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奾想到芷安那一层关系,对眼前男子便也卸下了防备,笑道:“萧公子无需客气,随手之劳罢了。”
“姑娘的随手之劳于在下而言是性命一条,萧某无以为谢,今后姑娘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到勇毅候府寻我。”萧珩壹再次拱手,模样确实十分诚恳。
这人看起来年纪比她小些,眼神清正,话语里有股不容拒绝的坚定。宋奾听着这一声声“姑娘”还有些不习惯,都好些年没有人这么叫她了。
“公子心意我心领了。”宋奾展颜一笑,“另外我夫家姓卫,公子可唤我卫夫人。”
萧珩壹显然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神色,“是,卫夫人。”
说罢从衣袖里掏出一枚似鹿头一样的小玉饰,“夫人届时可凭这枚玉饰寻到在下。”
那玉饰一看就是极为珍贵的信物,宋奾想也没想就拒绝。
可萧珩壹再三坚持,张叔又在一旁道:“今日萧公子还道要送我银子,这我哪能收啊,好一通推拒萧公子才作罢,二娘你就应下来吧。”
最后只能让挽翠收下。
“这永兴巷人多杂乱,今日还让夫人过来一趟实在过意不去,在下不若送夫人一程。”
宋奾今日自己就带了人,倒也不怕什么,只是再驳了萧珩壹的话他多少没面,因而应了下来。
待宋奾问过要问张叔的事,俩人一同离开。
萧珩壹知礼守礼,始终与她保持着距离。
俩人一齐走着,十分安静,宋奾先开了口:“萧公子那日为何会卷入那场争斗中。”
话毕又觉这话问得有些唐突了,急忙说:“公子若是不便就当我没问。”
萧珩壹沉思片刻,应道:“也不算什么大事,顺天府抓人,我正好在场,就帮了个小忙。”
“公子侠肝义胆,实在难得。”宋奾浅浅一笑,“不过下回切不可如此冲动了,没抓着人事小,伤了自己就不划算了。”
萧珩壹走在她身旁,只能瞧见她侧脸,却仍旧看见了她唇角上扬的弧度,她身上好似有花朵徐徐绽放,整个人柔和而又明媚。
萧珩壹随即不再看她,“是,夫人说得不错。”
再没了话,俩人静静走着,有行人从旁经过,纷纷侧目。
俩人衣着华贵,相貌不凡,此刻一齐走着确让人赏心悦目。
走至巷头,宋奾转回身,“多谢萧公子,那今日就此别过,下回再见。”
萧珩壹这才敢正眼看她,道:“嗯,夫人慢走。”
萧珩壹目送她远去,暗道:哪还有下回,今日一别,怕是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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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奾没急着回府,与挽翠俩人在街上到处逛了逛,她缺的布料今日得买齐才行,顺道也看看别人家的布坊是如何运作的。
她将来既然要开铺子,那少不得得从头学起,什么事都走一遍心里才有底。
挽翠见宋奾心情不错,她便也觉得高兴,跟在她身边脚步都轻松不少。
“夫人,这萧公子真是不错,如若芷安姑娘嫁的是萧公子就好了,那将来芷安姑娘铁定是享不完的福。”
宋奾笑着斥她:“胡说什么呢,芷安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什么都变不了。再者你怎么就确定这萧公子是个好人坏人?”
“夫人都觉得萧公子是个好人,那萧公子就是个好人。”
“我何时说过这话?”
挽翠“哼”一声,“我跟着夫人这么久,这要是还看不出来那我这么多年不就白干了?”
宋奾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只好嗔她一句:“就你最懂我。”
暮色低垂时宋奾俩人才回到将军府。
屋子里昏昏暗暗的,宋奾先让挽翠点了灯,又吩咐两个小厮将今日购的布匹一一放好,随后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正盘算着这些布匹该如何处理时,一抬头瞥见不远处贵妃榻上坐着个人,此刻正一瞬不瞬望着她。
宋奾被吓一跳,待认出那人是卫凌后才缓下心神。
“二郎怎么会在这?”
卫凌没应她,径直走过来,看看满桌的布匹又看看她,不满道:“怎么出去了这么久?”
“啊?”宋奾有些错愕,为着他语气里明显的不悦,“逛着逛着就忘了时间,二郎可是有事?”
