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树’污染暴动结束后的一个多月内,联盟各处进入了一段时间的和缓平静时期,各地的污染事件爆发率出奇得小。
但这一切并不代表社会安全了,‘畸变种’减少了,而是联盟得到了一些消息,每次都能够在大型污染源爆发的前一段时间,赶到污染孕育之处拔除化解。
议会上层多次试图练习这个不知名的‘好心人’,但最终发出的友好试探都石沉大海,无人回应。
与议会和各特战队的舒心畅快截然相反,这个月对‘旭日’组织的人来说,度日如年。
上层骨干们确认‘狐狸’已死,并且死之前他的磁芯和终端落入了他人手中。
多份重要文件以及组织的核心人员名单泄露,多个分城据点被发现,藏匿在主城和各大邦国中重要的卧底棋子被拔除。
除此之外更让他们接受不了的,是组织从很早之前就在各地埋下的污染种子,都被掏了老家一锅端了,全部成了联盟炫耀的功绩。
谋划多年只为了彻底推翻联盟统治的‘光明计划’,成了一个笑话。
整个‘旭日’组织遭到重创,元气大伤,不得已抛弃了总部迁到了全新的地方。
每一个骨干人员的内心都充满了愤怒和怨怼,恨不得将那泄密之人千刀万剐,但他们根本不知道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他’非常谨慎,尾巴处理得也很干净,不会在网上留下任何痕迹,追踪系统勉强拍到的也只有全副武装、一丁点皮肤和特征都不露的侧影。
实际上就算‘旭日’早有怀疑的对象,可他们也解决不掉‘他’。
他们只能无能狂怒。
但时间长了,‘旭日’的骨干们逐渐发现了事态并非他们想得那样糟糕。
那神秘人似乎并不是联盟一派的,更像是个搅浑水的。
'他’虽然给联盟透露了不少信息,让数个即将成熟的‘茧’被端破,也除掉了部分联盟中的卧底,但最关键的核心信息却并没有暴露出去。
如‘旭日’的总部位置、骨干成员的身份信息、几个用于对抗联盟的终极武器……以及一些可以撼动联盟统治的、过去百年间的黑暗证据。
'他’并不关心党派争斗,做这一切的目的也并不是要帮助联盟,而是为了阻止污染灾难爆发。
准确得说,‘他’是一个只关心普通公民死活的混乱中立者。
又或者说此人不仅不是帮着联盟的,核心目的很可能同他们一样,是反联盟反污染的;
但也仅仅是为了消除污染。
意识到这一点的‘旭日’骨干们又憋屈又无奈,只能捏着鼻子去试探此人。
他们再一次发动了针对联盟和议会的舆论战,爆出了数年前积压的一桩案件,涉及到联盟某高层协同财阀贪污、作假、杀人,后被议会高层打了掩护不了了之。
这些消息的源文件,那神秘人手中掌握的终端中也有,如果‘他’属于联盟一派,为了粉饰太平一定早就上交,让联盟网域做好了关键词拦截准备,拟定了相应的解释通告。
但这些信息却畅通无阻地发布了,顿时掀起了全网震荡,对于的那个高层和议员的指责声几乎要淹了联盟。
另有几起小型的、不会对普通公民造成伤亡的污染事件,也顺利发酵。
至此‘旭日’才确定,这个以一己之力重创组织的神秘人,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某暗部,看着文件档案上已经灰暗的环状代号,会议桌前沉默不语。
半晌才有人强压着愤怒和憋闷,狠狠砸了下桌子,“我们就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前面的人掀起眼皮,“那你有什么办法,你能抓到那家伙么,不弃掉‘光明计划’只会让我们更被动。”
“都他娘的是‘狐狸’搞砸了,要所有人的心血给他擦屁股,我早就说了不能让他那种实力弱鸡的家伙主事!”
同伙不耐道:“行了,人都死了现在马后炮有什么用?”
