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怔怔地看着指尖上的水渍,天上自由发现她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同断线的透明珠串,从浅灰色的湖泊中不停流出。

少女哭得很安静,偶尔溢出的轻声呜咽,就像是对下方石室内,男人最后一声银铃轻响的回应,压抑地让人心脏发疼。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

抬起手腕,将手背掩盖在双眸之上,她试图让眼泪停下,却怎么也办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丝微光透过少女纤细的指间间隙,温柔抚过湿濡的羽睫,她才缓缓松开手,隔着眼底的水光看向光源处。

一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空荡本殿之中的暗红佛龛。

佛龛里,朦胧的烛火静静燃烧,一把长短与她前肘相近,漆黑纤薄的短刃,被安静地呈放其上。

是村雨。

天上自由垂眸,虚空握了握自己的掌心,那里一直都是空无一片,村雨似乎从未和她一起进入过手指幻境。

走上前,她伸出手轻碰上蛰伏的黑刃。

本以为会像之前一样,越过虚影触碰上一片虚无,但没想到入手的是一阵沁人的寒凉。

她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半挂在睫毛上的泪珠随着她的动作,宛如松杉挂露般滴下,让她的视线变得清明了一些。

摸得到,是真正的村雨吗?

握住刀柄,天上自由将黑刃从佛龛上拿了起来,漆黑的刀身在若隐若现的月色下,在少女被眼泪冲刷的清透干净的眼底,落下凌冽刀光。

与此同时,她眼中本殿的模样开始变化,昏暗褪去,一袭暗纹和服的高大男人侧对着她,露出的半张脸在月色下,显得冷厉又傲慢。

两面宿傩!

劫后余生般的喜悦从少女心底泛起,天上自由抬脚就想往男人身边赶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还是那种无法触摸的幻境吗?

唇畔的梨涡慢慢隐去,天上自由失落地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离她几步之遥的两面宿傩,一眨不眨。

男人现在的穿着模样,似乎更接近她还在的那段时期。

猩红的眼瞳中,是化不开的冷漠。但更多的,还是她格外熟悉的不将任何人放于眼底的狂妄。纯黑的暗纹和服后,是用同色系腰带打出的蝴蝶结,垂下的两条飘带,会随着男人的动作轻微晃动,看起来莫名有几分可爱。

他手中也握着与她手里一样的漆黑长刃。

只不过在她手里还算得上纤长单薄的凌厉黑刃,在男人修长的手中,显得娇小了不少。

好奇怪。

天上自由皱眉,仔细打量着他手上的咒刃。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外表,但她就是觉得莫名有些差距,少了那种物似主人形的凶残味,也全然没有那股睥睨天下的戾气。

不是村雨?

少女眨了眨眼,目光在两把刀之间来回比对,满眼疑惑。

或者说,是未完成的村雨?

忽然,前方的两面宿傩将手中的黑刃对着月色半举,锐利的刀刃反射月光,寒光凛冽。

男人猩红的血眸扫过刀刃,唇角扬起漫不经心的幅度,在少女不解的目光中,将漆黑的刀尖毫不留情地插/入心脏。

!!

天上自由见状,猫眼瞬间瞪圆,无法动弹的她,只能原地着急道:“你在做什么?!”

她当时的要求,只是喝醉酒了随便说说而已,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她的话刚说完,就见两面宿傩不在意地将半截剩在血肉外的刀柄,缓缓推入心脏,刀身整个瞬间将男人的心脏彻底占据。

少女陡然失语。

片刻后,沾满心血的刀刃被两面宿傩从心脏抽出,殷红的血液在漆黑的刀身上渐渐组成狰狞的饕餮纹,最后沉入刀身。

仿佛被注入了灵魂一般,之前木讷沉默的短刃,顷刻拉长,浑身强悍的戾气与傲慢,和握住他的男人如出一辙。

天上自由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终于明白了村雨为什么会对她这么特别。

原来,藏在这把刀里的,是两面宿傩的心。

画面在这一刻暂停,起伏不断的虫鸣声再次出现在耳旁。天上自由静静地站在林间青苔小路上,握着村雨的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

“那把咒具,把你看做了它的唯一。”

“原来,你还真的这么喜欢我啊...”

关于村雨的片段不断在脑中回闪,天上自由沉默片刻,抬手轻抚了抚手中的咒具,轻声道:“抱歉,我似乎误会了一些事情。”

“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我会再去一次领域。”

这一次,她会好好确认,某些被两面宿傩否认的事实。

片刻后,天上自由重新抬头看向了前方尽头,表情平静。

一座巨石堆叠,松木环绕的仿古建筑,石堆上似乎刻着几个模糊的大字,在朦胧月光下,看不太清楚。

她干脆走近,将手机上的灯光打开,照了过去。

“船冈钱汤”四个字,在光照下清晰可见。

钱汤....

天上自由盯着石上的刻字,忽然想起来了。绯红神社的深处,曾经也有过一池温泉。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千年前宿傩神社所在的地方,只不过历经漫长的时光,神社建筑已经彻底湮灭在了时间的长河里。

移动光源,天上自由将整个钱汤大概看了一圈。除了被锁住汤泉建筑,前方的巨石前院都毫无遮拦的开放着,而她要找的手指,就随意落在前院中间的鹅卵石道上。

找到了!

