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唯一。

入夜,天上自由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看着手中从某个银发教师那里领回来的漆黑短刃,脑中浮现少年认真的话语,眼神微怔。

冰冷的咒刃此刻收起了浑身的锋芒,在月色下显得乖巧又无害。

果然,还是和千年前一模一样,天上自由眨了眨眼,时间似乎并没有在村雨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将微弱的咒力注入,下一秒,只有前肘长的村雨瞬间拉长至整臂长短,极其纤薄的刀身反射着冶艳的月华,熠熠生辉。

凌厉又野性,危险而狂妄。

都说物似主人形,但村雨却和她没有半分相像,反而和两面四眼那个蛇精病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所以,她怎么都无法想象,虎杖口中所说的太过喜欢这种情绪,会出现在村雨身上。

就像,永远不会出现在两面宿傩身上一样。

看着眼前泛着寒光的刀刃,天上自由想了想,伸出一根莹白的手指,缓缓贴上刃尖。她和村雨有着契约关系,所以一击必杀对她无效。

刀刃的感觉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冰冷的触感之下,丝毫没有锋利的感觉。明明可以在瞬间将人心脏穿透的咒刃,此刻钝得像是小心翼翼收起獠牙的野兽,丝毫不肯露出一点凶牙利齿,反而是将无害的皮毛鳞甲送蹭了上来。

天上自由愣了下,不信邪地将手指沿着刀刃一路滑动,所到之处,都是一片冰凉无害的圆润。

“原来,你还真的这么喜欢我啊...”少女有些好笑地轻语一句,“你这是在和你的束缚者反着来吗?”

毕竟,两面四眼现在恨不得吃了她。

忆起领域中,男人冷漠的血眸,天上自由握住咒刃的手指不由收紧。那句英文,她不确定两面宿傩是不是知道了真正的含义。

如果知道了的话...那她死定了。

她觉得天元大概是高看她了,她现在连自己的小命在两面四眼都不一定能保住,更何谈去成为束缚他的缰绳了。

想到这里,天上自由生无可恋地翻了个身,将村雨放在枕头旁边。自己则是将被子一卷,把自己裹成长条状,瘫在床上,盯着边上的漆黑刀刃,开始发呆。

她记得两面四眼说过,村雨里有他的部分灵魂来着...

她最近有在恶补的关于咒术师的基础理论知识。在咒术界,灵魂和肉/体存在一体两面的说法,两者可以相互影响制约。所以,实际上灵魂也如同身体一样,可以分出各个部位的碎片。

既然如此,那两面宿傩会对她产生喜爱这种感情的灵魂碎片,应该是来自……

少女思考了一秒,光速确定出一个部位,绝对是胃的灵魂碎片没错了!

所以照这么说,村雨对她的守护,大概就和狗子护食是一个道理了。

天上自由顿了顿,忍不住垮下脸。

果然,什么爱的守护之类的,在两面四眼这个神经干饭王身上,是不可能不存在的。

将被子拉高过头,少女闭眼,掩住了心湖里泛起的涟漪。

TimetoSayGoodbye,她还可以对他说上一百次。

....

翌日。

天上自由看着眼前一身笔挺西装制服,面色有些憔悴的辅助监督,放下了手中的餐盘,面不改色道:“您刚刚说什么?”

集英少年院特级咒物紧急回收是什么意思?

伊地知洁高扶了扶脸上的眼镜,语气有些急促,“天上同学,因为事态紧急,所以请先跟我去车上,我在路上和你解释。”

天上自由看着男人额角的细汗,干脆地将身上的工作服脱下,点头道:“那我们走吧。”

辅助监督见状,松了口气。

几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出高专,汇入川流不息的高速路,朝着西东京市快速行去。

车内,天上自由坐在后座上,看着前方车内后视镜里监督略显严肃的表情,问道:“到底怎么了,伊地知监督?”