有声音从后方幽幽传出,“所以说‘狐狸’到底是怎么暴露的,我还是想不明白他那么谨慎得一个人,怎么会简简单单就被人做掉了。”
会议室中气氛低迷压抑。
'狐狸’徐小尢之死,以及那个拿到了‘旭日’机密的神秘人,其实几个核心骨干都有猜测之人。
机动分队,元幼杉。
她是最有可能的人。
徐小尢这个人心狠手辣,能面不改色把养大了自己的族人布入谋划、送上断头台,可偏偏也就是那一次他松懈了,没有用假身份。
虽然至今为止,‘旭日’众人都想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从生物园中逃出去、躲过爆炸的;
但她的确是唯一一个见过徐小尢真容的联盟之人,也是爆炸案中中唯一活下来的关键人物。
确定狐狸死亡、并收到了对方的挑衅后,‘旭日’的人就派出了骨干杀手,潜入元幼杉所居住的公寓别墅刺杀她。
然而那杀手连元幼杉的身都没接近,就失败了。
当时‘科技树’污染暴动刚刚结束,主城的各精英人员都乘坐飞行器返回。
趁着他们去开会,那经验丰富、实力排名顶尖的杀手能力者,不仅躲过了主城中心区的排查,连各项红外扫射都巧妙跃过,直接藏在了那栋公寓之中。
从他身上挂着的微型投射器,远在暗部的核心骨干人员能看到他四周的景象。
他们看到自己的同伴在视觉死角潜伏了三个多小时,像蜘蛛似得几乎一动未动,一直到公寓的主人回来。
从静置的投射器中,他们终于看清了那个元幼杉的真容,不是网上流传的她过去那些照片,而是高清真实的;
无论看多少次,从表面上她都是一个人畜无害的柔弱少女。
紧随其后进入公寓的,是祁邪。
从光屏投射的画面来看,青年的情况似乎并不稳定,他的眼瞳很亮也很细,头顶因基因畸变污染失控,冒出一对黑色的绒耳,亦步亦趋跟在元幼杉的身后。
他的双臂前置于身前,苍白却结实的手腕被银白手铐扣紧,垂下的短链随着走动轻晃;
双脚脚踝和脖颈上也都拷着同样材质的金属圈,内置安抚药剂。
'旭日’的人对这种镣铐很熟悉,材质特殊十分坚硬,寻常手段几乎不可能挣脱,往往用来制作禁锢‘畸变种’的容器、以及囚困穷凶极恶的危险罪犯。
虽然并不清楚祁邪这位联盟的底牌,为什么会被当成危险分子拷住,但这无疑让杀手更惊喜了。
凌晨十分,潜藏了近7个小时的杀手感受着卧房中平稳的呼吸声,终于动了。
他的四肢异常柔软,橡胶化的身躯接触地面上,是没有任何声音的。
就在他即将靠近元幼杉的床榻、抽出锐器刺杀时,从后方撞上一股大力,直接掀翻了他的身体;
无比锋利的铁爪直接戳穿了他的胸骨,像透过一张纸似得那么轻松。
黑暗中摇晃翻滚的投射器映衬出一个缓缓逼近的人影。
他身形很高大,动作像逼近猎物的猛兽,一双在夜色中反着紫色光晕的瞳孔完全失去理智,只有嗜杀和戾气。
不知为何凌晨十分这个祁邪竟然不在卧室睡觉,而是像看门狗似得一直蹲在元幼杉的门口!
而那原本拷住他双手、用来防治狂躁的金属镣铐,也直接从中间被挣断,垂下的铁链和他的机械爪碰撞,发出阵阵清脆声响。
画面中杀手的呼吸变得粗重,那是人在面临死亡的威胁和极度恐惧时,会出现的心率失调呼吸急促。
他试图逃跑,可黑暗中的影子一晃,便再次掀飞他的身体撞在墙壁上。
再然后……
画面被黑和红占据,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听到一记记令人头皮发麻的锤击闷响。
平静且称得上温和的女声,在画面外响起。
“祁邪,过来了。”
下一秒掉落在地上的微型投射器被人一脚碾碎,彻底失效了。
也就是这样一个监控视频,直接断绝了‘旭日’再派人前往刺杀元幼杉的念头。
因为她的身边有一条失控了的疯狗。
——
联盟422年10月9日,天气晴朗。
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时,元幼杉不出意外地感受到了身上压着的沉重力量,一条结实的手臂从侧面揽了过来,紧紧扣住她的腰肢,把她整个人都塞进了一个热烘烘的怀抱。
她稍微动了两下手臂,这细微的无意识的动作,被当成了想要逃脱和反抗,下一秒本就揽着腰部的掌心加重了力道。
“唔……”
狗狗的闷哼声在颈窝响起,带着些半梦半醒的沉闷沙哑,撒娇似得蹭着她的脸颊和耳根,可以说是黏黏糊糊。
下一秒对方便凑了过来,像犬科动物似得舔舔她的唇珠,亲亲蹭蹭。
哪怕已经逐渐习惯如此亲密动作的元幼杉,也因唇瓣上骤然贴近的柔软触感和温热而觉得羞恼。
她费力抽出一只手,一把将掌心糊在了对方的脸上,用力推开些试图止住他的动作,惊道:“祁邪,你给我滚下去!”
