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茶饼炙烤得合适后,宁樱取了一半放入茶碾,剩下的则装入藤纸袋里储存,纸囊的密封性好,能防止茶香散尽。
接下来是碾茶。
茶饼经过炙烤后变得芳香酥脆,只稍加用力,便在碾轮下化为茶渣。
为了能拿到李瑜和秦王的赏赐,每一个细节步骤宁樱都力求做到极致。
围观的众人也饱了眼福。
斗茶的女郎们姿态各异,或淡雅宁静,或娇艳热烈,个个举止优雅,堪称赏心悦目。
虽说这场春日宴的目的是替李瑜相看合适的女郎匹配,但她们能有机会炫技也无异于向其他贵族展示自己的优势。
还别说,歪打正着促成了两段姻缘,也算是一段佳话。
老王妃听到这边斗茶,并未表态,有秦王主持,出不了岔子。
秋氏则站在李竞身旁静观,悄声道:“怎么想起斗茶来了?”
李竞笑了笑,“小女娃家,闹着玩儿。”
秋氏没有说话,她身旁的颜琇默默打量烹茶的宁樱,只见那女郎动作沉稳,神情专注,浑身都散发着宁静致远的淡泊安宁,颇有一股子闲野之趣。
那种散漫悠闲的态度令她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她觉得那女郎是喜欢烹茶的,看起来专注又享受。
宁樱制茶的速度比贵女们慢了一步,在她用茶箩筛取茶粉时已经有贵女开始烧制山泉水了。
现场有八名评茶者,宁樱一边筛茶粉,一边在心中合计需要注入的山泉水。只有把泉水和茶粉的量控制在恰当的比例内,才能更好的激发出茶汤精华。
按照惯例,好的茶汤多数都控制在五碗内,因为茶性俭,不宜广。
八碗茶更适合用四碗均分,每碗的量削减一半下来,宁樱合计一番后,停筛茶粉,按心中的比例注入合适的山泉水进茶釜中。
她添的水比其他贵女的要少,加热得也更快。
在等待“一沸”途中,宁樱把需要添入的茶粉用“则”量好。
没过多时,茶釜中的泉水在炭火的燃烧下开始冒出虾眼般大的气泡。
宁樱取揭从鹾簋里舀出少许食盐搁到一旁,待釜底的气泡转变成鱼目般大时,她娴熟添入细盐。
不少贵女都会尝泉水会不会太咸或太淡,她却不,全凭往日经验操作。
泉水在高温下开始由鱼目转变成连珠气泡,烹茶中最讲究的“一沸”形成。
宁樱先用竹勺将茶汤表面上的水膜去除掉,而后才用葫芦瓢舀出合适的泉水置入熟盂中。
接下来则取竹夹击打釜底,使其形成漩涡状便于加入茶粉。
待漩涡形成时,宁樱用贝壳匙量茶,加入与泉水匹配的分量,继续用竹夹搅动,茶汤沸腾翻滚,浓郁的茶香从釜中溢出。
二沸形成。
烹茶讲究三沸,只有把最初舀到熟盂中的茶水重新置入釜中,才能孕育出茶中精华——沫饽。
这一步称之为救沸、育华。
更是一锅好茶汤的关键所在。
沸腾的茶水因置入熟盂中不再那么滚烫的泉水,一下子就变得平静,被成功止沸。
宁樱立马将茶釜取到交床上,烹茶步骤完成。
为了防止评茶的人们有失公允,秦王等人是没有资格参与的,但凡与斗茶者有关系的人都不能参与评茶。
不仅如此,茶汤烹好后,酌茶会用屏风遮挡,叫人们分不清哪一碗是谁制的,防止藏私心。
宁樱和贵女们制好的茶汤被婆子一一取到屏风后。
酌茶很有一番讲究,同样需要烹茶人自己分茶。
婢女们取来的茶盏都是一样的白瓷碗,没有任何标识,可有效防止作弊。
酌茶讲究沫、饽、花在茶盏中的形态。
先前宁樱已经有了计较,八碗茶盏均分掉茶釜中的所有茶汤,为了保证每一碗茶汤的口感相同,沫饽必须分配均匀。
已经有贵女的茶汤被婢女送了出去,供评茶人品饮。
主持送茶的婆子非常精明,并不是每一批的茶汤都是同一人烹制,有可能出自两人之手,也有可能出自三人之手。
每碗茶盏旁还搭配了一块竹牌,竹牌上有红黄蓝绿黑白六种颜色,是被反扣着的,目的是便于区分烹茶人的身份。
若是评茶人觉得合意,便留下竹牌,若是觉得不够格,则撤下。
第一批送上来的八碗茶汤形态各异,有的汤色黄亮,有的则深些,有的浅些,因出自不同烹茶人之手,技巧不一,烹出来的茶汤也有区别。
秦王伸长脖子观誉王桌前的茶汤,赞道:“这碗茶汤颜色好,星花点点,沫子丰厚。”
誉王也赞同他的说法,端起茶汤闻了闻,老鹰茶特有的浓郁香气分外热烈,可见茶香是被激发出来的。
第一印象极佳,他抱着好奇心小小地抿了一口,茶汤特有的苦味和涩感侵入舌尖,滋味醇和,细细回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回甘。
这碗茶汤似乎引起了誉王的兴致,他又细细品了品,心中是认可的。
秦王在一旁看着嘴馋,兴致勃勃道:“老哥子,让我也过过瘾?”
