可如今才发现它们那般重要,萧珩壹他可以不在乎,但这个徐壬寅......
等徐壬寅离开,卫凌叫来白亦,直问:“我们现在有多少银子?”
白亦一怔,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捋了好一会才答:“郎君,您每月俸银一百五十两,赏赐的白银等约有万两,其他赏赐都只存放着,没换成现银,不知有多少。”
“还有吗?”卫凌好像不满意,追着问。
“没了。”白亦说,“倒是有些官员时常会送礼,不过我们都按您的吩咐没收。”
上头的人沉思片刻才应一句,“知道了。”
“白泽何时到?”
“他明日就能到扬州与我们汇合。”
“嗯。”卫凌又问,“南洋来使有消息吗?”
“还没,估计这两三日内才能到。”
卫凌指节敲着桌子,道:“好,给师父去个信,就说我到了扬州,会找个时间去看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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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一处内院中,谭锦玉本是等在门口,见到院门闪过熟悉的衣角又立马走进屋子里,在榻上坐正。
徐壬寅大步流星,很快到跟前,谭锦玉撇了头不去看他。
“玉儿,还生气呢?”徐壬寅牵过她的手,柔声说:“以后我都听你的还不成,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屋子里......”
谭锦玉立马伸手去捂他的嘴,怒道:“你还敢说!”
徐壬寅闷笑,拉下她的小手,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来是一双精致的耳环,“这是我让金陵的老师傅特地给你打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谭锦玉淡淡瞄了一眼,“哼”一声,“你不是从外面带回来个女人,你送她好了,送我做什么。”
“醋了?”徐壬寅半蹲在她身前,笑意越来越深。
“谁醋,我犯得着吗?”谭锦玉盯着他,“徐壬寅我可是跟你说过的,你要是敢纳妾,我就立马收拾东西回盛京,你别仗着我爹爹哥哥不在就欺负我!”
徐壬寅看着她生气的模样就觉好笑,伸手在她肉嘟嘟的脸上捏了把,“我都有了你还纳什么妾。”
“我看你就是想。”谭锦玉想起方才丫鬟跟她说的话就气得不行,说是那女人长相极美,袅娜娉婷的,徐壬寅还亲自送到院子里去,甚至叮嘱了下人好好关照。
谭锦玉一委屈,泪珠子落下来,“这才多久你就这样对我,早知道我不跟你来扬州了,我在盛京随便找个人嫁了都比嫁你好。”
徐壬寅一见她掉泪就有些慌了,连忙坐到一旁将人抱在怀里哄,“我没有,玉儿你误会了。”
他解释:“跟我一起回来的还有个卫大人,人家两个是一对,我纳什么妾啊,你别听下人胡诌。”
谭锦玉吸了吸鼻子,看过去:“当真?”
“我还骗你,晚上你就能见着了,我要是对宋姑娘有什么想法,那卫大人怕是要不管不顾对我动手。”
“瞎说。”谭锦玉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带他们回府是为什么?”
徐壬寅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这个宋姑娘是从盛京来的,我便想让她与你做几日伴,让她说说盛京近况。”
谭锦玉一下转喜,主动亲他,“真的吗,谢谢夫君!”
徐壬寅眼神一暗,加深了这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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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宋奾俩人被请至正厅用饭,徐家人不多,饭桌上只有徐家父母与徐壬寅夫妇,她有些诧异,徐家这样大怎会只有四个主子?不过她是客,不好多打听主人家的事。
徐壬寅向徐父徐母介绍:“爹娘,这是盛京来的宋姑娘与卫大人,他们会在我们家借住一阵。”
宋奾与卫凌同时问候,徐父徐母和善点头,徐母笑道:“好好好,这下咱们家热闹了。”
“宋姑娘,卫大人,这是内子锦玉。”
宋奾早注意到了徐壬寅身边的人,谭锦玉看着年纪不大,身子瘦小,娇娇柔柔的,脸庞却是明艳。
按徐壬寅所说,谭锦玉应当是与长姐有些关系,不过俩人却不怎么相像。
谭锦玉颔首微笑:“宋姑娘好,卫大人好。”
旁人许没注意到,可徐壬寅亲眼见着卫凌脸色变了几变,格外精彩。
徐壬寅笑问:“卫大人怎么了?”
“无事。”卫凌收住怔然神色,转头低声去问宋奾,“阿奾,你知道这徐公子娶了妻?”
“知道。”
“所以你才同意住到徐家来?”
“是,怎么了吗?”
卫凌心里蓦然松了口气,虽然自己平白不舒服了几天,甚至已经开始琢磨怎么去做生意了,但此刻知道她从一开始就对徐壬寅无意,又觉一切都值得。
“没,我只是看着人家夫妻俩感情挺好。”卫凌笑开。
宋奾听不懂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没理会,随着众人落座用饭。
徐壬寅安排俩人坐在一起,开饭后卫凌下意识就要给宋奾夹菜,刚要放到她碗中她就移开了碗,随后对上她晦暗不明的眼神,只好将那排骨到自己碗里,默默用饭。
这一小小插曲无人发现。
徐父徐母开始问话,卫凌一一做答,他们说什么他都能接上一两句。
宋奾不由多看他两眼,这么善谈的卫凌十分少见。
吃到一半,宋奾感受到一道热烈的视线黏着她,她回望过去,正对上谭锦玉探究的眼睛,被发现后又迅速收回。
宋奾低头笑了笑,谭锦玉倒是有趣,让她想起秦奕娴。
一顿饭愉快用完,宋奾刚下桌就被先谭锦玉叫住,“宋姑娘!”