被推开脸的狗勾有些不高兴,刚刚睡醒的他还带着些起床气,骨子里的骄傲和占有欲并不允许自己的猎物出现反抗和脱离。
但他敏锐察觉到脸颊红红的女孩儿怒目而视,似乎是要发火的前兆,他只能勉为其难地放松了一点力道,头顶一对绒毛光滑细密的耳朵耷拉下来,神情恹恹,似乎在说‘我已经很大度了’。
他鼻尖动了动,嗅到按在脸上的柔软的手心上,有浅淡的香气,一垂眸便蹭了上去,抓住元幼杉纤细的手腕舔舐上去,从指尖到指根,再到柔软细腻的手心肉,和犬科动物如出一辙,没有丝毫羞耻心,却凭添几分涩意。
那种酥麻温热的触感让元幼杉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这下她是彻底清醒了。
她眼中带着些羞怒,一脚踹在了身旁青年的腰侧,直接把人踹下了床。
挣扎的过程中,她绸缎似得金发有些凌乱,难得多了几分少年气的浮躁。
祁邪个头很高,肌肉又硬,滚下床的时候不痛不痒,露出一截好看的锁骨线,视线一直盯着床上的身影。
他丝毫没踹下来的羞愧感,听到元幼杉动了头顶毛茸茸的耳朵倏地立起,手臂一撑从地面站起,就这么赤着脚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元幼杉刷牙洗漱,他也蹲在旁边叼着牙刷;
她做早饭,他就旁边嗅嗅,很有心机地不把斜了的衣领扯正,露出一片的白得晃眼的结实胸肌。
一回头,元幼杉便对上一双瞳孔圆圆略显涣散的眼眸,她叹了口气,知道祁邪是还没从‘犬’的形态中清醒。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了。
祁邪在‘科技树’的污染领域中,虽然凭借一己之力逼退了对方,但同样也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过多伤痕,若是放在其他人的身上,处处致命。
当时他的意识就完全失控了,周身疯狂涌动的污染力量几乎要把人吞噬。
力量失控所带来的后遗症,就是他本就好看的五官更加锐利,尤其是眼睛和牙齿,完全兽化,头顶的发间也因为犬类野兽的融合基因而冒出了耳朵。
除了勉强能认出元幼杉,能够在被元幼杉抓着、抱住的情况下停止破坏,其他任何人只要接近他、以及他的女孩儿,就会遭受到无差别的攻击。
其他人一度以为他已经变成‘畸变种’了。
好不容易元幼杉哄着他出了领域,在把他送去医院接受急救时,他再一次失控,差点攻击了周围的医护人员。
没有没法的情况下,主治医生只能给他打了镇定剂,还是超大剂量——能放到一头大象的那种,才把浑身都被血液浸透的人送进医院。
堪堪清醒过来,医院方表示他们实在没那个能力接收这么一位祖宗。
虽然祁邪身上的伤口比谁都多、都严重,但他毕竟已经超出‘人’的范围,缝合之后生龙活虎,破坏力极大。
最终他带着专用抑制镣铐,跟元幼杉回了家。
这是联盟反复确认后不得不答应的、唯一能让祁邪平静下来的手段。
第一个星期的时候,祁邪的情况比较严重,根本没有清醒的时候,处于狂躁和焦虑痛苦的边缘。
他虽然压抑着本能不会伤害元幼杉,但也会冲她嘶吼、恐吓,每天晚上元幼杉明明看着他上了床,可他又会自己出来,就蹲在元幼杉卧室的门外,看着十分可怜。
元幼杉没办法,后来又出了一次袭击事件,她就在自己的卧房中给凶戾的小狗打了个地铺。
后来随着祁邪逐渐恢复,他开始拥有了清醒的时候,会对自己失控时作出的事情感觉到羞恼,一整天凶巴巴地臭着脸。
结果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又陷入失控,忍不住跑过来贴贴蹭蹭。