“无事。”卫凌又瞥她一眼,“我让白亦送了些东西到库房里,明日再让他送些布匹过来。”
宋奾本想着说不用,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改口道:“谢过二郎。”
卫凌这才有了些好脸色,朝下人道:“用饭。”
没一会儿,下人一盘一盘菜端上来,看得宋奾眼花缭乱,菠菜羊肉、当归红枣炖排骨、芹菜炒猪肝、花雕归参鸡汤......
宋奾茫然看向卫凌,眼里都是疑问,这是做什么?
卫凌显然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第 一回主动给她夹了菜,淡淡道:“吃吧。”
宋奾没动筷,他剑眉微皱,“怎么,不合胃口?”
也不是不合胃口,只是宋奾从来不吃猪肝,而他夹的正好是猪肝。
宋奾摇了摇头,夹起那块猪肝,放到嘴边却又迅速放下,她实在接受不了。
卫凌瞄见她动作,伸了筷子夹走猪肝放进自己碗里,随后给她夹了羊肉。
宋奾再次摇头,羊肉她也不吃,她总觉得有股膻腥味。
“这个也不吃?”
宋奾点头,他只好再度夹走,无奈道:“排骨总吃吧?”
这回宋奾没再拒绝了。
卫凌见她小口小口吃着东西,不由笑出声:“倒不知你还挺难伺候。”
宋奾:“......”
难伺候?
她平时就那两三样东西不吃,偏偏他今晚让人准备的、自己夹的正好就是那几样,但凡他与自己多吃两次饭能说出这样的话?
宋奾一时不满,但也没回嘴,默默吃饭。
“你太瘦弱了,该多吃些。”
“是。”宋奾随口应下。
卫凌今日好像话特别多,一刻不停,“你要那么多布料做什么?”
宋奾还未出声,他又说:“我的衣裳你其实无需费心,府里每人每年都会安排制新衣,娘亲还会为我多做两套,一年一年的都穿不过来,你劳心劳神的又何必。”
宋奾顿时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就连解释这些布匹不是用来为他做衣服的都不想再解释。
他句句为你好,句句让你不要操劳,可又句句踏在你心上,将她曾经的心意用一句劳心劳神带过。
而这其中最让人难过的是他既知晓那是她劳心劳神做出来的衣裳,可他却一次没有穿过。
宋奾低头吃饭,没什么情绪地应了句,“是,我知道了。”
一顿饭宋奾没吃几口就撂了筷子,到旁边整理今日新买的布匹。
过了一阵,卫凌走过来,站在她身后,清冽的味道一下把她笼罩着。
宋奾没理会,继续手上动作。
身后忽地一声淡淡叹息,他靠了过来,将她拥在怀里,用从未听过的宠溺声音说着:“你在闹什么脾气?”
宋奾浑身僵住,轻软布料从手中滑落。
“我知道这几年来是我亏待你了,从今往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你若不想到母亲跟前去,那我就去跟母亲打个招呼,她不会为难你,管家之事有大嫂也够了,你不用操心。”
卫凌嗓音干净,就像他的面容,如同微风拂叶,清清冷冷的,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而此刻从头顶传来却十分陌生,他的双手交叠在她胸前,宋奾一低头就可以看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皙修长。
宋奾数着他的骨节,一二三......他这些日子进她房里的次数竟比上半年加起来还要多,说的话做的事也较以往大为不同,甚至有一种讨好自己的意味,让宋奾有些不敢置信。
她不是一个多疑的人,许多事情也不敢深想,她害怕想得太清楚最终伤害的是自己。
她只知道这里面也许有愧疚、有关心、有补偿,可唯独没有她想要的。
过了许久,他没有进一步动作,宋奾深吸口气,终是道:“母亲......母亲一直再想要个孙子。”
孩子一直是宋奾心口一道梗,她想不明白,想了三年都不明白。
宋奾有时候会安慰自己,是端容郡主不喜自己,不想让她怀上,可这样的理由太脆弱了。
那道汤药是从琉璎轩厨房端出来的,他不会不知道。
这话刚问出口她便后悔了,其实是无论是端容郡主还是他都不重要了,那药她不会再喝。
只是没料到她刚想离开他的怀抱卫凌就先一步松开了她,也不再看她,后退两步,低低道:“孩子,不能要,母亲那边我会去说。”
宋奾心里笑了出来,你看,有些事情是不能拿出来说的。
也好,总归是知道了答案,没了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