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国皇宫,尊贵的真命天子孤独一人躺在床上,那张俊秀的脸少了平日的自信光芒,看向帐顶的眼神空洞消沉,像一片沉寂的死海。
他从未喜欢过秦皎那女人,不应该被这样的事情左右情绪,他们早就结束了,在他废黜秦皎、抄秦党的那一天,他们之间就再无可能。
又或者更早一些,在自己决心选择温婉的时候,他和秦皎就有了无法修复的裂痕。
对秦氏这样一个自己从未喜欢过、甚至早就深恶痛绝的女人,他不该受她影响情绪,她早都被自己处死,已经挫骨扬灰,那所为的直播系统完全就是一个虚幻的东西,自己根本不用将之放在心上。
可为什么,自己的心现在会这么痛,痛到甚至无法呼吸?
萧泽现在连自己都搞不明白了。
直播画面消失后,寝宫恢复了宁静,但这份静更容易让人陷入自我怀疑。萧泽已分不清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他和秦皎之间的过往就像一场远去的梦,他想留也留不住。
就如同现在,即便他想挽留秦皎,秦皎也会说消失便消失。
枉他已是九五之尊,却还是有很多力不从心的无奈,也还是得不到自己想挽回的女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公公小步走了进来,“皇上,药已经熬好了,起来喝了再睡罢!”
他搀扶萧泽坐起身,将药递了过去。萧泽看着那碗又浓又黑的药水,不禁紧皱眉头,他自小过给刘皇后抚养,刘皇后身子骨孱弱,无法生育子嗣,待他如同己出,他甚少生病,连药都没喝过几回。
长大后,他亦爱好骑射,就连伤寒感冒皆少有。如今接连几次问诊,都与秦皎那女人有关,秦皎果真是来克他的。
萧泽心底忍不住苦笑,端起那难闻的药水一饮而尽。
药汁再苦,也不及他此刻心中的苦楚。
秦皎那个朝秦暮楚、阴狠诡谲的女人,她竟然骗他!骗了他那么久!
萧泽喝完药,陈公公递了一盏蜜饯过去,萧泽却推开了,这种苦味正和他此刻的心境相配,可以让他保持清醒。
陈公公又关切道:“皇上现在可有好些?”
“嗯。”
“皇后娘娘一直在外侯着,她对皇上您甚是担忧,想进来看看您……”
“让她回去,朕谁也不想见。”萧泽冷声道。
陈公公见他眉宇间毫不掩饰的不耐,只好应了喏,出去回复温婉。
“娘娘,您还是回去罢,皇上喝了药,现在好些了,需要休息……”
“他还是不愿见本宫,是么?”温婉打算陈公公的话。
陈公公笑道:“皇上只是龙体抱恙,需要休养,才不便见您。”
温婉嘲讽地笑了笑,“皇上已经很久没看过本宫一眼了,陈公公,本宫只是希望皇上能回到以前意气风发的样子,本宫有错吗?”
陈公公叫苦不迭,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问他这种难以回答的问题?
“娘娘一心为皇上好,怎会有错?皇上只是身体不适,娘娘切莫放在心上。”
温婉笑得更加讽刺,“皇上是厌恶本宫了。”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皇上不是薄情之人,您如今执掌六宫,凤仪天下,皇上只是近日太忙,无暇他顾而已。您还是先回来仪宫罢,这边若有动静,奴会派人告知您。”陈公公很有眼色地哄道。
温婉摇摇头,“本宫回去亦无他事,便在这里等皇上龙体好转。”
陈公公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好再多劝,便任由她在殿外侯着。
温皇后这番良苦用心,想来终会感动皇上,重新夺回皇上的恩宠。现在皇上对秦皇后料必深恶痛绝,若有个贴心人在一旁开解陪伴,倒也是件好事。
只可惜皇上似乎并不领情。
直到入了夜,皇上才松了口,准许温皇后进殿伺候。
此时萧泽已从床上起来,只是神情依旧倦倦的,眼部周围有些青色。昔日恩爱的一对眷侣,如今再四目相对,却已变了调。
温婉款步上前,面露关切之色:“皇上,您怎如此不爱惜自己的龙体?”她言辞切切,眼角带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萧泽静静看着她,似雾里看花终隔一层,分不清这一刻的关怀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想试着去找往日那份信任,可这碎了的镜子,又如何能恢复如初?
“朕已无碍。”萧泽不冷不热道。
温婉走到他跟前,拭了拭眼角的泪,“妾身知你还放不下秦姐姐,但皇上可有想过,这空中幻象或许根本就不是秦姐姐本人,这一切或许都是假的,是有心人用以搅乱皇宫的虚假幻象。对方不过就是想我们自乱阵脚,想以此来动摇民心,其用心……便是想颠覆皇权!”