这个阶段的狗勾脾气也很急躁,但格外粘人,并且在一次舔舐时无意间蹭过元幼杉的唇瓣后,就对她的嘴唇格外感兴趣。
元幼杉并不是没谈过恋爱,在那次国宴舞会上,她也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以及祁邪的心意,按理说亲一亲也没什么但大不了的。
但祁邪一旦陷入失控状态,就会变得很不像个人类。
他会发出沉闷却很有磁性的哼哼唧唧,会用尾巴勾勾缠缠,亲吻的时候总会舔她的眼睛,会用尖尖的鲨鱼牙齿轻咬她的舌尖和嘴唇。
这种时候,元幼杉很清楚地知道他没有理智,只有本能,这反而会让她觉得羞耻。
但当她发现祁邪本人清醒过来后更羞耻,甚至会耳朵通红偷偷蹲在屋里不敢见她,她忽然就释怀了。
再然后的某一天,她半夜睡着的时候,被身上的重量猛地惊醒。
本该躺在她床边地铺的祁邪,半夜爬上了她的床,拱拱蹭蹭理直气壮,睁着圆圆的瞳孔用一种无害的神情看着她。
她踹下去,狗勾会锲而不舍地偷偷爬上来,反反复复折腾得她精神萎靡。
元幼杉觉得反正祁邪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就把他当成真正的小狗也没什么,于是她率先作出了妥协,勉强同意他上床。
可她却没想到,狗也是会骗主人的。
坏狗更是会通过装乖、装可怜,来达到自己贪婪掠夺的目的。
她退了一步,狗勾就变本加厉拉低她的底线,会光明正在亲亲蹭蹭,会喉中发出阵阵呜咽护食似得咬住她的指尖。
直到现在她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一睁眼,最先看到的是祁邪。
有的时候元幼杉也会陷入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并不是祁邪乐意的,他其实也深受意识模糊的控制,心里并不欢喜。
但某天她醒来时,看到眉头微蹙的青年紧闭着眼,听到他模模糊糊喊自己的名字,说‘喜欢’的时候,她心中的那点忐忑才逐渐消失。
潜意识的行为其实并不是在违背祁邪,而是在遵从他内心压抑的欲念。
做完早饭,元幼杉一回头就感觉到身后站着人。
洗脸时把发梢都弄得湿漉漉的狗勾看看她,又看看她手里端着的盘子,不需要人招呼就自动跟了上去,坐在桌前。
清醒的时候,祁邪从来不吃甜食。
他甚至会在元幼杉吃甜的时候嗤笑一声,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看她,似乎她是什么很孩子气的小姑娘。
但变成狗勾后,他所有的伪装和骄傲都变成了本能,尝过一次炼乳后经常会偷偷地吃,吃完再过来亲亲舔舔时,带了一嘴的甜蜜味道。
此时元幼杉在烤好的面包上挤上炼乳,提起罐子时,粘稠的糖浆滴在了她的指尖。
她刚放下罐子打算拿张纸巾擦掉,一条细细的尾巴便卷住她的手腕,紧接着头发还有些乱得垂在肩头的狗勾,侧过头垂下脸,咬住了她的指尖。
对于这种情况,她已经习以为常。
但当咬住指尖的牙齿一顿,她敏锐察觉到了变化,抬头看去。
青年的脸凑得很近,这个角度他的鼻梁很挺,长长的眼睫在轻轻颤着,苍白如玉的耳尖也染上了绯红。
元幼杉意识到,祁邪清醒了。
这个姿势颇为尴尬,她想装作没发现地将指尖抽回,而指腹处的尖锐犬齿却稍稍用力,咬住不放。
她有些惊诧地抬起头,视线撞入了青年带着羞恼、不满的黛紫色瞳孔,那里没了理直气壮和懵懂,一片清明;
趁得祁邪绮丽的面孔格外生动。
祁邪咬牙切齿,“你想装作若无其事吗?”
元幼杉:……
其实她是觉得狗勾脸皮太薄也要面子,这些事情拿到明面上说会让他觉得丢脸,到时候又要生闷气。
祁邪猛地逼近,一把抓住她湿润的指尖,在薄薄下唇摩挲,“我们这样,也是普通男女会做的事情么?”