她有特意了解过高专的人员情况。毕竟作为料理者,必须要清楚负责食客的喜好情况才行。

这位监督虽然她是第一次见,但根据主厨给她的人员介绍档案,还是非常好对上的。伊地知洁高,东京咒术高专辅助监督,负责咒术上层与高专内部相关事宜的沟通传达,内勤业务很好。虽然看起来似乎有些成熟,但实际上是那个充满JK气息的银发教师的后辈来着。

这么看来,监督的工作一定很辛苦,天上自由作出了总结。

“是这样的,天上同学。”伊地知洁高快速整理了下语言,一边驾驶一边对后座的少女作出简洁说明,“四个小时前,集英少年院运动场上空,多名非术师肉眼观测到一枚特级假想咒胎。事态紧急,因此高专派出了三名一年级学生前去营救少年院内的滞留者。”

“但是,如今情况有变,特级咒物被探知在内部出现。”

“身为两面宿傩束缚者的你,是上层指定的核心回收人员。所以才我才会这么突然的来通知你,进入少年院增援。”

核心回收人员?是指两面宿傩的手指回收吗?

天上自由将这个词记在心中,随即蹙眉道:“三名一年级生,是虎杖他们吗?”

“是的。”伊地知洁高回答。

“他们还好吗?”她接着问,“特级咒灵,不是应该派遣同等级的术师去处理吗?”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这种咒术常识,多亏了主厨大叔。大概是看在她手艺还不错的份上,主厨大叔在知道她对咒术界的白痴认知后,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给她紧急恶补了一波术师基础常识,并且非常严肃地告诉她,打不过一定要逃。

在面对无法抵挡的咒灵时,只有逃跑或者死亡两个选项。很明显,完全被美食俘虏的主厨大叔,不希望她是后者。

伊地知洁高有些意外地顿了顿,再次解释道:“本该如此,但由于咒术师这行经常人手不足,所以越级冒险对咒术师来说,是家常便饭。更何况,这一次还是上面特意发出了紧急通知。”

天上自由闻言,在心底喟叹。咒术师,还真是一份苦逼的工作。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巨大的漆黑“帐”外。

“天上同学,我们到了。”下了车,伊地知洁高指着少年院外布下的“帐”说道,“里面就是出现咒灵的第二宿舍区域。”

天上自由看了看眼前的黑帐,开口问道:“那现在,我要怎么进去啊?”

伊地知洁高面色凝重,“我会打开“帐”把送你进入。天上同学,一旦遇到无法收集的情况,一定先行逃跑,保重自己的安全。”

“面对咒灵,咒术师不存在侥幸。”

天上自由看着一脸紧张的辅助监督,点头应下。在他打开面前“帐”的瞬间,进入了特级咒灵所在范围。

身后,伊地知洁高看着重新关闭的黑“帐”,脸上尽是担忧。

希望这一次,他的后座可以带回四个安然无恙的孩子。

...

帐内。

空气里充满了无比浓烈的血腥味。

天上自由觉得现在的情况很不妙,于是干脆将村雨唤醒,握在手中,表情谨慎地前行。

虽然,她并不清楚少年院内的布局规划,但却不妨碍她步履清晰地仿佛有人引导般,朝着第二宿舍外的林荫径而去。

走过一片浸染鲜血的草地时,少女停下了脚步。

地上被撕碎的黑色布料上,属于高专学生制服的金色漩涡纽扣,在日光下反射光芒。

天上自由眉头紧蹙,有人受伤了。虽然不一定是虎杖他们,但她还是想要尽快先找到人再说。有村雨在,他们都能安全很多。

想到这里,她继续迈开步子,朝既定路线前行。忽然,侧面草丛里,一抹闯入余光的殷红,让她再次顿住脚步。

那是什么?

