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五杯奶茶

虎杖悠仁呆住, 长了嘴巴却忘记自己要说话,无措的看着阿慕。他其实并不清楚阿慕的告白是源自于‘不习惯和他分开’还是真的喜欢他。

但这种被人一头摁进了水里, 脸颊撞到水下漂流的花瓣和树枝, 被塞进装满橘子皮的罐头里的感觉,让年轻的男孩子失去了分辨力。

所有外界的声音落进他耳朵里时,都好像模模糊糊的隔了一层屏障。唯独阿慕的声音是清晰的, 唯独她掉下来的眼泪是清晰的。

虎杖悠仁感觉自己喉咙有点干涩,无意识的舔了舔唇:“阿慕, 喜欢一个人和做永远的好朋友是两回事。”

“互相喜欢的人会做很多朋友之间不能做的事情。”

他牵起阿慕的手——不像平时一样随意握着,而是用手指一根一根拨开少女纤细的手指。

阿慕并不算矮, 但和虎杖悠仁比起来, 仍旧显得娇小。性别差异也体现在骨架上, 他手指曲起卡进阿慕指缝时,只要稍微用力, 阿慕的手指指尖就无法互相碰到了。

会完全被少年修长而粗大的手指撑开。

诡异的危机感。

阿慕眨了眨眼,等待着虎杖悠仁的下文。

十指相扣着,虎杖悠仁牵高她的手:“互相喜欢的人会这样牵手。”

他将少女苍白发凉的手背贴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明明耳朵红得不得了, 仍旧故作镇定:“互相喜欢的人会这样触碰对方。”

做到这一步, 虎杖悠仁刻意停顿了一下。他垂眼, 棕红色瞳孔注视阿慕。和他极具有侵略性的动作相反, 虎杖悠仁的眼瞳很干净。

干净的, 没有任何欲念,又赤忱明亮。

他盯得阿慕心脏乱跳, 呼吸都困难, 视线下意识的想要躲闪, 手却抽不回来。甚至在察觉到阿慕意图抽回那只手后, 虎杖悠仁稍微用了点力,手指指尖按着她的手背,按出柔软的肉窝,把那块皮肤也按得泛红。

雪花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瞬间又被年轻肉体的温度融化。阿慕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手原来也可以在冬天这么热,掌心紧张的似乎都在冒汗。

虎杖悠仁略微偏过头,阿慕的手掌侧面触碰到他深陷的眼窝,鼻梁骨的侧面,和柔软的唇角。少年的皮肤并不像女孩子那样娇嫩,有常年运动晒出来的健康的蜜色,反而衬托得阿慕的手格外洁白。

阿慕紧张的蜷缩起手指,手指尖几乎挨蹭着虎杖悠仁的下眼睑划过去。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发晕,好像是缺氧,又好像是呼吸的问题——腿软得差点要坐在地上,又被莫名的力量支撑着,站稳了。

虎杖悠仁轻轻贴着少女的手掌:“互相喜欢的人会做比这种程度更……更糟糕的事情。”

“阿慕,我的喜欢是这样的喜欢,你明白吗?”

说完这句话,虎杖悠仁感觉自己的脸可以拿来煎鸡蛋了。但他强撑着,攥紧阿慕试图抽回去的手。

他忽然间觉得这是个好机会。阿慕那么别扭的人,会说出那样直接的话,一定是非常难过。

他想——就算阿慕对他不是恋爱的喜欢,至少,至少在阿慕心目中,他也是非常重要的朋友了!

要对朋友坦诚相待。

阿慕的脑袋晕晕乎乎的。直到虎杖悠仁松了手,她还呆呆的把手摁在虎杖悠仁脸上,虎杖悠仁也没有提醒她,涨红了脸,视线游离。

刚才一瞬间鼓起的勇气消散之后,他羞耻得想找条河跳进去冷静一下。

蓦然反应过来,阿慕睁大了眼睛:“啊,这种——你的意思是——你对我的喜欢是……”

虎杖悠仁猛地后退一大步,九十度猛鞠躬,愧疚又脸热的承认:“是,是这种意思。如果你觉得恶心的话可以骂我!非常抱歉对你有这种肮脏的想法!”

他后退的太突然了。阿慕的手都还没有收回来,维持着抬在半空中的姿势,茫然:“啊……”

等……等等!

居然不是养女儿吗?!

居然也喜欢自己吗?!

阿慕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手腕突然就被人攥住。她被拽着后退了一大步,后脑勺撞到某人胸口,阿慕抬头,看见爸爸黑锅底似的脸。

她眉心一跳,下意识:“老爸?”

“阿慕你别说话!”