誉王把茶盏递给他,秦王接过试了试,誉王问:“滋味如何?”
秦王点头,“极好,没有辱没了老茶的茶性。”
誉王也觉得很好,便把那块竹牌留下了。
竹牌是什么颜色,出自哪位烹茶者之手,他并不清楚。
接下来婢女又呈上来第二碗茶汤,誉王继续评茶。
屏风后的烹茶者们都有些小期待,按照规则,谁都不能说话。
莫约等了茶盏功夫后,六人制的茶汤被人们评完,秦王命人把竹牌收集起来,婆子将屏风后的贵女们请出。
所有人都好奇猜测谁能得胜。
秦王先取了红牌,木托盘里共计五枚,显然八人中有五人是觉得不错的。
“红牌,五枚。”说罢看向婆子,“哪位娘子拿的是红牌?”
一名贵女拿着红牌出列,向众人行礼道:“文珍在此献丑了。”
秦王看向评茶人,问:“卫家三郎,你因何而按下牌子?”
卫三郎挑剔道:“观其色,鲜亮不足,品起来涩味不够,茶性原本的苦与涩被冲淡几分,多半是水添得宽裕了些。”
这话说得那名贵女撇嘴。
接下来秦王再清点竹牌,最后得胜者是白色,有八块,其次是蓝色,六块。
这时场上只剩下宁樱和周三娘没有揭晓结果,秦王兴致勃勃跟誉王打赌,他自然赌宁樱得胜,誉王赌的则是周三娘。
结果两位姑娘同时亮出手中的竹牌,宁樱拿的是白色。
秦王笑得合不拢嘴,指着誉王道:“老哥子你输了,我秦王府藏龙卧虎,今日让你开了眼。”
誉王愿赌服输,好奇问宁樱还有没有剩下的茶汤。
宁樱颇不好意思道:“回誉王的话,因茶性俭,不宜广,故奴婢备的茶汤刚好够八人品饮,若誉王想用,奴婢可再烹制。”
誉王道:“你方才烹制的老茶极好,再与我烹些来。”
宁樱应声是。
誉王看向秦王,说道:“二郎那小子还真会享福。”
秦王得意忘形,“我跟你说,下回进府来,直接去西月阁找小子讨茶,你这个当叔伯的,小子总不会怠慢你。”
誉王心情舒坦,乐道:“既是如此,那我还得留个好印象才是。”
当即命仆人打赏宁樱,取来的是一枚金锞子。
秦王朝她招手道:“来来来,赶紧领了赏。”又调侃道,“誉王抠门是出了名的,他的赏可不容易领。”
宁樱强压下内心的激动,窃喜着上前领了赏。
不仅如此,秦王也大方赏了她一枚。
那黄灿灿的两枚金锞子仿佛烫手,一枚莫约五钱的样子,换成碎银也得好几两,要知道她在府里六年还从未得过这么多的赏银!
简直是天降馅饼!
宁樱止不住嘴角上扬,边上的袁杰看她的眼神也是满脸欣赏。
她难掩喜悦,仿佛看到秦王府的大门已经向她打开,有了巨款和袁杰这把翻墙的木梯,这波跑路的操作,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