他语气又凶,又带了些委屈,仿佛元幼杉是什么吃干抹净不认账的渣男。
元幼杉一愣,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没想到狗勾会对自己当时的随口之言的耿耿于怀。
“你不许笑。”小狗凶巴巴道,“那天,你到底想说什么。”
“啊……我忘记了。”元幼杉眨眨眼,果不其然看到被逗得恼火的狗勾更凶了,那凛凛的目光像是要把她吞了。
祁邪忽得冷笑一声,“不记得就算了,但这些天你对我不清不楚做了这些事,难道不需要解释一下么?”
元幼杉:?
为什么有坏狗能把倒打一耙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她慢吞吞好脾气道:“那你想要我怎么解释啊,如果不喜欢你,为什么我要纵容你。”
祁邪原本绷着喉结,目光紧张兮兮,当他听到那句喜欢的时候,瞳孔骤然缩紧,身后的尾巴也开始不自觉地甩动。
他强压着心中雀跃,忽得有些得意,“原来你喜欢我。”
轻咳一声,他那双向来冷郁的眉眼间都带了几分笑意,明明身后的尾巴都要甩到天上去了,却强压着唇角拼命让自己显得很平静。
“其实我也,很喜欢你。”
从很久以前,从见到你的第一眼,会一直喜欢亘古不变。
祁邪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这一刻涌上心头的欣喜酸胀和占有欲,让他和喜欢的女孩儿靠得更近了些。
他故作稳健,“既然这样,等‘净化’仪式之后我们就去领证,举办婚宴,你总不能不给我个名分。”
听到‘净化’仪式,元幼杉眼底的笑意忽然顿了顿,半晌没有应声。
距离今年的‘净化’仪式只剩下三天的时间。
这段时间陈波完全没有来上班打卡,因为他前不久在‘污染天梯榜’上的排名,在45左右。
越是到了最终结算的时刻,榜单上的变化就更快,上上下下地来回浮动。
他的名额往下掉了一位后,就彻底坐不住了,打算趁着这几天再去接两个任务刷刷积分。
元幼杉经过了‘科技树’污染暴动后,排名已经升到了20左右,塞琳也一直在30名前后,她们几乎已经确定在今年的名额之内,只等着时间一到就去进行污染净化。
而这恰巧,也是元幼杉一直在等的机会。
察觉到了她的沉默,原本高高兴兴的狗勾心又沉了下来。
祁邪抓住她柔软的指尖,“你不会想赖账吧。”
他那略带不满和幽怨的目光,活像元幼杉是当代陈世美。
元幼杉一噎,半晌无奈道:“我没有啊。”
她神情认真起来,定定看着祁邪的眼眸,“祁邪,如果我们能获得真正的自由,我们就结婚吧。”
这个时候的祁邪还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自由’。
他只是觉得女孩儿漆黑的瞳孔中,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他以为元幼杉在担心的是联盟和议会对他们的钳制,因此也神情郑重地点了头:“好。”
无形之中,一条契约的线像把他们两人连接在了一起。
祁邪喉结微滚,忽然试探着垂首。
他动作很轻,怕惊颤蝴蝶,温热柔软的唇印在元幼杉的唇珠,吻了两下后分离。
这一刻联盟所忌惮孤立的疯狗,主动将扼住脖颈的枷锁递到了主人的手中,从此悲欢尽被掌握。
祁邪向来是孤傲冷僻的,此时旖丽的笑意却冲淡了病气。
他又小心翼翼地捧着元幼杉柔软的脸颊,忍不住吻了吻,这次力道重了些,却珍惜而缱绻。
在异世界流浪狗勾终于有家了。
——
三天之后,新鲜出炉的名单公示在了‘病变’app的首页,从上至下一共50名‘污染种’能力者,来自全联盟各个邦国和城镇。
为首之人雷打不动还是祁邪,元幼杉排在第17位,塞琳第34,陈波正好在49,只差一点就被挤了下去。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元幼杉眼熟的名字,作为联盟的核心城,主城入选的人数可以说是很多的了。
这天天气不算好,天际昏昏沉沉,反复随时都有可能下雨。
元幼杉从早上开始便心不在焉,心情也有些低沉。
或许到了最后的关卡,会让人变得格外纠结。
她又期待自己能堪破‘污染源’的秘密将其拔除、赢了这该死的游戏;
可另一方面她又久违地冒出一些其他的思虑。
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失败了,会不会被联盟发现,会不会被判定为任务失败剔除这个世界。
这种低迷的情绪感染到了祁邪,他以为女孩儿是忌惮接触‘污染源’,安抚道:“没什么好怕的,到时候你看不到那东西,睡一觉就出来了。你现在的污染度不低,快到一半儿了,虽然涨得慢但还是清除掉一些比较保险。”
闻言元幼杉才想起来,祁邪已经连续好几年接触过‘污染源’了。
她忍不住询问了一些情况。
从祁邪的口中得知,‘净化’仪式虽然是去接触‘污染源’,但基于对‘污染源’的保护,被送入核心区的人都会躺在修养皿和修复液中,陷入短暂沉睡。
进入到中途净化的过程,以及最后离开核心区,都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睡一觉污染度就会降低一些。
看着青年绮丽的眉眼,元幼杉有些忍不住了,“祁邪。”
“嗯?”
