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阿慕是被牙痛痛醒的。
她捂着脸颊在被窝里打滚, 滚了一圈之后又不得不爬起来关掉重复响铃的闹钟——然后她看见了躺在桌子上的手机。
昨天我有把手机放回去吗?
阿慕努力回忆了一下,无果。昨天实在是太困了, 她只记得自己睡过去之前菜菜子还在那出馊主意, 一个比一个离谱。
不情不愿的爬出被窝换衣服,洗漱的时候,阿慕对着镜子压了压自己睡到翘起来的头发。
照镜子时很轻易看出来左边脸颊好像要比右边脸颊肿一点。她板着脸用手指小心戳了戳左边脸颊, 刚戳下去,脆弱的牙神经就尖叫着痛痛痛——
“嘶。”
倒吸了一口冷气, 阿慕立刻放弃了这个动作。她小心把左边的碎发多放了一点下来,稍稍遮住肿起的脸颊。
不明显吧?
应该不明显。
是智齿发炎了……早知道上个月就该去把智齿拔掉的。
她踮起脚, 紧贴着洗漱台, 上身压近镜子面前, 借由镜子看了看最里面那颗智齿,又肿又红的。阿慕闭上嘴, 小心翼翼的舔了舔那颗牙齿,嘴巴里立即尝到了血腥味,她连忙低头呸呸呸,吐出好几口带血的唾沫。
出门前, 阿慕在自己书包里塞了消炎药和止痛片。
因为昨天下大雪, 她和虎杖悠仁都是走路回来的, 所以今天早上也没办法骑车, 两个人要步行去搭公交车。
虎杖悠仁早在出门前就查好了公交车的班次, 熟门熟路的带着阿慕走到公交车站:“那边有卖考鲷鱼烧的,你要吃吗?”
他只是习惯性的问了问。毕竟阿慕很容易饿, 是典型的少食多餐习惯。
阿慕看着不远处正在冒热气的鲷鱼烧, 牙痛, 头也痛。牙痛是因为智齿发炎, 头痛是因为又想起昨天和菜菜子她们聊天的事情。
她拒绝了:“我不饿,不想吃。”
虎杖悠仁意外:“真的不吃吗?平时我们不搭公交车,还没有吃过……”
阿慕急匆匆打断了虎杖悠仁的话:“车来了。”
公交车驾驶入站,报站声响起。
阿慕不太想多说话,因为说话说多了就会牙痛。她拽着虎杖悠仁袖子,拖他上车,两人投币之后找了后排的位置坐下。
虎杖悠仁不明所以,被拽上车时还觉得有点奇怪。
上车坐下之后,阿慕就不再和他说话,只是单手托着一侧脸颊,面带郁色的盯着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虎杖悠仁顺着她的视线往窗外看,只看见外面担着一层薄雪的枯黑色树枝。
什么也没有。
阿慕在想什么呢?
阿慕想:智齿发炎是真他【哗——】的痛啊。
她小心翼翼放轻了压在脸颊上的力道,本来就面无表情的脸郁色更沉。下车后两人一起去教室,虎杖悠仁刚在座位上坐下,隔壁桌就忍不住凑过来问:“你和齐木吵架了吗?”
虎杖悠仁:“没有啊。”
隔壁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真奇怪,不是吵架的话,齐木怎么脸色那么难看啊?”
虎杖悠仁也想知道。他拿出下节课要用的书,但脑子里的思绪却是一团乱麻。
上课铃打了之后,老师进来提醒大家开始上课。
虎杖悠仁假装记笔记,抬头时目光却毫不犹豫的错开黑板,落到前排阿慕的后脑勺上。光看后脑勺也看不出什么,阿慕还是和平时一样,有些怕冷的整个人缩在羽绒服里,有时候会不自觉的晃晃小腿,用小皮鞋的鞋尖悄悄沿着地砖边缘打转。
做这些幼稚无聊的小动作的时候,她脸上也依旧是冷淡的无表情的模样。
课间休息。
梓川咲太刚打算趴下补觉——昨天陪妹妹打了半夜游戏,他现在困得可以马上猝死——但是他脑袋还没有碰到课桌,就被虎杖悠仁从座位上薅起来,直奔门外。
教室外面的走廊,空气是冬日惯有的寒冷。梓川咲太被冻得打了个喷嚏,对虎杖悠仁露出和善的表情:“虎杖同学,如果你把我拉出来要问的事情不是十万火急,那我们就此绝交吧。”
虎杖悠仁挠了挠自己脸颊,干咳:“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
梓川咲太转身就走。虎杖悠仁连忙拽住他,被迫坦白:“是我!是我是我啦!就是——关于阿慕的事情。”
梓川咲太又站回去,神态自然:“嗯,你继续。”
虎杖悠仁搓了搓自己的脸,有些不自在,道:“阿慕今天,好像很不高兴。早上我问她要不要吃鲷鱼烧,她居然说不想吃。”
“而且今天上午都过去两节课了,她也没有吃零食,也没有和朋友聊天。总是单手撑着脸,露出很忧郁的表情……”
梓川咲太回想了一下齐木同学周身的低气压,委婉:“你确定是忧郁,而不是‘老子很烦’的那种气场吗?”
