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福寿堂,婢女通报,得了郭氏应允,宁樱才进屋行礼。
小郭氏上下打量她,目光挑剔审视。
郭氏倒是和颜悦色,说道:“今日让你去茶房奉茶,可有遇到难办的?”
宁樱答道:“回王妃的话,没有。”
郭氏同小郭氏对视一眼,小郭氏道:“倒是个会说话的。”
宁樱装傻。
郭氏看向她,也不拐弯抹角,“玲珑馆那帮贵女得罪不得,你需小心应付,明白吗?”
宁樱应声是。
郭氏:“你是个聪明人,能躲便躲,不能躲,也不必低三下四。”停顿片刻,“这里是秦王府,外头的姑娘家脸皮薄,至多不过耍耍小性子,掀不起浪来,许多事,也无需跟二郎发牢骚。”
宁樱严肃道:“王妃训导得是,阿樱谨记。”
郭氏不再多说,只做了个打发的手势,宁樱恭顺退了出去。
回茶房的途中她细细品味郭氏的话。
那帮贵女找茬,无非是因她是李瑜的通房,都想来探探她的底细。
她们再怎么折腾,姑娘家的体面还是要维持的,若不然还没进门就闹出善妒的名声,传出去了委实失体统。
这点老王妃清楚,宁樱自己也清楚。
当然,老王妃也说了,如果对方蹬鼻子上脸,该打回去还是要打回去,不能失了秦王府的体面。
想到此,宁樱忍不住腹诽,郭氏跟李瑜不愧是母子,在骨子里就是骄傲的。
当然,李家也有傲慢的本事。
这点毋庸置疑。
回到茶房,巧儿端来一盘菱粉糕,说是美月送来的。
宁樱净手拿起一块尝了尝。
菱粉糕是由菱角粉和糯米粉蒸制而成,颜色洁白,甜度适中,口感软滑,因皮面上撒了少许桂花,吃起来还有几分桂花的香气。
她接连吃了两块,还用了一碗茶。
巧儿和另一名婢女将剩下的分食。
先前玲珑馆那帮贵女一下子来讨了五六种茶饮,可见别有用心。
宁樱知道这茬还没完,谁叫她是李瑜的通房呢,毕竟她们相中的男人被她睡过亲过,连李瑜这会儿穿什么裤衩她都清楚。
宁樱换位思考了一下,她若是那些贵女,心里头也不痛快,好端端的娇花,偏被她尝了个鲜。
接近正午时分,那娇花差梁璜过来,说下午击鞠场那边让宁樱过去奉茶。
宁樱心下不由得乐了,袁杰的大红袍定不会落下。
中午宴席开场,男宾这边由秦王主持,女宾这边则由老王妃郭氏和秋氏主持。
长辈和姑娘们分开入席。
郭氏坐主位,硕大的长方形宴饮桌案能同时容纳二十五人。
今日宴请宾客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主位往下的左右两侧均坐了九人,排位按品衔依次递减。
郭氏年纪大,主持的自然是长辈宾客。
她一身做工考究的浅绛,织锦衣料上是低调的富贵团纹,花白的头上只有一套翡翠绿头饰。
那头饰却大有来头,是宫里已故太后赐的,很有排面。
作为皇室宗亲,秦王圣眷正隆,若女方能与他们家结上姻亲,往后裨益良多。
再加之李瑜那小子也确实不错,人生得俊,又有才华,且没有风流韵事,在坐的女眷长辈们哪个不想将这佳婿招揽到手?