这种说辞,萧泽也不是第一次听,只是每次看到秦皎那女人,看到她鲜活的样子,他的心便会动摇,会觉得那幻境中人就是秦皎。
更何况,又有谁能有如此大的能为,让死去的秦氏再现空中,就连长信宫和来仪宫发生的一切,也可能随时随地暴露在那幻境中。
若说那幻境全非真实,萧泽是不太相信的。
但那幻境确实有动摇民心、搅乱皇宫的目的,如今自己的情绪全被幻境里的秦皎牵着走。
“你说都是假的,那秦皎为何出现在里面?你也曾出现在那画面中,你又作何解释?”萧泽问道。
温婉一脸委屈,“皇上可还信婉婉?”
她眼泪涟涟,看上去好不可怜,可惜萧泽现在见她这副模样,却再也提不起往日的怜惜之心。看着眼前的女人,他甚至将她和秦皎放在一起比较,只看见温婉憔悴了不少,脸上脂粉过浓,全然没有秦皎那张干净清透的脸好看。
而今江南水患,西北军饷告急,她头上却带着价值连城的珠钗凤冠,从未为考虑过民生艰难。秦氏在自己面前嚣张跋扈,却极少这般盛装打扮,还将值钱之物全都换成银两造福百姓。
萧泽别开眼,他怎又想到秦皎那贱人身上去了。
“你说。”他语气有些生硬。
温婉知道他不再像以前那般信任自己,却还是不得不咽下这份苦涩,委屈道:“妾身是迫不得已的,妾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幻境中,每次妾身一出现在幻境中,便会变得身不由己,会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好似有人操纵了妾身,目的便是让妾身失态。”
她说着哭起来,似乎很为这种失控悔恨和委屈。
萧泽静静看着她,眼底没什么情绪,也不知信了几分。
温婉没等来任何一句安慰,又只好往下说:“皇上,这幻境兴许只是秦姐姐报复我们的幻术,她把自己塑造得如此光鲜亮丽,却让妾身和太后成了衬托她的丑角,让皇上为她气到吐血,让百姓受其幻术蛊惑,搞得现在民心动荡,朝中大臣们也惶惶不安,皇上可千万别再信她了啊!”
萧泽听完这段“出自肺腑”的劝诫,似有几分感悟,“朕知晓了,朕不会再听信她的妖言,你既说完,便退下罢。”
温婉还想近身伺候萧泽,多与萧泽说点过去那些温情脉脉的旧事,没想却被这一通话浇了个透心凉。
“皇上,您如今龙体抱恙,妾身放心不下,就请让妾身伺候您左右吧!”温婉放下所有自尊,卑微求道。
萧泽此刻却想的是另一个世界的秦皎是否在和野男人颠鸾倒凤,“你说,那幻境中的秦氏是假的?”
温婉不知道萧泽为何这么问,她想了想道:“秦姐姐早都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再出现?”
“那秦皎和裴老师也是假的?”
温婉不敢置信,万人之上的帝王此刻竟然还恋恋不忘秦皎那女人,那个背叛他的、水性杨花的女人。
“那一切都是秦姐姐因恨而臆想出来的,妾身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有这些污秽龌龊的想法,她与那外男苟合,置皇上于何地?妾身无法理解,真正喜欢皇上的人怎么可能背叛皇上?怎么可能移情别恋?”温婉低垂着眼,说得愤愤然。
萧泽面色也冷了几分。
温婉上前去帮他揉肩,“皇上别想她了好不好,秦姐姐背叛了你,可您还有臣妾啊,婉婉是永远不会背叛皇上的。”
萧泽备受挫伤的心这才找回一点点安慰,是啊,他有后宫三千,秦皎和外男快活,他难道就不能快活?
虽是这么想,可萧泽还是提不起兴致来。
不过,仿佛为了和秦皎较劲,他今晚最终没打发温婉离开,两人同床异梦睡了一宿。
翌日将有早朝,原本皇上龙体抱恙,今日的早朝该取消。不过江南那边有官员上京述职,加之今天是大朝,萧泽不想因自己的病情而耽误政事。
他不想变成秦皎口中的暴君。
一大清早,萧泽便起身上朝,没想到今天的大朝上,百官都在议论他的病情和皇嗣问题。
原来他怒火攻心,被气到吐血昏迷之事早已传遍京城。
再加上前段时间皇上才龙体抱恙,转眼又遭遇吐血昏迷,皇上都二十六七了,按理说皇子都该成群了,但皇宫里却连一个皇嗣都没有,朝臣们如何不担忧?