“你……来自哪里?”
祁邪微微挑眉,想了想道:“不清楚,凭空出现的吧。”
他修长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就是某一天,我一睁开眼,脑袋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全身光裸躺在一架手术台上,浑身插满了管子。我坐起来说了句话,然后那些研究院的人就像见鬼了一样盯着我。”
元幼杉神情出神,想到了一些她不想深究、刻意忽略的东西。
无论是游戏系统,还是那些直播间面板里的观众,都没有提到过S级的副本中,可以同时出现两名玩家。
还没进入副本的时候,她就看到有弹幕说,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祈愿’cp同框了。
也有观众笑嘻嘻开玩笑,说或许呢,毕竟他们俩从最开始就黏在一起,很显然必有什么bug存在。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想让两名玩家同时进入S级副本,无意义打破了游戏运营的规则,这是神迹。
如果祁邪不是玩家,他又是谁
“想什么呢,时间到了。”耳畔祁邪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从其他邦国赶来的队员已经全部到齐了。
一行人难掩激动,跟着穿着银白长袍的研究人员走进了联盟大楼的深处。
在进入一间巨大的、充满了科技的冷硬感的房间后,元幼杉看到地面上排列着一个个胶囊似得椭圆形的‘茧子’。
外体是银色,长度三米左右,能够躺下两个体型一般的人。
不知道这东西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看起来浑然一体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
那些研究人员们逐一开启了‘茧’的启动开关,每一颗‘茧’的中间位置都裂开了一条缝隙,而后上下隔断分离,朝着两边打开。
这是一批机械舱。
舱的内壁看起来是用某种生物的皮子铺垫的,并不冰冷,里面有一层完全透明的液体,但一眼就能看出这并不是水,而是某种质感粘稠的修复液。
研究人员道:“请各位进入舱体之中,里面的修复液是研究院出品,可以通过表皮吸收来修复各位的内外伤势。修复液会没入口鼻,但舱内植入了呼吸和有氧装置,最初大家会感觉到有些冰凉,但绝对不会出现窒息感。”
“为了保证的‘污染源’的机密和各位的安全,请大家务必遵守规定。”
一些第一次入选的人面面相觑,还有些犹豫。
但大多数都是过去参与过‘净化’仪式的,轻车熟路直接踏入机械舱坐了进去。
“放心吧我们之前都是这样的,泡里面真的不难受,睡一觉就结束了,神清气爽。”
祁邪在元幼杉耳边低声道:“别害怕,我看着你进去,有问题就喊我。”
元幼杉定定看了他几眼,最后垂眸点了点头,踏入了机械舱中。
当她躺下时那些冰凉的修复液逐渐没过她的手臂、腹部,最后是口鼻。
她视线中的祁邪像被蒙上了一层水波,竟逐渐变得模糊,她想伸出手撑着身体坐起身体,却觉得手臂非常沉重,只能眼睁睁看着头顶的舱门盖上,光线逐渐变得暗淡。
再然后,她就没有意识了。
——
雾气笼罩之下的颓败国度,到处都笼罩着浓厚的灰绿雾气,可见度也就是低头看看模糊的手指,再远一些的视野就很模糊了。
哪怕是用强力手电照射,也最多增加一米半的视野。
一个全身上下包着白色防护服、背上背着沉重氧气瓶和各种工具包的人,正穿梭在迷雾之中。
她个头并不高,从透明防护面罩中露出一张巴掌的漂亮脸,最多十二三岁的年龄。
尽管背着这样一个同体型极其不相符的大背包,小姑娘依然行动自如跑得飞快,她眼睛里蒙了一层水雾,强忍着要掉不掉的,怀里夹着一个长长的板状物,那是她的移动工具。
她迷路了,准确得说是和她的师父走失了。
这是她肚子在荒野中游荡的第二天,因为燃料耗尽她只能用两条腿走,但很显然她已经很累了。
