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自由闻言,终于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劲了。
贺茂羂索所谓的心悦之情,太过流畅熟练,根本就是一种惯性姿态。
属于情场老手,影帝级别的演技。
少女嘴角一抽,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在她身上大费心思,她并没有任何可以让他图谋的地方。
除了……两面宿傩。
天上自由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是,他爱的是两面四眼,嫌弃她在他身边碍眼,欲除之而后快。
“……”
她,不愿再笑。
禅院流看着对面少女突然变得有些难以言喻的表情,沉默了会儿,随即再次问道:“你愿意来禅院吗?”
天上自由回过神,有些奇怪地反问:“为什么?”
难不成这人是看上她的厨艺了?
白皙清俊的男人认真地看着她,清冷的眸底冰雪渐融,“你的咒术天赋很好,在禅院会得到很好的培养,而且…做饭也很好吃。”
天上自由闻言,托着腮好笑道:“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这位大人。”
“禅院流。”男人抿唇道。
“禅院大人?”天上自由歪头。
“禅院流。”男人盯着她,执拗地重复。
“……”
好吧,她妥协了。
“我名自由。”少女弯起了一双浅灰猫眼,清凌的声音在静谧的庭院中跳跃起来,“很高兴认识你,禅院流。”
男人闻言,清俊的脸上,勾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幅度。
“阿由小姐。”
就在这时,关屋管家突然而来的阴恻恻的声音,打断了两人间看起来十分融洽的气氛,“流少爷,时间已经不早了,您该回府了。”
禅院流闻言顿了下,面色清淡地扫过长廊处一脸紧惕的管家,眼底重新凝起薄冰,起身朝着少女微一颔首,“自由,我明日再来找你。”
天上自由笑眯眯地朝他挥了挥手。
明天,她在不在可就不一定了。
关屋带着一脸客气微笑送走男人后,稍微松了口气,随即对着天上自由关切道:“您没事吧?”
天上自由摇了摇头,瞅着管家脸上的紧张有些莫名,“我没事,您不用担心。”
关屋笑道:“那就好,明日,我让侍女陪您去京内游玩可好?”
里梅少爷看上的人,他可不能让御三家的其他人捷足先登。少爷不在的期间,他务必会守护好阿由小姐的!
禅院那个小白脸,平日里看着一声不吭的,结果居然跑到别人私宅里来使美人计,真是世风日下。
天上自由听了,眼前一亮,这不是正合她意吗?
少女欣然应了下来。
…
翌日。
贺茂羂索换上了一身在京内少有穿着的深红狩衣,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似笑非笑,与平日里伪装出的温润君子形象大相径庭。
他想,他不太需要在少女面前伪装,毕竟她更想看见“真实”的他,不是吗?
红衣乌发的咒术师噙着笑,心情愉悦地来到清冈宅邸前,恰好与一身濡羽直衣,眉眼清俊的禅院流碰了个正着。
“禅院阁下。”贺茂羂索笑意不变,眼底却晦暗了几分,“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禅院流冷淡地颔首,声音里透着的凉意,仿佛高山之巅皑皑白雪下的冰流,“贺茂阁下看起来,倒是一如既往的风流洒脱。”
贺茂羂索漫不经心地翻转着手中的折扇,半开扇面上的五重花,和昨日他赠给少女桧扇上的如出一辙,“说笑了,禅院阁下若是来找里梅,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禅院流扫过他手中的折扇,冷淡道:“我来找一个刚刚认识的朋友,她的手艺很好,我很喜欢。”
“哦?”
红衣黑发的术师狭起眼,唇角轻挑,“听起来,似乎有些熟悉,禅院阁下说的,莫不是我的赠扇之人?”
禅院流抬眼,对上男人暗沉的眼眸,修眉微展,“扇子,在我这里。”
他昨日离开前特意询问自由可否将桧扇赠与他,少女纠结了许久,直到他说出赠扇的含义,她瞬间满脸黑线地光速将扇子塞给了他,还附带了一句他不太理解的话,“卧槽,坑爹呢,不约!”
看来,她并没有选择贺茂的倾向。
贺茂羂索闻言,唇边的笑意凝了一瞬,风流的桃花眼在不带任何情绪时,阴冷摄人,“想不到,禅院阁下对在下有几分想法,可惜,如今在下已心有所属。”
禅院流闻言,脸色瞬间冷下了冰点。
一红一黑,风格迥异的两张俊美容颜,在渐盛的日光下争锋相对,一触即发。
“两位少爷…”
此时,在一旁静待许久的关屋平静地开了口,“若要切磋,请不要在清冈宅邸前。”
“以及,早在一个时辰前,阿由小姐就已经出门了。”
贺茂羂索:“……”
禅院流:“……”
关屋:计划通·jpg
…
另一边。
天上自由拒绝了侍女的陪行,独自一人慢吞吞地沿着东大路观览着千年盛京之景。
绯色的鸟居之内,是平安神社与八坂神社遥遥相对。不远处,建仁寺和六菠萝蜜寺相邻而立,传来佛声阵阵。
这个时代佛教与神明崇拜盛行,禅意与信仰浸透着都城的每个角落。
天上自由站在平坦繁华的大道旁,安静地看着与现世全然不同的景色,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回到她的世界…
正这样想着,左腕间一直乖巧蛰伏的咒印忽然开始微微发烫起来。天上自由抬起手腕,盯着霸道盘踞在肌肤上,和两面四眼一个狗样的钩月,心下郁闷。
她只是随便想了想,怎么这玩意儿就像觉察到了似的在警告她啊?
