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乃兮
病床之上无小姐,侍女凶残撑半边天。
苏千轶怒瞪也没用,委委屈屈吃了三颗糖青梅,再被迫封在床上休息,直到晚间。
苏家并不吵闹,后院颇为雅静。
苏大人苏明达不方便多进苏千轶的房间。苏千轶又迎来自己娘亲,柳氏柳娟。
柳夫人一双含泪美眸轻声细语:“你祖母知道你受伤的事,差人送信让你好好休息。她实在行动不便,不然必然亲自来看你。你那些好友很讲情义,听说你是在城门口被商人惊扰,纷纷在走动关系。”
外天天色暗下,屋内烛火通明。
躺在床上的苏千轶眨眨眼:“好友?走动?”
柳夫人笑笑。
含泪带笑,风韵十足,如同江南细雨中的春风拂面。
苏千轶下意识开口:“娘真美。”
柳夫人听到这话,眼泪吧嗒落下。她笑得更厉害,拿起手帕轻按眼角,嗔怪说:“以前天天和我以礼相待,比你祖母还讲规矩,现在伤着了,知道撒娇了。”
苏千轶:“……”
没懂自己这个话怎么算撒娇。
她不想惹娘亲再哭,转移话题:“谁在走动关系?走动什么关系?”
柳夫人放下手帕,耐心解释:“徐家姑娘,徐祖月,大学士徐大人之女。郭家姑娘,郭妙华,金吾卫郭指挥使的妹妹。主要是这两人在走动。这事说来话长,我是听你爹简单讲了讲。”
苏千轶听着。
柳夫人:“宫中人多,吃食用度都关乎光禄寺。这些年光禄寺和固定的那些商户关系匪浅,免不了中饱私囊。陛下知道民间价格和宫中价格差异如同天与地,大怒,将此事交给四皇子处理。四皇子诚邀一些大商户进京,与固定的商户比价比物。来的人多,有点乱套。”
一大堆商人来京城,一路开销不小。离京城远一些的商户只敢送一些不容易坏的,近一些的商户送过来的东西则五花八门。
关乎公家供给,利益值得人拿生命冒险,自是闹腾。至于背后其余那些绕绕弯弯,柳夫人当然不会和苏千轶说。
一件小事,背后透露出的信息很多。
苏千轶刚转念头想思考,就听娘亲说着:“这事和你无关。你不要去多想。”
她对上娘亲眼眸,听见娘亲再度加重强调:“你该多休息。”
苏千轶听话不多思考,一脸乖巧:“我知道了。”
柳夫人很快被女儿乖巧姿态逗笑:“你这撞了脑袋,怕是因祸得福。性子外露不少。我一直担心你太收着。不管是高兴还是难过全憋在心里,”
烛火晃动,柳夫人替苏千轶掖被子:“春喜和你说过了吧,太子殿下今日来了。殿下天资仁厚、倾贤好学。你对他有意,他对你有心。往后若是入住东宫,你的性子是妥帖,但娘亲还是希望你不要全憋着。夫妻之间太过守礼,反倒离心。”
苏千轶依旧安分应下。
柳夫人声音柔和:“早些睡。春喜自小跟你。有事你多叫她。”
苏千轶再度“嗯”了一声。
柳夫人没再多留,起身施施然往外走。到了门口对着春喜吩咐了好几句:“对小姐多上心。她不喜闹,但要是忙不过来,府上可以多调几个人过来帮忙。”
春喜在门口连连应声。
屋子里再度安静下来,春喜端了水盆过来,帮苏千轶洗漱。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两副药作用好,苏千轶缓慢动弹下,觉得脑袋好差不多了。她尽量不动自己的脑袋,带着一丝懒散:“春喜,你自小跟着我。那我有没有私房钱?”
春喜今天跟着小姐遭遇大起大落,到现在见小姐没事,总算平和下来。
一平和,她的俏皮劲上来,低声直笑:“小姐就算记不得事,也聪慧。小姐像极了老爷,一样悄悄藏了私房钱。”
苏千轶:“……”
不得了。她的侍女不仅知道她的私房钱,还知道她爹的私房钱。看来春喜很得苏家信任。
苏千轶朝着春喜眨眼:“我爹的在哪里?”
春喜眉开眼笑和小姐分享:“藏在书房右书柜第三个瓷瓶里。要用铁丝戳开遮盖片才能勾出来!”
苏千轶佩服极了。
堂堂户部尚书,为藏私房钱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
她又问:“那我的藏在哪里?”
春喜声音压到几乎是气音,又恰好让苏千轶听得清清楚楚:“好些呢。有些我知道,有些我不知道。小姐床边有个暗格,里面藏了点。小姐书房几处也藏了点。”
苏千轶轻微倒吸一口气。
她比她爹听起来有钱!
狡兔三窟,她藏钱听着不止三窟。苏家家庭和睦,她私下更有如此家底,今后简直是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用什么用什么。人生赢家,快乐无边。
苏千轶心头雀跃,跟着春喜紧张小声询问:“我屋里暗格放了什么?”