要不是长年累月的训练和远超过同龄人的身体素质,她早就死在了迷雾荒野中。
两天之前,是女孩儿身为见习‘开荒者’第二次上陆,结果就这么倒霉得遇上了难得一见的群居型雾中怪物。
小队被怪物冲散,她师父把她甩了出去,自己引来了追击的怪物,她只能拼命得跑。
结果最终彻底在迷雾中迷失了方向。
作为难得一见的超优种人,女孩儿从小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她是要做最伟大的开荒者,要带领同胞们活下去的。
但她再怎么坚强,也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这仅仅是她第二次真实得接触到地面和浓雾,比她想象得大太多,也恐怖太多,远远不是模拟室中能比拟的。
她理论知识学得也扎实,知道在陆地上迷失的、找不到地下城入口的人会有多惨。
哪怕在陆地上找到了物资,可上面的浓雾都是强腐蚀性的,一旦氧气罐中的压缩氧耗尽了,要么被憋死,要么脱下面罩呼吸外界的空气。
但空气中存在的毒雾,会先慢慢腐蚀人的皮肤和呼吸道,而后进入内脏就开始腐蚀器官。
最多半天一天的时间,就会因内外皮肉和器官而死,死之前都要承受身体内外剧痛难忍的痛苦。
现如今,女孩儿背后大大的压缩氧气瓶的刻度就只有十分三了,最多还能撑过一天,再之后她也没有氧气了。
“师父……呜呜师父你在哪儿?”
小姑娘到底还是害怕,她恐惧在雾气中被毒死,也害怕遇上毒雾中的怪物,眼泪一串串从眼眶中溢出,却只敢抿着唇可怜巴巴地小声啜泣。
她的肩膀酸痛,双腿也像灌了铅似得沉重,哪怕雾中不分昼夜,可她身心俱疲实在走不下去了。
没有办法,小姑娘只能吸着鼻涕,到处寻找可以落脚的破败建筑。
她又走了一段时间,终于影影绰绰看到了一扇掉色的漆红大门。
这建筑颇为阔绰,四面的墙已经破败得参差不齐,但仍然能看到两边一直延伸到雾中,门上的匾早已看不清是什么字什么花纹,但女孩儿在理论课中学过旧时代的文化知识,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一座神庙。
一座旧时代供奉天地神明的庙宇。
尽管末世后早就无人信神,但看到这样的地方天生就给了她一点安全感,她吸吸鼻子,用力推开了漆红大门。
门缝发出沉沉的‘吱吖’声,像是旧时代文明的哀嚎,小姑娘打了个哆嗦,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她将大门掩上,这才发现四周的院子和门似乎是有点用处的,雾气好像淡了一些。
眼睛一亮,小姑娘跑进了空旷破败的内院,惊讶发现里面的雾气更淡了,连内部的陈设都清晰可见。
尽管那些壁画和桌子早已被腐蚀得斑驳不堪,但整体来看,这里的侵蚀程度是远远低于雾中其他建筑的。
她心里有些高兴,一是觉得书里果然没有骗人,神明是会保佑人的;
另一方面她觉得自己不用躺在破败的墙体下,在浓雾中惊惧入睡,时时刻刻害怕周围有怪物出没。
她放下了背上沉得要命的包裹,想了想又抱紧了些,开始检查自己的东西。
机械电板早就没电了,但她舍不得扔,因为制作这样一个地上工具所需的材料非常昂贵,不知道是多少同胞们上月的工资。
她又开始清点着自己的物资,看着看着她一瘪嘴,终于在空旷无人的神庙中号啕大哭。
干粮还有一块,水还有不到500毫升。
不出意外得话,她快要死了。
女孩儿越哭越伤心,隔着防护面罩她还擦不了眼泪,死亡的恐惧和委屈让她格外投入,连身边什么时候多出了个人来都不知道。
那人踌躇半天,想伸出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又想开口安慰两句,可怕吓到那个小姑娘最终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闭着眼哭。
哭得累了,女孩儿终于红着眼慢慢停了,她一抬头,就这么直直对上身边人的目光。
那人手忙脚乱,“你别怕!”