继续这么下去,到时候这皇室江山由谁来继承?
大锦就要亡国了!
皇室后继无人,皇上又有隐疾,讨论着讨论着,便有人提出了从温家过继子嗣给皇上当皇储,也好过现在皇宫无皇嗣的困境。
温家有太后和温皇后这层关系,由温家子嗣过继给皇上皇后是最妥当不过的办法,朝廷里有大半的人支持这个提议。
萧泽差点气得背过气去,锦国的江山什么时候轮到温家的血脉来继承,简直荒天下之大谬,难怪昨晚温婉会温情脉脉过来讨好自己,原来一切都是有利可图!
萧泽在秦皎手上栽倒了一次,只觉得自己昨晚一时心软,又差点被温婉给骗了,现在他对温家势力厌恶至极,早朝还没上完,便驳斥了百官提议,怒火冲冲地退朝。
他回到寝宫,温婉贴心迎上前,不料却被萧泽嫌恶地推开,“滚!”
温婉哪里受过这种气,但又不敢忤逆怒火中的帝王,只好含泪离去。
萧泽发泄一通后,坐到椅子上,心中无限悲凉,现在朝中大臣竟然都以温家马首是瞻,今天除了子嗣问题,竟然还有人提出释放王苍等人的谏言。
萧泽正生着气,另一个世界的秦皎睡足了瞌睡,悠悠转醒。
大概是这两日的拍摄太耗费精力,再加上时差问题,她第一个晚上有些失眠,这一觉倒是睡得很足。
秦皎动了动身体,正准备伸个懒腰,不料却摸到一具热乎的……□□?
秦皎吓得陡然睁大眼,映入眼帘的是裴玉疏放大的脸。
“醒了?”裴玉疏温和一笑,那笑容晃得秦皎更懵了。
“我们……”秦皎脑子有一瞬的空白,随后才想起昨晚和裴玉疏一起吃烛光晚餐的事情来。
但她只记得自己吃得很开心,其它的事情一概不记得。
雨后天晴,窗外的阳光正明媚,他们竟然睡到这个点,难道昨晚她借着醉酒对裴玉疏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吗?
不对!
她看了看自己和裴玉疏的衣着,然后又扫了一眼房间的摄像头位置,瞬间理智回笼,压低声音问:“现在还在直播吗?”
裴玉疏被她这一连串的搞笑举动逗乐,“放心吧,没有直播了。”w
“那我们昨晚……”
秦皎正想问昨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睡到一起了,自己是不是对他耍了流氓,没想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在催,问他们是否已经起了。
裴玉疏揉揉她的头,“先起来洗漱吧!”
两人从床上起来,节目组的人还在客房外,想拍一点今天的日常。裴玉疏去开了门,摄像机正好对着他们,秦皎不知怎的,莫名心虚,脸颊红得像火烧云。
早已等在直播间的观众们都快磕疯了:【睡到这么迟才起来,就说昨晚几次吧】
【国内都已经天明了,按照当地时间算,现在是中午了吧?】
【老婆的衣服皱成这样,这该是多激烈啊?】
【盛世美颜夫妇啊,素颜起来就这么美】
【秦皎的脸好红啊,裴玉疏的耳朵也是红的,哈哈哈,昨晚绝对一夜不可描述】
【那是因为昨晚一夜滋润,所以小姐姐今天才会这么娇】
【看到没有,地铺根本没动过,说明什么,昨晚是一张床】
【求公开昨天晚上直播结束后的录像,我有个朋友想看】
【你们这么浪,真的不会被封吗?】
……
网友们浪得飞起,秦皎却还天真地想着昨晚应该没人知道她和裴玉疏同睡一张床吧?
她现在脑子都是懵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多了的后遗症,她脑子不太清醒地跟着裴玉疏去了洗漱室。裴玉疏看她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又迷糊又怂,完全不见昨晚撩人时那股劲,不由觉得好笑。
他给秦皎挤好牙膏,很自然地递过去,关心了句:“头还痛吗?”
秦皎脸颊上刚消退的红晕又浮上来,“不痛了。”
两人在洗漱台洗漱,秦皎总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免得这沉默的气氛显得过于尴尬,于是她便问:“我昨晚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裴玉疏抬头看向镜子里的人,笑问:“什么叫奇怪的事?”
秦皎松了一口气,那看来自己没有发酒疯。
她知道自己酒量不好,酒品更不好,所以很少喝酒。
没想她这一口气刚松下去,就听耳畔传来磁性魅惑的声音:“嗯……不知叫老公算不算?”
秦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