宋奾心里记挂着徐壬寅的交代,也正打算寻她呢,没想她更主动。
“夫人。”宋奾笑道。
“叫我锦玉就可以。”谭锦玉靠近,想挽她的手又有些胆怯,“宋姑娘,我带你逛逛徐府吧?”
“嗯。”
俩人离开正厅,在院子里慢慢闲逛着,每到一处谭锦玉就细心介绍,格外热情,对宋奾的称呼也渐渐从“宋姑娘”变为“阿奾”。
“阿奾,夫君说你们是从盛京来的?”谭锦玉忽然停了下来,走到宋奾面前认真打量,看得宋奾心里发毛,“阿奾,我怎么瞧着你有些熟悉,总感觉我们见过。”
宋奾心里咯噔一下,她方才一见谭锦玉就放下了心,她们并未见过。而她也不打算告诉她自己的身份,谭锦玉若是知道自己是谁,那她和卫凌的关系就瞒不住了。
“应当是认错了,我从小在巷子里长大,哪有机会见着贵人。”宋奾不敢再让她细想:“锦玉离京这么久,应是十分想念亲人吧?”
谭锦玉果然不再纠结,叹一声,“倒也还好,夫君对我很好,家里也时常寄信过来,只是徐家太空了,他又常常不在,我一个人日子过得有些无聊罢了。”
徐府很大,人少,确实给宋奾一种孤寂之感。
“其实我刚嫁来时府里还挺热闹的,老太太和老爷子都还在,小姑子没嫁,小叔子也没出远门。”谭锦玉道,“后来两个老人过世,小姑子嫁了出去,小叔子外出,这个家人就越来越少了。”
原来是这样,如若徐壬寅出了门,那谭锦玉还真是没什么伴。
宋奾见谭锦玉有些失落,便换了话题,“锦玉常日里喜欢做什么?”
“以前在盛京时喜欢与各家女孩们打马球、逛园会,什么好玩玩什么,来到这里觉得这些好像都没什么趣味,过一日算一日,朋友什么的也没有。”
“他不大喜欢我出门,怕我人生地不熟的会出事,我便也渐渐不爱出门去,平常能说话的除了下人就没了谁,不过偶尔小姑子会回来一趟寻我,也还算好。”
谭锦玉说起这些像是极为平常,说完还特地叮嘱宋奾,“阿奾,你可千万别跟夫君说我跟你说的这些啊。”
“为何?”
谭锦玉小脸一皱,“他平常很忙的,就别让他再为我多担忧。”
宋奾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俩人心里都有彼此,互相迁就,谭锦玉更是为了他而忍下许多,付出许多。
“嗯,此事只你知我知。”宋奾思衬片刻,说:“我进城这一路瞧见扬州城好似有许多好玩的,你要不要明日陪我出去逛逛?”
“好啊。”谭锦玉兴奋起来,“那我们明日出门去!”
俩人说了一路,才在徐府里转了半个圈。
“阿奾,我还没问你你们为何要来扬州呢。”
宋奾将她要做的事说与她听,谭锦玉听完震惊不已,“阿奾你好厉害!”
“还没见影的事呢。”
“你放心好了,我夫君很厉害的,他可以帮你。”谭锦玉骄傲道,“不过我见卫大人也很好,他还陪着你一路从盛京到扬州来,十分体贴。”
“嗯?”宋奾睁大了双眼。
“难道不是吗?夫君出门都不愿意带着我的,哼,他就是怕我坏他的事。”
宋奾想明白过来,许是徐壬寅跟她说了什么,“锦玉你误会了,我与卫大人没有关系。”
“是吗?”谭锦玉显然不信。
“当然了。”宋奾转而道:“我第 一回到扬州来,你快跟我说说扬州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夏日晚风清凉,俩人在徐府里走了两圈,一路上都是谭锦玉在说宋奾听,最后回屋时谭锦玉嘴皮子都干了,直接灌了两壶茶。
徐壬寅一边看着,心疼劝:“你慢着点,小心噎着。”
谭锦玉舒服了些,坐在椅子上叹道:“夫君,我还挺喜欢这个宋姑娘的,温柔又善解人意,她说她从小在巷子里长大,可我看她那周身气度不像是巷子里出来的。”
“你喜欢便好,她应当会在扬州待一段日子。”
“嗯。”谭锦玉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的脖子,“夫君,她这一趟来办事,你可要好好帮人家。”
徐壬寅笑:“怎么才一个晚上你这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我看人可准了。”谭锦玉说着便想起今晚的事来,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见过宋奾,而且那卫大人也有些眼熟,这样俊俏的两个人在盛京实在不多见。
“夫君,那卫大人全名叫什么?”
“卫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