天上自由走上前,俯身捡起鹅卵石道上的两根干瘪赤红的手指,放进制服裙的口袋里,转身就往来时的小路回走。

她想尽快回去,见到两面宿傩。

但还没走出两步,一只巨大的虫形咒灵,忽然出现在她侧方的巨石之上,不停蠕动。

咒灵头顶伸出的白色触须,密密麻麻地沿着青苔小路蔓延密布,顷刻便隔绝了前方的道路。

好臭。

刺鼻的味道从白色触须上不断散出,熏得天上自由头昏脑涨,异常难受。

果断将村雨反手刺入扭曲的虫身,黑色的刀刃与巨大的石壁碰撞出清脆的金鸣之声,半截刀身直接没入其中,再难拔出。

天上自由皱眉,疑惑地看向巨石。

“自由。”

这时,一声温和、带着明显笑意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天上自由浑身一僵,猛地转身看去。

只见原本松木环绕的汤泉建筑已消失不在,粗粝的石壁变得光滑细腻。

看不见窗,也看不见门,是那间她永远也无法逃离的地狱。

“又见面了。”眼前的贺茂羂索噙着笑,手中把玩着一把锋利无比的银色手术刀,刀锋闪烁的寒光,让她的脸瞬间失去血色。

尖锐的刀锋逼近少女浅灰的眸子,有着怪异缝合线的男人在她指尖因为害怕而不住抽搐时,微笑出声,“这一次,我们要加快速度了哦。”

顷刻间,她再次陷入那场千年前无法遗忘的噩梦之中。

...

数百公里外,涩谷。

怪异的长刘海垂在脸侧,穿着深蓝直缀袈裟的【夏油杰】看着身前被狱门疆封印,无法动弹的五条悟,狭长的丹凤眼似笑非笑:“悟,在战斗中,怎么能胡思乱想呢?”

五条悟苍蓝的眼瞳冰冷地盯着眼前的“挚友”,语气狠戾:“肉/体与咒力...六眼得到的情报,你确实是【夏油杰】。”

“但是,我的魂却在否定我所看到的情报,所以,你究竟是谁?”

【夏油杰】轻笑了一声,伸手将头上的缝合线瞬间抽离,露出头骨下赤/裸的大脑本体:“怎么说,该赞叹一句,不愧是挚友吗?”

“这样的友情,真是令人向往呢,悟。”

羂索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封印而逐渐失去力气的银发男人,语气温和又淡漠:“睡吧,五条悟。我们将在新世界再度相会。”

【狱门疆,关】

看着封印完成的狱门疆,羂索将头骨重新合上,笑眯眯地越过混乱的咒灵群,看向某处。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与此同时,JR快线某段。

虎杖悠仁浑身浴血地斜靠在站台楼道附近,已然陷入昏迷。

“他还活着吧?”一头黑色姬发的水手服少女,站在少年旁边,有些担心地询问。

“当然,呼吸还在。”回答问题的,是同样穿着水手服的浅金发丸子头少女。

“那就好,那我们开始吧,菜菜子?”姬发少女将手中的三根手指拿出。

“嗯,这一次,我们会成功的,美美子。”菜菜子微笑着,将少年的嘴强制掰开。

几分钟后,被喂下三根手指的虎杖悠仁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菜菜子,怎么没有反应啊...?”美美子担忧地皱眉,语气逐渐急切起来,“失败了吗?”

“再等等....躲开!”金发少女正说着,突然动作迅速地将身旁的少女一把抱住,两人扑倒在旁,勉强避开了远处突如其来的火焰。

远处,一个火山形态的独目特级扫过昏迷的虎杖悠仁,语气火爆:“臭丫头,你们喂了他几根手指?”

美美子从随身洋娃娃中抽出麻绳,菜菜子也拿出术式施展的手机,警惕道:“为什么要告诉你?”

刚说完,快线空间内的温度瞬间升高,仿佛要将一切蒸发殆尽。

“区区人类,是想要我立刻烧死你们吗?”漏瑚眯起红色的独目,空间里的温度随着他不屑的语气,越来越高。

“三根!全都喂了,但是没有反应!”菜菜子瞬间细汗水淋漓,赶忙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没有完成心愿,解放夏油大人前,她们绝对不可以死!

看来,三根也完全不够让宿傩苏醒占据那个小子的肉/体,不过,它这里还有很多。

火山咒灵靠近少年,将身上装着十根手指的卷轴打开,伸手掐住少年的下颌,将手指强硬地塞进少年的口腔。

一根、两根....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全部手指被尽数喂下。

“咳咳咳--”

少女急促的喘息和咳嗽声从一旁传来,漏瑚侧眸过去,口气暴躁:“怎么,你们还活...”

它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前方突然出现的恐怖咒压打断。

血腥暴戾,难以匹及。

“给你一秒,滚。”

低沉冰冷,没有丝毫情绪的嗓音响起,特级咒灵瞬间退后数十米的距离,惊骇抬眼。

四目猩红,咒纹狰狞。

毫无疑问,此刻出现在它面前的,是千年前就被冠以“天灾”之名的诅咒之王。

两面宿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