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牙痛, 阿慕午饭也很没有胃口,随便扒拉两口, 又把饭盒给盖回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放学, 她焉吧焉吧的收拾了东西,把书包挂在身前,慢悠悠挪到虎杖悠仁身边, 眼神示意他该放学了。
牙痛,不想说话。
虎杖悠仁接过她的书包一起背着, 两人并肩出了教室。
虎杖悠仁:“你今天中午都没怎么吃饭。”
阿慕偏过头,看着走廊外面铺满雪的学校:“没有胃口。”
不应该是这句话的。
按照他们的关系, 她应该坦然的说我智齿发炎了不舒服, 然后再理直气壮的要求虎杖悠仁去帮自己打热水回来。毕竟他们是关系很好的青梅竹马——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然后就会被虎杖悠仁拉着去看牙医。
虽然阿慕确实有点害怕看牙医。但不该害怕到连智齿发炎也不敢告诉虎杖悠仁。
至少她觉得不应该到这一步的。
但为什么呢?
有些和牙齿一样隐秘的秘密, 她咬着那点卷吧起来的痛意,同样不想宣之于口。
变得奇怪了起来, 她。
虎杖悠仁想到自己书包里装着的那袋甜品。因为阿慕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看,所以他没有把甜品拿出来。
他绕到阿慕正面,半弯腰盯着的她:“只是胃口不好吗?你脸色看起来也有点差……感冒了?”
联系到阿慕并不算太好的抗冻能力,虎杖悠仁没有多想, 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他的手心很热, 而阿慕的额头却是冰冰凉凉的。
他的手指搭在阿慕眉骨, 阿慕下意识的, 略微仰视着去看他。
她眨了眨眼, 眼皮轻扯着掠过虎杖悠仁尾指。轻柔的触碰,明明只是眼皮, 却好像是嘴唇。
虎杖悠仁保持着手掌按在阿慕额头上的动作, 愣了愣。阿慕退后一步, 视线与他错开:“没有感冒。只是胃口不好……天气太冷了而已。”
她含糊其辞的扯了个借口, 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这个借口不太靠谱。但转念一想:如果是虎杖的话,应该会相信才对。
虎杖悠仁:“啊,是、是这样吗?”
阿慕:“就是这样。”
虎杖悠仁把手塞进自己外套口袋,紧张的握成拳头,不知所措,又想摸摸自己的鼻尖。
昨天台阶上夸张的积雪,早就已经被扫雪车清理干净,又露出积着一层薄雪的灰色方砖地板。阿慕无意识沿着方砖地板边缘线走,走着走着,又摸摸自己左边脸颊,蹙眉抿唇。
等她把手放下时,虎杖悠仁忽然伸手一戳她左边脸颊。
阿慕一哆嗦,倒吸口冷气,痛得眼泪先过于脑子的往下掉。她抬头,虎杖悠仁就看见小青梅长长翘翘的眼睫都湿透了,眼眶也湿润而泛红,一颗眼泪缀在她眼睑上。
她一皱眉,那颗泪珠可怜兮兮的往下掉,顺着圆润的脸颊,晃晃悠悠挂到下巴上,然后被羽绒服毛茸茸的领子沾走。
虎杖悠仁慌张的抬起手想给她擦眼泪,手抬起来之后又不知道往哪里下手好,滑稽的绕着阿慕打转,结结巴巴:“我戳痛你了吗?别,别哭啊——要不然你戳回来?是牙齿痛吗?智齿发炎吗?”
阿慕吸了吸鼻子,超凶:“不是!”
虎杖悠仁一米七多的个子,被凶了也不敢说话,可怜巴巴的垂着脑袋,弱气抗议:“但你不是牙齿痛吗?就,戳一下都痛哭了……”
“要不然还是去看牙医吧?”
阿慕捂住自己脸颊,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睛:“不要!我有吃消炎药,过几天它就可以自己好了!”
虎杖悠仁苦口婆心的劝:“但还是去牙医那边检查一下比较好吧?万一不止是发炎呢?”
阿慕捂住脸颊,用实际行动回答了虎杖悠仁——她直接转过身去,背对着虎杖悠仁加快脚步。虎杖悠仁无奈,也跟着稍微加快了一点脚步,边走边劝:“而且你都痛成这样了,晚上饭也没办法吃啊。”
阿慕捂住耳朵,坚定:“听不见。”
她加快脚步继续小跑,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被虎杖悠仁卡着胳膊底下拎了起来。因为阿慕穿得很厚,虎杖悠仁甚至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勒到她。
阿慕蹬了蹬腿,没能踩到实地。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干咳一声,仰头看着天空:“街对面有一家牙科诊所,我们去那边看看?”
阿慕用力拍了拍他的小臂:“我不去!你松手!”
虎杖悠仁假装没听见。他本来想学习太田拎田中的方式,但是想了想,还是谨慎的换成了单手抱,小声道:“可是很近了啊,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
阿慕胳膊撑在虎杖悠仁肩膀上,面无表情的捏着他脸蛋:“我不去,你松手。”
感觉到阿慕语气不那么坚定了,虎杖悠仁加快脚步,抱着人走到牙科诊所面前,松手把她往地上一杵,温声哄她:“就检查一下,很快的。”
阿慕揪着虎杖悠仁的书包带子,冷漠脸:“你看我信你的鬼话吗?”
虎杖悠仁笑容灿烂,转头对着牙科诊所门口的护士小姐道:“我朋友要检查牙齿!请问在哪里拿号?”