早上检查卫生的学生会都不敢进门了阿喂!
你倒是把你八百米的滤镜摘掉好好看看齐木同学气场有多吓人好吗!
虎杖悠仁确认:“就是很忧郁啊!看起来好像有很严重的心事的样子,唉——你说阿慕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她为什么不和我说啊?我感觉她好像有事情瞒着我……”
梓川咲太:“恋爱了吧?”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信。
但明显虎杖悠仁信了。他整个呆住,嘴巴张开了也忘记闭上。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把嘴巴闭上了,虎杖悠仁脸上却露出满满的茫然。
他趴在栏杆上,垂着脑袋,手被栏杆冻红了也忘记挪一挪。
梓川咲太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他干咳一声,道:“我瞎猜的,根本不可能吧。齐木同学怎么可能谈恋爱啊,你想想她身边根本没有适合恋爱的对象是吧?”
“可能就是女生都有的那几天……”
虎杖悠仁不假思索:“她还有六天才到。”
梓川咲太:“……”
累了,为什么我要给这种笨蛋做恋爱咨询?
就让他们互相掰头到三四十岁然后惊觉自己才是最合适的人让频道直接从少女漫跳去中老年红线频道算了!
“啊,总之就是有烦心事吧?你直接去问她不就好了?”
梓川咲太叹气:“都说了猜女孩子心事是绝对猜不到的,你在这里继续磨磨蹭蹭的话说不定她心里已经快进到和你绝交……哦,田中和太田啊?你们过来,帮忙说说。”
太田正拎着田中从走廊路过——他们其实是隔壁班的,但因为几个人都是回家社外加咸鱼躺品派,莫名其妙的熟悉了起来。
太田晃了晃田中,把人晃醒,往地上一杵:“怎么了?虎杖遇到烦恼了吗?”
虎杖悠仁挠了挠自己脸颊:“也不算是烦恼吧……”
梓川咲太:“他暗恋齐木同学。”
虎杖悠仁:“!!!”
太田平静:“哦,这件事啊。”
田中愣了愣:“啊,居然还没有在一起吗?”
白受一场惊吓的虎杖同学:“……有、有这么明显吗?”
太田:“因为虎杖总是会把齐木同学挂在嘴边啊,每次出去看见什么好吃的都要记下来,说下次带齐木同学来吃。”
田中:“而且还会给齐木同学带饭。啊,太田你明明也很会做饭来着,为什么不能快点增加帮我带饭这项服务啊?”
一般人听见这种理所当然的话都难免生气。但太田不会。他认真和田中解释:“因为我又不是你女朋友啊!而且我们平时吃食堂比较多吧?就算带饭了田中你这么懒,也根本就懒得收拾啊!”
田中:“……你说的有道理。”
“好吧,言归正传,虎杖暗恋——嗯,然后呢?发生什么事了吗?告白失败了?”
梓川咲太:“不,他还没有告白。他只是觉得齐木同学好像有心事,但是又不知道齐木同学到底在烦恼什么,所以为此而烦恼。”
虎杖悠仁小鸡啄米式点头:“就是这样!”
田中艰难的动了动脑子:“啊……听起来好像很复杂的样子。”
唯一靠谱的未成年太田提议道:“要不然请她吃甜点吧?我记得齐木同学也很喜欢吃甜品啊,只要吃到喜欢的甜品,心情一定会有所好转的!”
“到时候虎杖你再趁机问她为什么烦恼,就会容易很多了。”
虎杖悠仁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太田大方的把自己手里的纸袋递给虎杖悠仁,笑眯眯道:“这是我早上在甜品店排队买到的樱桃乳酪,你可以用这个去试试。”
虎杖悠仁有点不好意思:“但这不是你——”
太田把甜皮袋子塞进他怀里,拍了拍虎杖悠仁的肩膀:“要赶快和好哦!和好朋友吵架是很难受的!”
“他们在走廊那边干什么?”
阿慕隔着窗户看向阳台,疑惑发问。有马一花看了眼阳台上聚着的男生们,没有在意:“可能在讨论游戏吧。”
“你还好吗?感觉左半边脸比右半边更肿了。”
阿慕立刻紧张起来:“很明显吗?”
有马一花:“啊,其实头发遮着的话还是不太明显的。”
阿慕摸了摸自己脸颊,隔着软肉,发炎的牙齿还在隐隐作痛。她重新趴回桌子上,小声:“等过两天就应该消肿了。”
智齿发炎的痛并不是剧烈的痛。
它很隐秘的,从牙齿根部神经一路爬进大脑,它踩过每一个纤细虚弱的神经末梢喊着好痛好痛。它踩过去,也轻巧的跳过去。
就像某些隐秘的,心知肚明却不会戳破的感情。明明是心照不宣,却又反复觉得自己应该再等等。
羞怯爱意藏在少年颤抖的眼睫里,隐秘轻巧的跳过去,反反复复,起落别扭,甜蜜而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