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杰笑道:“二郎你这般风流的人物,不知多少家的闺女盯着呢,我就问你,有没有这回事?”
李瑜垂眸,细细咀嚼鱼脍,面上看不出心思来。
“英国公府赵家,倒是极好。”
听他这一说,袁杰立马来了兴致,八卦道:“是替哪个姑娘说亲?”
李瑜搁下筷子,拿起方巾道:“赵四娘。”
袁杰“啧”了一声,不由得调侃他,“据我所知,那赵四娘才十岁出头,赵家这般上赶着,可见是对你有心的。”
这话李瑜没有反驳。
若说秦王府与英国公府结亲,两家强强联手,往后在朝廷上的地位则更加稳固,不论对谁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这也是秦王对亲事赞许的原因。
毕竟有一个强势的妻家背景做辅助,未来李瑜的仕途便顺遂许多,他自小就在权贵堆里长成,更懂得趋利避害。
端起酒杯,李瑜小小地抿了一口,似笑非笑道:“四郎什么时候也变得像妇人那般喜好探寻隐私来了?”
袁杰摆手,“我就是好奇,像你这般乖张的郎君,不知要什么样的女郎才收得住你。”
李瑜:“……”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细想过。
稍后家奴送上红泥小火炉,黑陶锅里是清炖的河豚汤。
宁樱替李瑜盛了一碗。
仆人把各色菜蔬布到中间的长桌上,宁樱就着他平日爱吃的拣了些过来涮烫。
李瑜尝了一口河豚汤,滋味醇香甘甜,鲜得咬舌头,可见这回袁杰找来的庖厨很有一番功夫。
春日里山间野菜多,宁樱替他涮烫了不知名的小野菜,入口脆嫩,很得他喜欢。
经过这些年的训教,似乎她做出的每一项决定都是符合他心意的,不论是吃,还是穿,但凡她挑了出来,他几乎都不会拒绝,因为确实是他的偏好。
桌案上盛放着十多种菜蔬,多数都是时令鲜物。
这个时节还有贡桔呈上,就是要价高得唬人,一般的平常人家可舍不得花这个钱。
今日李瑜心情甚好,用了一盘鱼脍,喝了一碗河豚汤,又涮烫了不少山野鲜蔬,连米都未进,便觉饱足。
莫约半个多时辰后,两位主儿酒足饭饱,宁樱命人撤下饮食。
在他们在茶室里闲聊小憩时,底下的仆人才开始用饭。
庖厨里还剩下少许河豚汤,苗婆子特地给宁樱留了一碗。
原本她还有些怵,毕竟每年吃河豚中毒的传闻委实不少,但见李瑜他们以身试险,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宁樱才用河豚汤泡饭用了一碗。
还别说,庖厨手艺极好,那汤当真鲜甜,既不腥又不腻。
怕李瑜传唤,宁樱匆匆用过饭,又嘴馋地剥了两个贡桔。
这东西是从岭南那边运送过来的,储存得极佳,入口清甜中夹带着少许果酸,她很是喜爱,觉得比河豚更有魅力。
漱口净手整理妥当后,宁樱才去茶室伺候,却见侍从梁璜在那儿。
见她过来,梁璜冲她做了个手势,示意这会儿李瑜不需要她服侍,可以去偷懒。
宁樱笑眯眯地颔首,心里头还惦记着贡桔,索性又折返回去剥了一个。
她得了空闲,想着要剪些杏花回去插瓶,便差了别院婢女小桃拿着剪子和竹篮前往院里的杏花林。
这个时候多数杏花都潋滟绽放,只有少许还姗姗来迟,仅仅只是花苞。
春日里阳光和煦,不少蜜蜂嗡嗡忙碌个不停。
宁樱站在一棵上了年岁的杏花树下,伸手遮挡阳光,仰望烂漫花林。
她爱极了这片勃勃生机,听着周边吵闹的嗡嗡声,闻着漫天花海的清香,感受着属于春天的温暖和煦……美好得让人忘乎所以。
婢女小桃伸手指着附近的一枝花苞,道:“阿樱姐姐,那有一枝花苞。”
宁樱看了过去,挑剔道:“枝条不好,让它长着吧。”
小桃好奇道:“奴婢觉着挺好看的呀。”