天上自由脚下一转,踏入草丛,俯身一看。

一颗血脉盘虬,鲜红地仿佛还在跳动的心脏。

少女呼吸一滞,转而没有丝毫犹豫,加快速度朝着莫名感应到的位置跑去。

虽然很自私,但她希望这颗心脏的主人,是滞留在少年院内的人。比起本身处于这所少年监狱里的犯人,全力奉献自己的年轻咒术师,在她心里的重量明显更重要。

法律将所有人的生命定义为平等,但实际上,人们在对待生命时,做出审判的往往不是法律,而是人心。所以,生命在她这里,永远都不是平等的。

一路的血迹,与特级咒物的指引感完全重叠。天上自由猜想,那根手指现在的状况,应该和横滨海边上遇到的咒灵差不多。不是单独存在,而是被咒灵持有依附。

穿过茂密的树荫,天上自由看到被四方建筑包围的广场一隅。熟悉的味道陡然变得浓烈至极。同时,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耳熟的低沉嗓音也在前方出现。

“很好,非常好,现在才开始要动真格了啊?”

天上自由一怔,随即猛地提高速度,绕过转角现身在广场边缘。

只见广场中央,赤/裸着半身的少年,粉色头发被向后薅起,露出饱满的额头与两双鲜红的血眸。血液从被掏空的左心口处不断涌出,将腹部的咒纹掩盖,让她分不清那里究竟是狂气的黑还是情/欲的红。

“两面宿傩!跋折罗!”

天上自由看着男人对面,黑发碧眼的少年冷着脸,浑身咒力凌厉涌动。同时双脚微张,双手握拳,唇边还带着一丝不顾一切的疯狂幅度,一副准备同归于尽的模样,惊得她顾不上任何,直接将男人隐秘的名字高声喊出。

名字是最短的咒,也是最容易产生束缚的存在。两面宿傩说过,无论什么时候,她的呼唤他都会回应。这句话,她相信即使千年之后,也依旧有效。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两面宿傩便停住了动作,猩红的眸子看向她,像是择人而噬的鬼神。

“即使是我,也不得不夸你一句,勇气可嘉,我的祭品。”

顷刻间,两面宿傩就来到了少女身侧。带着血腥的手,扼上她洁白的脖颈,留下斑驳血迹,“看来,你是做好让我吞入腹中的准备了,嗯?”

天上自由看着这人唇边恶劣的笑容,正想要开口,却发现少年脸上的咒纹在逐渐消退,急切道:“喂,你做了什么?治好人再走啊!”

两面宿傩宽大的手指张开,托上她的下颌,俯身靠近她,狭眸低语:“你想要治好他?好啊,来领域找我。”

说罢,男人浑身咒纹褪去。少年眸中的血色散尽,变回了平日里干净透彻的温暖浅褐。

“虎杖!”天上自由看着他唇边溢出的鲜血,急得满头细汗。她的反转术式,远远赶不上两面宿傩,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让眼前人的心脏重生。

她身侧,伏黑惠看着重现占据身体主权的少年,声音微哑:“...所以,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救你,一次也没有。”

“这样啊。”虎杖悠仁看着眼前两张熟悉的面庞,扬起微笑,“那我就放心了...”

“伏黑,神道,还有大家...要长命百岁哦...”

说完,地上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少年停止了最后一丝呼吸,殷红的血液沿着地面蔓延至两人脚下。

天上自由怔怔地看着手上的鲜血,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还是太天真了。

不论是千年前还是现在,两面宿傩依旧是那个肆意妄为,无人入眼的诅咒之王。但这里却不在是那个名为游戏,不为她所在乎的千年盛京,这里是她真正的世界。

人被杀,就会死。她应该把反转术式练得更好...不对!等等...刚刚两面宿傩是不是说过,治好他?

正在默默垂泪的少女,突然一愣,想起了男人消失前的话语。

一旁,伏黑惠垂下眼眸,扫过地上失去生气的同伴以及落泪无声的少女,双拳紧握,闭目扬起了下颌。

最终,他还是没能拯救自己想要拯救的人,津美纪也好,虎杖也好...

“伏黑。”

少女低低的呼唤忽然传来,黑发少年缓缓睁开眼,看了过去。

入眼的,是一张还残留着泪痕的笑脸。

“那个,说不定,虎杖他,还有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