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涩谷。
获得身体掌控权的两面宿傩漫不经心地伸手掸了掸被弄皱的领口,少年身体各处或轻或重的伤口,随着男人愉悦而嘲讽的声音,瞬间愈合。
“真是狼狈啊,小鬼。”
“还有。”暗红的眼随意扫过远处惊疑不定、浑身紧绷的两人一灵,两面宿傩眼神倨傲,“头抬得太高了。”
话音落下,骇人的杀意与威势顷刻溢满整个快线空间,美美子和菜菜子近乎本能地将头低伏在地,不敢再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唰--”
忽然,深紫色的血液在空中四溅,褐色的火山顶峰毫无前提地被一道无形的咒刃削去,在身后的墙壁上留下数公分深的爆裂刻痕。
漏瑚半跪在地,来不及低垂的头颅上,独目瞳孔紧缩成细微的小点,表情惊恐。
“你觉得单膝跪地就够了吗?”
两面宿傩不紧不慢地走到两人一灵面前,居高临下道,“看在你们送来手指的份上,所谓何事?”
浅金色丸子头的少女闻言,低伏着头,声音颤抖地开口:“大人,恳请您,将下面那个穿着袈裟,头上有着缝合线的男人杀掉!”
“我们还额外知道一根手指的下落,只要您杀掉那个男人,我们就...”
菜菜子额头紧紧地贴服在地,闭目祈求,完全没能看到她所期盼的神明,唇角勾起了危险的幅度。
“宿傩大人!”
少女的话还没说完,一名身穿袈裟的白发少年忽然出现,将她打断。
里梅单膝跪地,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狂热:“许久不见,您可安好?”
两面宿傩挑眉扫过在他面前行礼的陌生少年,打量片刻,狭眸道:“里梅啊?”
“是,宿傩大人!”里梅惊喜地应答,抬手恭敬地将带来的三根手指献上,“请您享用。”
两面宿傩“嗯”了一声,伸手准备接过少年手上的手指。
突然,他的动作顿住。
“宿傩大人?”
里梅见手指迟迟没被接过,疑惑地抬眼看去,却见男人皱眉看着某个方向,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凝重。
“里梅,我有急事,待会再说。”
两面宿傩快速交代一句话后,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希望您此番顺利。”
顿了顿,里梅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在男人已然听不到的地方,呢喃低语。
...
京都,船冈山。
石阶上的幽绿青苔被来人粗暴地碾碎,身材干瘪,长着一双三角吊眼的咒术师侧头朝石阶旁的石灯笼啐了一口,抬脚就将脚下沾满的青苔泥土刮蹭在一旁的野花丛上,把原本开得可爱灵动的星点白花毫不留情地碾烂出汁。
真是个见鬼的地方!
三角眼术师阴沉着脸,环视周围一圈,将手机里的联络地图调出来,又比对了一番。
什么“船冈汤泉”,他已经在这里兜了好几圈,根本没有见到这个所谓的目的地。
如果换做平时,他早就打道回府了,但是这一次的任务,他好不容易才接下来,不可能说就这样放弃。
杀一个女人,5亿,这样的好事他可不一定能再遇到。
勉强压下心底的烦躁,术师厌恶地挥了挥手,赶了赶缠在他身边的细密蚊虫,继续又沿着森林步道再次寻找所谓的“船冈汤泉”。
原本他还打算速战速决,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他看过照片,是个长得漂亮,一看就是那种出身不错的少女,皮肤又细又白,很适合加些伤痕上去。
三角眼贪婪地笑了起来,他决定待会多玩点花样,提升客户的满意度,说不定还能再多赚点。
想到这里,术师又耐下心来,窄小的三角眼细细地扫过每一处,像是一只垂着腥臭口涎的寻食鬣狗。
正当他走过一处枝叶茂密的松杉林时,术师顿住了脚步。
急促的喘息与压抑的啜泣,细细碎碎,若有似无,是从树叶后面传来的。
术师眯起眼,伸手拉开挡在面前的一簇簇枝叶,一条隐秘的青石小径,兀地出现眼前。
三角眼中精光一闪,像是嗅到了猎物味道的鬣狗,术师飞快地朝着声源处赶去。
路尽头,他停下了脚步,看着前方的场面,呼吸顿时粗重起来。
月光下,“船冈汤泉”前,被深蓝制服包裹的少女,垂头半跪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道上,黑色长发散落在身上与地面,隐隐露出手腕上被鹅卵石硌出的艳丽红痕。
脸蛋被浓密的发丝遮住,只露出小半截曲线姣好的下颌。泪水与汗水挂在其上,将落未落,似乎在强行忍受着什么痛楚。
像是在蛛网上苦苦挣扎的脆弱白蝶,有种凌虐的脆弱之美。
三角眼术师瞬间兴奋起来,脸上咧开一个恐怖的笑容,声音诡谲:“找、到、你、了!”
彻底沉沦在幻境里的天上自由对外界毫无知觉,她眼中只有缝合线男人脸上残忍的笑意,与冰冷刀尖划在皮肤上,令人颤栗的恐惧。
一步,两步...术师越发接近少女,呼吸因为过度兴奋,粗重不已。
他没注意到,随着他的接近,月色也越发冶艳,在他即将踏入汤泉范围内时,达到了最浓盛的状态,隐隐透出血红。
“咻-”
一丝血色从毫无防备的男人颈部飙出,他有些迟钝地看着空中突然绽放的血花,下意识抬脚想要继续前行。
可惜,眨眼之间,术师干瘪的脸宛如被极好的刀工切割,出现细细密密的血痕,在他脚还未落地之际,整个人便化为一滩拇指大小的肉块。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两面宿傩慢条斯理地踩过肉块上术师还带着垂涎兴奋神色的眼珠,毫不客气地碾碎出汁,来到少女身旁。
伸手托上她的下颌,两面宿傩看着少女紧闭的双眼与不住发颤的身体,皱眉道,“天上自由?”