齐木爸爸咬牙切齿,一手拽过女儿,一手拿着扫雪用的扫把,脸上挤出一个狰狞到可以直接去拍鬼片的笑脸:“来,臭小子,说清楚点,你对我的宝贝女儿有什么想法?”

阿慕试图从爸爸身后冒头:“他不是……”

齐木爸爸胆大包天直接上手把女儿脑袋又按回自己身后:“阿慕你别担心,爸爸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阿慕努力扒拉爸爸按在自己头顶上的手:“不是,爸爸你听我解释……”

齐木爸爸露出痛心的表情:“不用解释,你放心,爸爸明天会自己去警察局自首的。”

阿慕:“……”

不要直接把频道给我调到了法制节目阿喂!!!

虎杖悠仁也是个死脑筋。看见齐木爸爸手里那么大一根的扫雪扫把,又是一个九十度鞠躬:“对不起!齐木爸爸!我不应该……”

齐木爸爸震怒:“什么爸爸?不准叫我爸爸!谁是你爸爸!住嘴!”

震怒的老父亲抄起扫把就想对着某个要拐走自己女儿的臭流氓一阵输出,结果因为过度激动,一举手把自己腰给闪了。

捂住自己咔嚓作响的腰,齐木爸爸,再起不能。

阿慕连忙上前扶住齐木爸爸:“……都说了让你不要太激动啊!你以为我是担心你吗?我是担心虎杖失手碰你一下明天他就要去局子里自首了。”

齐木爸爸悲愤:“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战斗力吗?”

阿慕懒得说话,毕竟齐木爸爸作为一个中年男人,真的很重。虎杖悠仁看出了她的吃力,连忙过来帮忙搀扶齐木爸爸。

齐木爸爸试图挣扎:“你不要过来!”

阿慕冷漠脸:“再废话就把你扔在大街上冻成冰雕。”

齐木爸爸悻悻的闭嘴,但全程严防死守,以身做墙,坚决不让旁边的臭小子有任何机会和宝贝女儿说话。

实际上虎杖悠仁现在也忐忑的不太敢和阿慕说话。

这边距离齐木家已经很近了。齐木爸爸就是被妈妈打发出来扫门口的积雪,才会撞上不远处两个小年轻在说话。

扶着齐木爸爸到了门口,齐木爸爸立刻迫不及待的把手从虎杖悠仁怀里抽走,催促他:“快走快走快走——”

虎杖悠仁悄悄瞥了眼阿慕,嘴上担心道:“那个,齐木叔叔,你的腰没事吧?”

齐木爸爸强撑着闪了的腰,挡在他面前:“你现在马上走,我就不会有事,快走快走。”

说着,他按住虎杖悠仁的肩膀推着他往外走。虎杖悠仁无法,只好先离开。

齐木爸爸抱着扫把,虎视眈眈的站在门口。等他确认虎杖悠仁进隔壁屋子之后,才退回自家院子里,一把关上房门,哼哼唧唧:“别以为我看不出这种年轻人的把戏。想当初我追妈妈的时候都已经把这些小把戏玩过一遍了。阿慕我跟你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不管他和你说了什么……阿慕?阿慕!唉你别扔下爸爸一个人走啊,爸爸腰好痛走不动呜呜呜——”

已经走到门槛上的阿慕,没好气的折回来扶着爸爸进屋。

吃饭的时候又省略若干齐木爸爸苦口婆心的教导,虽然落进阿慕耳朵里全部都自动转化成背景音。

不能怪她,因为齐木爸爸太容易担心了。

她小时候一感冒,齐木爸爸都直接想到了以后如果女儿身患绝症他应该先卖房还是先卖车这种智障问题了。在齐木家,唯一可靠的长辈只有妈妈——阿慕一直是这样坚定的认为的。

吃过饭回到自己房间,阿慕扑进被窝里,像条晾好的小鱼干一样,一动不动。

鱼干躺了十几分钟,阿慕原本平静的脸逐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热涨红。她深呼吸,用手贴了贴自己的脸——本意是降温,结果发现自己的手心也是热热的。

手贴脸降温无效了。阿慕在床上翻了个身,面朝着天花板,眨了眨眼。

面朝上的时候,阿慕后脑勺扎起来的低马尾就有点咯人了。她伸手把低马尾解散,然后举着那条小星星发绳,举高。

屋顶的灯光透过发绳四散开各种光彩,阿慕一缩手,将发绳攥在手心,贴近自己心口:那里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清晰的好像扯动着胃部与心跳。

耳朵也变得热热的,和脸颊一样。

感觉都能听见血液咕咚咕咚从耳朵的毛细血管里跑过去。

阿慕一翻身,又把脸埋进被子里,呼吸热而局促的铺在脸上。她锤了锤软绵绵的床铺,又忍不住去按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

然后没忍住笑出了声。

“嘿嘿——”

他也喜欢我。

不是单恋唉!