阿慕:“……”
虽然十万分的不愿意,但还是被虎杖悠仁拖进了牙科诊所。在他们前面正好排着一个要拔牙的小孩儿,哭得哇哇的,声音从检查牙齿的独立房间门缝里直透到外面来。
阿慕僵硬的往大门那边挪了一步。虎杖悠仁一把攥住她袖口,安慰她:“我们就检查一下,不拔牙,没关系的。”
阿慕:“……我又不害怕!”
强调完,她继续抓紧虎杖悠仁的书包带子,在他旁边坐下。
一个医生拿着病历本从里面办公室里出来:“齐木慕斯?”
阿慕站起来:“我——”
医生颔首,戴上口罩:“进来吧。”
虎杖悠仁主动举起手:“医生,我可以陪同吗?”
医生有点诧异,但很快反应过来,点头:“可以啊,进来吧。”
独立房间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阿慕一进去就立刻变得高度紧张起来。她在医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医生:“智齿发炎吗?”
阿慕:“……应该是?”
医生往本子上写了行蚯蚓爬似的字,继续道:“你这个年纪一般不会长智齿,先检查看看吧,去那边椅子上躺下。”
“啊对了,让你小男友别一直盯着我了,他盯太紧了我也怪紧张的。”
看出阿慕紧张,医生抬头笑着开了句玩笑。
阿慕顾盼左右:“他不是我男朋友!”
虎杖悠仁接上:“就是——朋友。”
医生耸了耸肩:“都行都行,唉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们小年轻的花样了。来吧,检查一下。”
阿慕:“……”
感觉会越描越黑,她干脆放弃了解释,乖乖躺到躺椅上,张开嘴让医生检查牙齿。
医生用探照灯照了照,道:“确实发炎了,不过不是智齿——是蛀牙引起的轻微发炎,小朋友少吃点甜食啊,你们现在正是换大牙的年纪,最容易蛀牙了。”
“发炎期间不能补牙,我先给你开点药,等你牙齿消炎了再过来补牙吧。”
他把探照灯移开,示意阿慕可以起来了。阿慕坐起来揉了揉自己有点酸的脸颊:“……还要补牙吗?”
医生乐了,问:“你怕补牙吗?”
阿慕板着脸:“没什么好害怕的。”
医生站起来,拍拍虎杖悠仁的肩膀:“辛苦了,看来不管哪个年纪,哄女朋友都很不容易啊。”
虎杖悠仁:“我不是……”
医生:“啊对了,单子我开好了,你们谁去拿药?”
虎杖悠仁不假思索:“我去拿。”
付了药钱,阿慕手上多出来一大盒药。她把牙科医生开的药塞进书包里,空着手站着。虎杖悠仁认真的给她背医嘱:“最近都不能吃甜的,也不能吃刺激性很大的食物,也就是说重盐重辣的都不可以吃……”
阿慕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两句,脑子在循环滚动播放虎杖悠仁刚才反复纠正医生的话。
他总是在否认我们的关系。他很害怕被医生误解吗?
还是他觉得我们就不可能成为情侣啊?
虎杖悠仁无奈,低头提醒她:“别敷衍我啊,我又不能一直盯着你,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注意点别吃那些……”
阿慕忽然拽住了虎杖悠仁袖子口。虎杖悠仁没说完的话顿时停住,他耐心等着阿慕说话——他觉得阿慕这个动作大概是要和他说什么,或者抗议一下那严格的医嘱。
但是阿慕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攥着虎杖悠仁的衣服袖子,把他袖口攥得皱皱巴巴。
虎杖悠仁察觉到不对劲。他弯腰,凑近阿慕:“怎么了?”
阿慕用力眨了眨眼睛,越眨越觉得眼睛酸涩,委屈得攥着他袖子:“你不在我旁边你要去哪啊?”
虎杖悠仁愣住。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错事——尽管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但让喜欢的人露出这种表情就是不对——他手忙脚乱的想要安慰阿慕,但是嘴巴张开之后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好磕磕巴巴的重复:“我,我是说你回家的时候——我平时肯定都在你身边——我不会去哪里啊,我就一直在你身边的!”
阿慕:“真的吗?”
虎杖悠仁猛点头:“真的。”
阿慕:“那你以后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办?”
虎杖悠仁没有回答她了。
没有得到答复。
阿慕睁大眼睛看着他,密密的眼睫好像又要湿了,又气又恼,还可怜兮兮的。虎杖悠仁垂着脑袋,小声:“可是你也会有喜欢的人啊,大家都会有更喜欢的人。”
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他最喜欢阿慕了,但是他不能强求阿慕也最喜欢自己。
因为阿慕一直都只叫他的姓。
因为阿慕一直都对他毫无戒心。
因为阿慕一直……一直把他当成青梅竹马的好伙伴来对待。虎杖悠仁觉得自己都能明白的。
【是试探失败后尴尬的做朋友,还是正常的做朋友然后去参加他婚礼当花童,你自己二选一吧。】
菜菜子说过的话突然又浮现脑海,阿慕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种恐慌感。她设想了一下虎杖悠仁有其他喜欢的人——然后他和那个人结婚,步入婚姻殿堂。
只是稍微设想一下,他之后的人生可能和自己无关,就让阿慕非常难过。
比吃不到炸鸡薯条烤肉寿司奶茶拉面拌饭寿喜锅还要难过。
比考试卷子忘记写名字还要难过一点。
那种难过不是一瞬间很剧烈的难过,它只是让人的脑子空白了片刻,然后温吞的,缓慢的意识到:这个人不会永远留在我身边。
他是会离开我的。
他是会从我人生里消失的。
他们是会变成陌路人的。
眼泪比任何情绪都更快的流出来,在虎杖悠仁慌张无措的试图安慰她之前,阿慕哽咽着,揉了揉眼睛:“那你喜欢我吧,我不想和你分开——你试试喜欢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