少女毫无反应。
侧眸扫过一旁在石中震颤的村雨,两面宿傩狭眸,将人揽入怀中,握上了她左腕上的新月咒印,低声道:“不要排斥,让我进去。”
顷刻,随着两人灵魂通道的连通,两面宿傩毫无阻碍的进入到少女所在的密室地狱中。
封闭的密室里,只见少女双眸失焦地半跪在地,束在发尾的夕颜发带,早已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乌黑的发丝被汗水湿透,凌乱地贴在毫无血色的脸侧,呼吸急促。
贺茂羂索蹲在她身前,轻柔地握住少女的手腕,眼底一片狂热,“是痛楚吗?”
“负面情绪的反馈结果,是咒力增加。”
两面宿傩站在幻境内,扫过掉落在地的月白发带,眸色暗下。
幻境是人心的投射,是不掺杂虚伪的真实。
这是千年前,她的记忆。
幻境仍在继续。
少女的眼泪似乎在这三日里,从未停止过。
明明已经疼得神情恍惚,却依旧掷地有声地拒绝着除了他以外的人,“你怎么知道,他不能违背天性,忤逆本能来爱我?”
两面宿傩闻言,喉间突然发出低沉的笑声,她这句话,的确没有说错。
直到记忆的末尾,少女将手紧紧压在胸口上,急促地大口呼吸,生命似乎在急剧消散。
他听到了她最后离去的原因。
“以灵魂为代价的诅咒,我也无法阻止。”
声音落幕,画面定格在少女逐渐消匿的半透明的身影中。
随即,再一次,幻境重来。
...
两面宿傩退出幻境,猩红的眼眸深深凝视着怀中的少女。
片刻后,他将额头轻抵在她额间,语气甚至称得上温柔:“作为交换。”
原本在幻境中无望等待的天上自由,突然发现密室与缝合线都消失不见了。她此刻正站在数不尽的残肢碎肉中,前方是立在尸山血海之上,还未消退的嗜血杀意的两面宿傩。
这里是哪里?
天上自由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缝合线折腾出幻觉来了。
忽然,轻柔的脚步声从黑漆漆的甬道中传来,天上自由看过去,只见另外一个“天上自由”出现在甬道边缘,浅灰色的眸子看向两面宿傩,尽是担忧:“你没事吧?”
两面宿傩一言不发。
少女不在意地弯起眉眼,步履轻快地朝着男人靠近,任由雪白的下沓被足下的血水浸染。
“天上自由”来到了男人面前,“两面宿傩,你还好吧?”
天上自由怔住,她大概知道这里是哪里了,是她最不想要看见的“替身”场景。
垂下眼眸,天上自由下意识想要避开两面宿傩欣然接受“天上自由”的画面。
然后,下一秒,一声急促的尖叫将她的视线重新拉回。
只见少女白皙清丽的脸颊倏地被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两面宿傩勾起唇角,笑不入眼,“我准许你抬头了吗?”
“真碍眼。”男人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谁准许你用这张脸了?”
“如此难看,不如我把它割下来好了。”
“你这具陶俑泥身,也配和她比?”
“这个气味,真是恶心得我食欲全无。”
天上自由看着眼前完全不似男人口中所说的发展,猫眼睁大,麻木的心脏再次跳动起来。
“砰砰砰,砰砰砰”
她的心在笃定地告诉她,她眼前所看见的画面才是真实,没有代替,也没有背叛。
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人。
“天上自由。”
忽然,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天上自由睁开眼,隔着朦胧的水雾,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
“两面宿傩?”
“嗯。”两面宿傩圈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紧,“清醒了?”
天上自由愣愣地看着他,本来就没有停过的泪水,突然变得更加汹涌。
“你...会做...樱色刺身吗?”
少女哽咽着,话语说的断断续续。
“会。”两面宿傩回答。
“霞浦湖的香鱼,你是不是都杀光了...?”她继续问。
“没有。”两面宿傩定定地看着她,勾起唇角,“里梅每年都往里面投放鱼苗。”
“那发带和村雨...”
她的话还没问完,男人便回答出了她想要知道的答案,“在筑波山神社,我去过那间密室。”
“....是我去迟了。”
天上自由闻言,抓在男人深蓝制服上的手指陡然收紧,原本无声的泪水慢慢变成了放肆大哭,仿佛将所有的不安与委屈都宣泄了出来。
两面宿傩听着怀中少女的哭声,沉默片刻。
随即,男人修长的指尖朝着一旁轻划,封在千引石上的村雨被他重新握在手上,递到了少女面前。
天上自由看着眼前的村雨,哽咽地看向两面宿傩:“....做....什么?”
“和肉/体一样,灵魂也有轻重之分。”两面宿傩扫过手上的村雨,血眸看着她缓缓开口,“村雨里有我最核心的灵魂碎片。”
“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用它将我一击毙命。”
少女的猫眼在男人的话语中陡然睁大,挂在睫毛上的大颗泪珠,顺着脸庞滑落,“...一击毙命?”
两面宿傩颔首,粗粝的指腹抚过她眼下的泪痕,暗红的眼底是比深渊还要晦暗的情绪,“不是想要缰绳吗?”
“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