“我为什么要怕。”她打了个嗝,“你长得真好看呜呜。”
这的确是女孩儿自出生以来,见过得长得最好看的人。
他个头非常得高,至少在女孩儿看来像个巨人,蹲下来的时候那张脸就显得更好看了。
鼻峰很挺,皮肤很白,眉眼深邃得像画一样,目光却很温暖,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垂在的身后和肩头,鼻尖上点着一颗小小红痣。
一袭月白的长衫看起来古里古怪,至少女孩儿从没见过有人这么穿,但非常好看也格外干净,从袖口探出的手指修长如玉。
总之,用女孩儿的话来说,这是一个一看就很贵、很干净、很香的人。
她眨巴眨巴染着泪珠的眼睛,“你是谁啊,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
“你怎么没穿防护服?连氧气瓶都没带?!”她终于后知后觉睁大了眼睛,半晌语气怜悯:“你真可怜,也是走丢的开荒者吧。”
不是所有的开荒者,都像女孩儿一样体制极其优秀,大多数人只是经过训练后体能强一点的普通人。
曾经女孩儿的师父在开荒途中,往往会遇到一些腐蚀得厉害的尸骨,把它们收捡带回地下城。
这些人都是在荒野迷雾中又渴又饿,实在没有体力后,就会把身上沉重的包裹一个个拖掉扔了。
但脱得这么干净的,女孩儿还是第一次见。
“你不能自暴自弃啊,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她神情纠结,回头看看自己氧气瓶上的刻度,又看了看面前格外英俊出尘的男人,终于咬牙做出了决定。
于是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已经空了的小型蓄氧瓶,又把大罐子里的压缩氧往小瓶子里放,很快本就不多的刻度更浅了。
女孩儿一脸肉痛地递给对方,“拿去用。”
她又把自己唯一的一块干粮掰成两半,也递给了他,“诺,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啦,有个一起死掉的陪着也挺好的,水得话我没有多余的瓶子了,你得等我喝了再留给你。”
男人垂眸看着女孩儿手中的东西,又抬眼看了看她。
这时女孩儿才发现,他的瞳孔更是好看得惊人,是半透明的琉璃色泽,格外通透。
如果是这样好看的人,给他东西也没什么值得心疼的。
男人忽然笑了一下,把从来没见过世面的地下世界的小乡巴佬看呆了,她结结巴巴:“你、你是哪个区的开荒者啊?”
“我不是开荒者。”
他的声音也格外好听,有种很特殊磁性,像细碎的电流撒入深海,配上他温和漂亮的笑眼,哪怕女孩儿还没到情窦初开的年龄,也看花了眼。
她稀里糊涂问道:“那你是什么?”
“我?”男人语气温和,“我是神明。”
“你心态也挺好得嘛,这个时候了还能和我开玩笑。”女孩儿发红的杏眼和鼻尖笑起来时,很有感染力,“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明啦!”
她抬头看看斑驳破败的神庙,神情认真,“如果真的有神,为什么连自己的房子都看不好呢?为什么不能帮我们清理掉末世里的雾气呢?为什么不能给我们很多食物和资源呢……”
男人神情怔忪,忽然露出一种很难过的神情,“抱歉。”
女孩儿摆着手,“你干嘛要给我道歉,你又不是这里的神。”
“我是别处来的神明,恰巧在这里停顿。”
“这里只有烂房子和怪物,你在这里停顿做什么?”
“……”
“好吧,那你是神怎么连个氧气瓶和干粮饼都没有,还要我给你?”
“神是不用这些东西的,我出来是因为……”男人轻轻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无奈。
因为小姑娘哭得太伤心,可怜兮兮。
“哼哼。”女孩儿晃了晃脚尖,并没有再去反驳男人了,虽然她早已过了会被轻易欺骗的年龄,但人家也是为了安慰自己嘛。
一看这个人就是身体很弱的那种开荒者,孤零零迷失在这里,氧气瓶也丢光了,比自己还可怜。
她抬头看看身边的人,“那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对方很给面子,“你是谁。”
“我是我们第十一区今年最优秀的学生,我师父说了,全地下城都没有比我性能更优秀的人,我是十年才会出一个的天才极优种!”她骄傲得扬起了下巴,“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男人沉默片刻,有些歉疚,“我不知道。”
小姑娘顿时连悲伤都顾不上了,有些跳脚,“你连我都不知道?我叫元幼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