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进隔壁的房门时,元幼杉还没解除自己眼中的‘线性世界’。
在机动队测试之后,她才知道这是机械型的‘污染种’会衍生出的一种通感能力,她能力施展范围内的任何东西,都被她的囊括在其中。
因此她能精准感受到屋中强烈的信息波动,锁定动乱爆发的位置。
原先屋中的那个生物给她的感觉,仅仅是混乱强大,但随着陈波的闯入和对峙,两股明显躁动起来的信息波动,在线性的世界中乱窜。
刚刚闯入客厅,尽管元幼杉看不到周围的家具设施,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但她依然凭借着对数字和线条所构成的领域的完全掌控,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细微波动。
她那双银白色的机械瞳孔,几近冷漠地定格着,脚下伸出的步子却朝左一旋,整个人轻轻巧巧向旁边侧身一缩。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股热浪夹杂着细微的碎屑,贴着她的脸颊向后冲散,把她头顶的棒球帽都吹掉了。
一声尖锐的利叫让她耳膜发痒。
元幼杉眨了眨眼睛,银色的瞳孔一抖,重新恢复了漆黑,取消了‘线性世界’能力后,她面前的景象便一览无遗。
作为一个旧时代工厂遗留的住宅区,这些老旧的平房仍然是过去的砖石材料,尽管已经进行过一次维修和建设,但仍然存在种种毛病。
墙皮脱落、管道漏水、没有恒温调节器无法控制屋内温度……甚至有时主城下暴雨的时候还会有雨水从墙缝中渗入。
之所以要住在这种混乱、破败的地方,还是因为这些生来贫苦也平庸的四等公民们,没有钱。
这一家四口是这样,隔壁的贾女士也是这样。
只不过他们一个是因为有重病的孩子要吃药,拖垮了家底;
一个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摆脱低等公民和贫穷的命运,拼了命地赚钱省钱,都拿来给儿子在副城区的大学交学费。
平房因为地势低,又被周边无数工厂和高耸大楼包围着,根本见不到阳光,屋里一片灰暗。
元幼杉看到墙壁上贴着淡蓝色的劣质墙纸,角落用防水胶布细心贴合着,几张儿童画还贴在客厅的墙壁上;
桌椅和橱柜有的是老旧的几手货,有的干脆就是家中男主人自己用废弃木板和铁板拼接的。
哪怕他们已经这么穷了,依然有在认真而努力地活着,足以从这些小细节中看到平凡而温馨的一家人。
如今这些温馨,全都被打碎。
大片大片干涸的暗红血渍,泼洒在四周的水泥墙壁和地面上,因为材质特殊,那些鲜血早已深深地渗透到了水泥的内部;
哪怕用再多的水冲刷清洗,恐怕都会留下绯红的印记。
这些血迹量很大,估摸着是一两天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就有了,这么长时间在密封的空间内发酵、变质,形成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冲天臭气。
简直就是个凶案现场。
任凭谁都清楚,这么大的出血量和如此严重的场面,当事人应该活不成了。
说来奇怪,这么大的味道按理说在外面就该闻到了,但无论是之前来过的红海区特战队员,还是元幼杉和陈波,都没有闻到这股味道;
反而是她一进入房间,便熏得眼角发痒。
此时屋子里的桌椅和天花板的吊灯,都因为攻击和子弹的扫射倒了一地,陈波就站在客厅的中央,变为机械武器的双臂直指着天花板顶。
元幼杉看了过去。
一团巨大的肉块、或者说是生物,此时正死死扒在天花板的对角处,那肉团很大直径最少有两米,就像平房内部生了一颗巨大的瘤子,还在轻轻蠕动着。
那些尖锐的嘶吼声,应当就是从这东西的口中发出的。
“这是……什么鬼东西?!”元幼杉目光中满是惊诧和忌惮。
陈波没有回头,目光死死盯着头顶的巨型肉瘤,咬牙开口道:“他奶奶的,这回真是倒了大霉了!!这哪里是什么三级任务,至少也是二级以上了,那个污染病的小孩儿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变成‘畸变种’了!”