宁樱寻了另一枝,花苞含苞待放,枝条曲折,颇有几分古朴意境,“咱们郎君是个讲究人,这才是上佳的。”
小桃递上剪子,宁樱接过,仔细将那枝杏花剪下。
待她把得来的杏枝放进竹篮时,小桃才道:“原来剪花还有这讲究。”
宁樱又继续寻下一枝适合插瓶的,耐心解释说:“插花术自有一番讲究,它跟烹茶一样,也需心灵手巧,方才显情趣。”
她的话小桃听得似懂非懂。
宁樱是府里的大丫鬟,伺候李瑜的贴身人,不像她们这些低等奴仆,只能守在别院,一辈子望到头。
小桃对她很是羡慕。
一等丫鬟就是不一样,不论是身段还是样貌,亦或学识,都比她们高出许多,甚至大方稳重,都要比得上官家娘子了。
“阿樱姐姐长得真好看。”
听到这话,宁樱愣了愣,随即冲她笑了,“嘴可真甜。”
小桃才十三岁的年纪,没长开,平日里别院也很少有主人过来,宁樱算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大姑娘,水灵灵的,还仅仅只是奴婢。
“阿樱姐姐若是良籍,将来的前程必定是极好的。”
这话再次令宁樱愣住,颇觉诧异地扭头看她,忍不住调侃道:“你人丁点大,脑子倒挺伶俐。”
小桃没有说话。
宁樱不禁对这个小女孩生出几分好感,因为身边的所有人都未提过良籍这个问题。
他们多数都觉得你一个奴婢,攀附上了主子,若是抬成侍妾,便算得上半个主儿了。
已经是天大的体面。
小桃算是第一个说到良籍的人。
若她有良籍,能像普通平民那般获得自由,早就跑了,还当什么通房丫鬟。
宁樱心下觉得有趣,好奇问:“你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前年我过来时没见过你。”
小桃答道:“奴婢是前年年底来的别院。”
“因何而来?”
“家里穷,养不活,卖到这儿来了。”
宁樱轻轻的“哦”了一声,笑道:“倒是与我同病相怜,我被家里头卖掉的时候也跟你差不多。”
小桃一双眼分外清澈,“阿樱姐姐身段苗条,脸嘴也好,若家中没有变故,想必前程极好。”
宁樱失笑,“前程怎么好了?”
小桃:“苗妈妈夸阿樱姐姐心灵手巧,很得主子喜欢,可见是有本事的。”
宁樱眯起眼瞧她,小小年纪却很会说话,心思倒是玲珑,比起美月春兰之流机灵多了。
竹篮里搁了好几枝杏花,她们又到凉亭那边寻合适的。
当时李瑜二人从长廊那边过来,小桃剪了两枝给宁樱,她抱在怀里,指着最底下的那枝,说可以剪下来用。
小桃依言去剪,宁樱站在一旁看她。
恰逢清风拂过,些许开尽的杏花从树梢上随风滚落,四散开来。
宁樱站在树前,怀抱杏枝花苞,一身清丽的艾绿衣衫被风吹动,桃红发带也跟着起舞。
她身段纤秀窈窕,被杏花雨裹挟,仿佛随时都会跟着它们散去。
那场景极美,犹如一幅雅淑的仕女画卷。
从长廊上过来的二人也察觉到那一刻的美妙,一时失了神儿。
阳光下的女郎有着青春少女特有的勃勃生机,浅淡的眉眼里含着令人舒服的随性,怀抱杏枝的模样娇憨中带着几分慵懒,仪态优雅,气质娴静,与满园春色融合在一起,叫人挪不开眼。
李瑜像生怕打扰到什么似的,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袁杰也瞧得惊艳,只觉得那女郎与满园春色相映成趣,别有一番滋味。
小桃剪下杏枝,取过来时瞧见长廊上的二人,忙仓促行礼。
宁樱这才扭头,看到李瑜,冲他温煦一笑,抱着杏枝在原地行福身礼。
李瑜没有什么反应,背着手径直路过她们。
身后的袁杰鬼使神差地瞥了宁樱一眼,却没料到那女郎也在瞧他,一双杏眼里含着春光,琥珀色的瞳仁里仿佛藏着欲说还休,叫他的心漏跳了一拍。
袁杰忙收回视线,有些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