人都到齐了,郭氏抬手示意。
婢女安排庖厨呈菜。
最先呈上来的是冷盘,有糟鸭舌、凉拌木耳、风味鱼冻和卤水拼盘四道。
糟鸭舌每家的庖厨都有自己的秘方,做出来的味道也各有不同。
鉴于主人家动了筷,客人才会进食的礼仪,郭氏吩咐婢女给她布菜,并笑吟吟道:“今儿诸位难得聚在一块儿,可要尝尝我家庖厨秘制的糟鸭舌,最适佐酒。”
右下方的贵妇回应道:“王妃这般推崇,我可不客气了。”
她性子爽利,动筷夹了一只鸭舌来尝,入口颇有韧劲,嚼起来带着糟卤特有的酒香,还混杂着淡淡的五香辛辣,越嚼越有滋味。
尝完鸭舌,贵妇道:“欸,有桂花酒吗?”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郭氏道:“有,还有从西域进贡来的葡萄酒,诸位只管品饮。”
人们陆续动筷,有人试了试那份卤水拼盘。
拼盘取的皆是鹅肉,里头有鹅胗、去骨鹅掌、鹅心、鹅翅和鹅肝等,摆盘精致,色泽黄亮,叫人看着口舌生津,很有食欲。
而这四份冷盘,最受欢迎的却是风味鱼冻。
鱼冻呈奶白色,被切成长条状工整地摆放在青瓷浅口盘里,上头浇了葱蒜蘸料,口感爽滑,非常鲜美。
人们赞不绝口。
这道菜出自蔡三娘之手,原料是小鲫鱼。
为了保证鱼冻里没有任何杂质,需得用纱布将大量鲫鱼包裹熬制,直到汤色奶白浓稠,鱼胶彻底透析而出再调味,之后将其放到常温下冷却,再转移到地窖里。
地窖里的低温促使鱼汤凝固,鱼胶逐步形成,食用时浇上葱蒜清酱等调料,口感韧弹,爽滑细腻,满满的鲫鱼鲜香,一点儿都不腥。
连郭氏都用了好几块。
众人就那份鱼冻称赞起来。
冷盘仅仅只是开胃小菜,人们用了少许,仆人便将其撤下。
接下来呈上的是热菜,有胭脂鹅脯、酱羊肉、扒海参、香椿鹅蛋和什锦锅子。
胭脂鹅脯色泽油亮红浓,咸中带甜,肉嫩而丰。
酱羊肉咸鲜酥软,入口酱香浓郁,且没有一丝膻腥。
郭氏平时少食荤腥,看那盘酱羊肉色泽讨喜,也尝了一片。满口肉香扑鼻,瘦而不柴,酥软得刚刚好,不至于太烂。
因制作酱羊肉需要豆酱和辛香料,微火慢煮三个时辰,汤料已经彻底融入肉中,吃起来非常入味。
这群贵族日常以食羊肉为主,制作的花样也是五花八门,这份酱羊肉经过她们细品后,皆表示不错,无论是从品相还是味道都算得了上乘。
女眷们一边品尝美食,一边闲聊。
而另一边的男宾则在秦王老儿的主持下玩起了投壶游戏,在场的每一位都要参与,若是输了就要罚酒。
投壶在士大夫群体中非常盛行,也是一种雅兴。
秦王定下规则,二人一组轮流投壶,每人手中四支箭矢,以投矢进壶数量多为赢。若是输了则要罚酒一杯,而赢者继续跟下家对比,只有接连赢三人才能脱身免去罚酒。
投壶轮到李竞时,他以三比二战胜了对方。
待对方被罚酒后,他接着挑战下一人,结果汝阳王家的世子也输了。
接连战胜二人,只要再胜一场,李竞就能免除罚酒,哪晓得有宾客起哄,让他跟李瑜对战。
秦王老儿又气又笑。
李竞也无奈道:“曲老弟,你这是要让我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啊。”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失笑。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道:“实不相瞒李尚书,我们就想看看你跟二郎相比,谁更厉害。”
“二郎,你擅骑射,投壶技能也不差,可莫要假意失手饶了你大哥!”
听到这话,李竞默默捂脸,对面的李瑜则抿嘴笑。
“兄友弟恭,我们要看兄友弟恭!”
“对对对,我们就要看兄友弟恭!”
面对众人的起哄,李竞无奈道:“二郎,来吧。”
李瑜起身,故意调侃道:“诸位看热闹不嫌事大,若二郎不甚把兄长灌醉了,大嫂定饶不了我。”
这话再次把众人逗乐。
秦王老儿也看热闹不嫌事大,捋胡子道:“不若这样,既是兄弟二人对战,咱们这些围观的也来下注,如何?”
宗亲叔伯连忙摆手,“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甭想拖我下水。”
秦王挑衅道:“怎么,怕了?”
有人笑问:“秦王你下注谁?”
秦王想了想,答道:“我下注大郎。”说罢看向李瑜,一脸严肃道,“儿啊,父慈子孝,父慈子孝。”
李竞接茬道:“二郎,兄友弟恭,兄友弟恭。”
李瑜:“……”
这俩坑货!
父子二人的言语惹得众人哄堂大笑,气氛顿时愉悦不已。
围观的众人觉得有趣,也来下注,有的赌李竞赢,有的赌李瑜赢。
袁杰端着杯盏屁颠屁颠凑上前,说道:“二郎投壶十拿九稳,我赌你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