初恋大成功!!!

不愧是我,我可真是个小天才!

糟糕,好像太高兴了,感觉心脏哐当哐当的要飞出车轨的感觉!

阿慕又翻了个身,拍拍自己脸颊——她忘记了自己之前已经翻身很多次了,又翻身的瞬间,扑通一声摔到了毯子上。

好在地板上铺着毯子,还扔着很多抱枕,即使摔上去也不是很疼。她摔到地板上后愣了两秒,然后意识到自己摔跤了。随手捞过一个抱枕用力按进怀里,阿慕下巴抵着抱枕软绵绵的脑袋,又摸了摸自己刚刚摔下来时磕到的后脑勺,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

意识到自己笑了。阿慕赶紧用手指按着自己嘴角往下,压下去,嘴角自己又翘起来,于是再压下去,又翘起来。

阿慕干脆低头把整张脸都埋进玩偶里面。

直到闷得头都有点晕,阿慕才晕晕乎乎的从玩偶里面抬起头。

今天晚上和竹马的每一句对话都像是国文课必背课文一样在她脑子里打转。阿慕翻来覆去,然后下定决心;她利落的爬起来,拉开窗户的窗帘,看向对面。

对面是拉着窗帘的。

虎杖悠仁平时可从来不拉窗帘。

阿慕打开窗户,顺手从自己课桌上拿了一盒巧克力,砸过去。

巧克力包装砸到对面窗户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巧克力也跟着落到窗户的窗台上。

虎杖悠仁正躺在床上懊恼。他越想越觉得今天太冲动了——我在干什么啊?告白就告白!我牵阿慕的手干什么?

阿慕都被我吓得不说话了!

她明天肯定不理我了。但是好不容易把话都说出去了,总不能为了维持朋友的关系,又冲过去和阿慕说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吧?

这样更可恶了,看起来就像个渣男……

窗户上突如其来的响动打断了虎杖悠仁的思绪。

他疑惑的拉开窗帘,顺便把窗户也打开,看见窗台上落着一盒巧克力。虎杖悠仁愣了愣,看向对面。

对面窗户关着,但是窗帘没有关。屋子里的灯光清楚照着贴在窗户上的几张便利贴。

【我知道你的喜欢是哪种喜欢了。我也是那种喜欢。】

【看在你那么喜欢我的份上,勉为其难的答应你了。】

虎杖悠仁:“……唉?”

一只手从窗户底下伸出手,刷刷刷的把那几张便利贴撕掉。不等虎杖悠仁开口,那只手很快又伸上来,啪啪啪的重新往窗户上贴了几张便利贴。

【我答应你了,从今天开始交往吧。】

把那几张便利贴贴上去之后,阿慕紧张的蹲在窗户底下,手心那几张便利贴都被她攥得皱皱巴巴的了。她侧过头,悄悄把耳朵贴在墙壁上。

但是墙壁太厚了,除了一点风的声音之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她蹙眉捏着那几张便利贴可劲揉搓,小声碎碎念:“他到底看见没有啊?看见了?没看见?看见了他也不吱一声?”

“他不会根本没有开窗户看吧?”

“那我……那我就伸出头去看一眼!如果那个笨蛋没看见的话就算了,立刻把便利贴全部冲进厕所里!”

握紧拳头数个深呼吸后,做好心理建设的阿慕小心翼翼从窗户底下探出脑袋。

结果刚好看见窗户外面蹲着的樱粉短发的少年。

两人大眼瞪小眼,阿慕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什么时候蹲这的?他就蹲在上面一直看我蹲在下面?

窗户是没有反锁的,但虎杖悠仁仍旧等阿慕发现自己之后,再戳了戳窗户。阿慕会意,把窗户打开:“你……”

虎杖悠仁把手摊开伸到她面前:“你的巧克力。”

阿慕:“……哦。”

她从虎杖悠仁手心拿走了那块巧克力,虎杖悠仁顺势攥住她的手指。阿慕不安的眨了眨眼,左顾右盼:“还、还有什么事吗?”

他的手指太热了,阿慕觉得自己脸上好像又重新热起来了,肯定都是被虎杖悠仁传染的!

和阿慕局促紧张的转移视线不同,虎杖悠仁直接又热烈的盯着她,随即眉目舒展,笑容晴朗:“没有什么事了,就是想牵一下喜欢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