少女不满地皱着眉,随即将袖子扯下,掩住了存在感极强的咒印。
眼不见,心不烦。
继续沿着大路徐步而行,就在天上自由准备改换路线,朝着洛中的天满宫而去时,忽然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蓝衣紫袴,容颜冷艳,看起来好像有些眼熟。
巫女椿见少女表情有些迷茫,出声提醒了一句,“武藏国的蜘蛛山,我们见过。”
天上自由想起来了,这是蜘蛛茧里那位看起来逼格很高,但实际上很是拉胯的巫女。
“您好,巫女大人,又见面了。”天上自由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我名椿。”黑发巫女敛眸,顿声说道,“可以…随我来一下吗?”
天上自由摸不着头脑,只好跟着她一路来到了清水寺外的樱林小川旁。
随地坐下,少女将手垂入身旁清澈冰凉的樱流之中,葱白的指尖随意拨弄着随着流水漂浮的淡粉落樱,下颌枕在膝间,盯着身旁跪坐地十分端庄的巫女,好奇道:“巫女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蜘蛛茧中,她一度处于濒死状态,不太清楚后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最后两面四眼赶了过来,将她带走。
按理来说,她们没有任何再交集的理由了。
巫女椿闻言未语,只用着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打量着溪边的少女。
蜘蛛山之时,这人浑身狼藉,她倒没看出来原来还生了一副如此清丽貌美的皮囊。
“那时,我见到了来救你之人。”巫女椿打量完,斟酌着开了口,“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对吗?”
天上自由瞅着冷艳巫女眼底氤氲的情意,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妹子,该不会是看上两面四眼了吧?!
想到这里,天上自由表情呆滞地点了下头。
巫女椿见少女承认,唇角勾出一抹艳丽的幅度,“我心悦他,你能帮帮我吗?”
“……”
对不起,她不能。
椿见天上自由不答,柳眉微蹙,“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天上自由表情麻木地看着她,眼里有说不出的敬佩之意,“您想要我怎么帮?”
约人,赠物,都是死路。
黑发巫女闻言,白皙的脸上泛起淡淡樱色,冷艳的眉眼水波潋滟,“帮我转赠一物即可。”
她猜中了。
天上自由叹了口气,干脆将左手齐腕深深浸入了沁凉的流水中,垂眸道:“抱歉,巫女大人,这件事我做不到。”
她不是圣人,不想为了这种私事冒险。
两面宿傩不一定会为了这个杀她,但任务进度却一定会因为这个受到影响。
没有老板喜欢介入自己私生活的下属,更何况两面四眼根本就不存在“爱恋”这种情感。
巫女椿闻言,表情冷淡了下来,上挑的眼尾闪过一丝凌厉,“为何?”
“…因为我老板不懂爱。”天上自由一脸真诚,“你会被吃掉的,物理意义上那种。”
“吃掉…”
巫女椿轻笑了两声,“那又如何,总要一试才知。”
“……”
天上自由颇为震撼地瞅着她,“既然您心意已决,那想必也不应需要我才是。”
巫女椿看着少女推脱的姿态,突然开口道:“你也心悦两面宿傩?”
“……”
这是她第二次被问这个问题了。
天上自由现在也有些怀疑,难道她看起来是一副对两面四眼情根深种的样子吗?
黑发巫女见她沉默不语,眼中闪过暗色,随即白皙的手指微动,雪色的纸状式神按照主人的心意,偷偷隐匿起数根乌黑的发丝,然后消失无踪。
“既然你不愿,那罢了。”巫女椿起身,神情冷漠,“我不在乎,只要那人一如往常。”
她不一定要得到他,但他却绝不能属于任何人。
神明永远不会为任何人驻足。
天上自由瞅着巫女离去的背影,将完全冰凉的手从溪水中收了回来,但腕上的咒印却依旧微烫。
坐在樱林中盯着落花流水发了会儿呆,天上自由完全没了再继续游览的心思,少女起身,干脆顺着原路准备返回宅邸,却在樱林尽头的清水寺旁,猝不及防地看见了一黑一红的两抹高挑身影。
是贺茂羂索和禅院流。
“……”
平安京,还真是小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