他右手慢慢挪动到腰部,十二口枪管组成的冲锋类机械武器,飞快形变成出了两根铁杆,就像一对小夹子。
那夹子伸入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根蓝色的软管,送到嘴边被他咬破一个口子后,用嘴巴叼着软管吸了里面的液体。
“呸。”吐掉空了管子,陈波的脸色并不好看,这东西的口味应该挺差的。
而元幼杉则注意到,青年一边的肩膀处畸变成出一块椭圆形的、像胶囊一样的机械管,镶嵌在肩头。
他刚刚畸变的时候,那胶囊管是全绿色的。
在进行了一场射击和扫射后,此时胶囊管有一大半已经变透明了,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绿色。
在陈波喝掉了那管子里的液体后,肩头的胶囊也重新填充满了绿色,就像补全了能量。
看来就算变成了机械体、能够和真正的武器毫无差距,但打出的子弹却不是凭空出现的。
那胶囊里绿色能量代表的,应该就是陈波能打的子弹多少。
陈波哑声斥道:“你快走,尽快回队里通报消息,我拖着这东西。”
“恐怕不行……”元幼杉神色也有些凝重,她环顾四周才发现,一旦踏入这间房屋后就像踏入了特殊的领域之中。
身后被打烂的大门还静静躺在地上,那扇洞口不知何时被封死了,回头时竟变成了严丝合缝的墙壁。
哪怕她用机械化的手臂去用力击打,仍然纹丝不动,这显然不正常。
元幼杉的目光缓缓落在斜上方的肉块上,“陈前辈,我在隔壁贾女士的家里只找到了她的手机……”
后面的话她没说,因为显而易见的事情不需要就不需要讲了。
只见那吸附在天花板上的巨大肉瘤,是一团红黑色的血肉,还在微微收缩,那些裸露在外的血肉组织上还能看到一很根肉筋,以及细微的血管,就像是某种生物被扒了皮、溃烂得只剩下这些肉块。
另一种刺鼻的恶臭,同屋中的腐烂的血腥气融为一体。
仔细看去,这个不规则的肉块正中央,生着一颗人头。
那是一颗人类小女孩儿的头颅,肉圆脸、全黑没有一点杂色的大眼睛,脸颊上长着一颗兵乓球大小的鼓包,破坏了那份可爱。
这应当就是这个家中的小女儿——也就是那个身患污染病后,完全失控的‘畸变种’。
她咧着嘴天真笑着,一滴滴粘液从她的口中滴落,“大哥哥,你为什么要打真真,真真好痛哦。”
“不要打真真,不能打我的宝贝女儿……”
“你们都是坏人,都欺负妹妹!”
“她是好孩子,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们?!”
随着那小姑娘的人头说完话,声调各异的声音便从那蠕动收缩的肉球中传出。
有男有女,还有稚嫩孩童的声音,或是哀怨或是愤怒。
那些声音的来源,是肉球其他部位上扭曲出的人脸,不算小女孩儿自己也足足有四个。
除此之外,明显属于不同人的四肢和躯干,都被扭曲成麻花般地,和整颗巨大的肉球融为一体,勉强能从那些猩红血肉的扭曲方向,看出这些被扭曲的人体。
一对略显年轻的中年男女应该是这家的大人,他们的脸上情绪分明,一个在流眼泪、一个在怒骂。
另一个男孩子目光空洞,看面相最多也就八九岁,勉强从肉球中伸出一对溃烂的手掌,抱住了小女孩儿的头。
在这‘其乐融融’的阖家团圆中,还有一颗神情惊恐而痛苦的头颅,在尖叫着。
这是一个看面相五十来岁的女人,头发凌乱,微胖的身躯完全被扭曲成肉泥,和这个球体融为一体无法分割。
她外突的眼球满是红血丝,是这些头颅中唯一一个还有眼白的,尽管她的身躯已经被扭曲着融入肉瘤中,但她似乎还活着、神情也格外生动。
失踪的贾女士,已经找到了。
听到元幼杉的声音,她哭嚎着:“救救我!我不想变成怪物,不能变成怪物啊!!”
贾女士旁边的男性头颅猛然拔高声调:“我女儿才不是怪物,她只是生病了!真真不是怪物……都怪你!!”
他那张看起来还是人类的脸,忽然变得扭曲狰狞,一团蠕动的猩红血肉连接着那颗脑袋,不断伸长,画面十分恐怖。
父亲的头被那血肉支着摇晃,张开满是锯齿的大嘴,一口咬住了贾女士的脸,在惨叫声中直接撕裂了她的脸皮和鼻子。
“都怪你多管闲事!如果没有你,我们一家人会幸福地、永永远远生活在一起!!”
“该死!所有想要拆散我们一家人的,都该死!想抢走真真的人也该死!”
“……”
其他两颗头颅也开始尖叫起来,不断蠕动着伸长后,去撕咬贾女士的头。
不过三两秒的时间,整个房间中便只剩下让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
而那小女孩儿只是咧着嘴嘻嘻笑着,“爸爸妈妈和哥哥,我们永不分离,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人!”
那还在撕扯着血肉、满脸血浆的男性头颅面孔上,露出惊恐的神情。
“没错,我们不会分离,永远不会抛下真真……”
这样诡异而恐怖的画面,完全超出了元幼杉对于怪物的想象力。
她甚至不知道贾女士、以及其他三个人到底是活着还是死的。
但至少能确定,这家人是小女孩儿变成‘畸变种’后,其他所有人都被波及到了,说不定上一批特战队员上门的时候,这个家里面就只剩下这个怪物了。
而它身上的脑袋每一个都能说话,自然也就伪装了其他人还在家、活着的错觉。
元幼杉心想,难怪她用‘线性能力’时觉得这‘畸变种’的信息格外复杂,让她觉得是一个生物,可又有种人数颇多的感觉。
在那肉球上的头颅们还在语无伦次地尖叫时,陈波已经压低了声音,快速和元幼杉交谈着。
“这竟然是个有特殊能力的‘畸变种’,它应该是将这栋房子当成了巢了,进来的一切东西甚至是气味声音,都很难传出巢之外。”陈波说:“还有它这种融合污染的能力,是一种非常棘手的污染类型……”
越说陈波的脸色越差,“它可以通过辐射污染,不断将四周的生物转化成自己的附属。”
“最低也是第二等级的‘畸变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