春喜思考了下:“大概是地契、银钱以及一些物件。”
苏千轶意满躺平,笑容上脸。
很好,虽然失忆了,虽然有暗格,但拥有不少的是藏私房。
说明什么?说明苏家有钱,她受宠。问题更不大了。
春喜回答完问题,见小姐不再问,起身去将窗户开了一条缝:“小姐头疼不能吹风,但一直关着窗户会令人心生烦闷。要是冷,小姐记得告诉我。”她在屋里留了偏远的一小处烛火,“小姐,我睡在外间。有事您喊一声,我能听见。”
苏千轶:“好。”
春喜退出房门,将房门关上。
……
苏千轶躺在床上合上眼。
本就雅静的苏宅,这会儿更静。屋子里好似就烛火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余下便是她的呼吸声。春喜在外间,竟然是一点动静都没怎么发出。
白天睡太多,晚上睡不着。苏千轶一时半会儿没能酝酿出睡意,便在心头数数。她不知道别人撞到头会怎么样,得了离魂症又会怎么样。她只知道自己对人对事记不得,对日常生活琐事好似又不觉得陌生。
心底是有点不安的,但……
她右手再度贴上暗格处,唇角止不住上扬。
地契、银钱、值钱物件!
嘻,她是个有钱的大小姐。
那点不安,被妥帖和善的家人以及钱财安抚平了!
烛火有燃尽时。不知道入了几更天。苏千轶扬着唇角数了半天数,勉强再度困倦。她正打算彻底入眠,忽听见极其轻微的“咔”声。
苏千轶睁眼,带着些微迷糊慢慢转动脑袋,侧头看向发声处窗口。视线刚一落到窗口,她当场忘记呼吸,瞪眼惊恐看着窗被一陌生男人拉开。
这一刹那,她头脑一片空。
男人对上视线,诧异微顿,随即露出浅笑,手指在唇边比了一个“禁声”。他利落翻到屋内,很快来到床边,轻声问她:“头还痛吗?”
苏千轶被熟稔的问话惊到回神。
等等,你谁啊?我和你之间是什么关系?
她弟只有十五,在国子监。这人衣冠齐整,眉眼看着明显成年。太子和她相敬如宾,连春喜都如此说,肯定也不是太子。
她!失忆了!她!房间里有个男人!男人和自己关系!不简单!
苏家肯定有护院,却没拦住人。能够如此轻车熟路进门翻窗,必然不是第一次来!这是私情!这是偷会!这是给太子戴绿帽!
苏千轶惴惴不安,身子绷直,面上处惊不变,极其乖巧:“你是?”
男人轻叹:“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千轶更乖:“嗯。”
男人:“我是你夫君。”
苏千轶头痛到这回要长第三个脑袋。
要窒息了。
她一个未来太子妃,怎么会有一个夫君?搞没搞错?她和男人真的在自家私会?自己房里私会?
她活了那么多年一手好牌,折腾出一个“夫君”搅合掉所有。要是被太子或者皇帝知道,苏家人所有脑袋都不够砍的。
不行,不可以。
她难怪撞了脑子。必然是上天要叫她撞清醒一点,不要犯下大错。
苏千轶慢慢抬起身体。
男人本能伸手过来扶,动作自然到好像他们平日就如此。苏千轶猛改缓慢,直接警惕一把拽开。
吓出自己一身汗,苏千轶坐稳,虚弱擦额角。
开玩笑,男女授受不亲。
太子头上不能绿啊。
苏千轶往男人那儿瞥了眼。男人哪怕在夜间昏暗烛火下也难掩身上的矜贵气质。她注意到了他浑身上下透露出的消沉。
大半夜翻入苏家的商景明是在沉默消沉。他两辈子没被太子妃拽开过手,眼眸黯淡如夜色,清楚知道自己今晚来得冒失。
上辈子那些事,仅剩下他一个人记得。
这辈子猝然醒来,发现苏千轶撞到脑子失忆。他一下便怕了,怕自己重来的一次是梦,怕他一踏错惹来比上辈子更糟的结局。
商景明情绪难控,神情阴晦。他从睁眼到现在,没有一刻松下心弦。以至于现在他完全忘记对失忆的苏千轶说自己名字。
原以为阴阳相隔足够伤,没想还有相见不相认。悲伤外溢,对着苏千轶只剩沉默。
苏千轶见男人消沉到半天不开口,长叹一口气。
能不消沉么?堂堂心上人是未来太子妃,注定和自己没有结果。情感藏在私下够糟糕了,当事人还失忆。惨上加惨。是个男人都没法接受。
可太子更无辜!
太子对她颇为上心,送的蜜饯正在屋里。现在凭白头上青青一片绿。他好惨啊!
苏千轶心情沉重。
好好一对男女,郎才女貌,奈何偷情。
她决定委婉让男人知难而退,虚弱安分:“你不该来见我。”
商景明见苏千轶受伤虚弱,想起两人多年相敬守礼,蓦然想起她最后一身红衣逼宫夺位。夺位成功便是赢了吗?未必。那是一条更崎岖难走的路。
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早该说的。
商景明难掩心头情绪:“我不想再和你以礼相待。”
苏千轶:“?”
你这个男人怎么回事?是以为自己有十个脑袋?有一百个都不够皇帝砍的!
商景明:“苏千轶,我们之间……”
话还没听完,苏千轶抬手止住。
她很无辜很柔弱:“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你今晚没来过,我今晚没见过。我头疼。”
商景明顿了顿:“那我明天再来。”
苏千轶:“……?”
你这男人,油盐不进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三章,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