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魔女说的那样, 接下来的一整周时间,沢田纲吉都因运动过度和肌肉拉伤而趴在床上哀哀叫唤,就像是垂死挣扎的鸭子。
但更凶残的是, 哪怕他都沦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了,这位魔女竟然也没打算放过他,反而振振有词地催促着他开展着另一项运动——大脑的运动。
“快问快答。第一题, 3X-3=6,此等式中的X的数值是?限时3秒。”
“……啊?”
“答案错误。”
一个纸团毫不留情地砸在笨蛋废柴的头上。
笨蛋废柴眼神幽怨。
“第二题, 声音的传播需要什么,什么不能传声?限时3秒。”
“……欸?”
“答案错误。”
第二个纸团砸在笨蛋废柴的头上。
笨蛋废柴敢怒不敢言。
“第三题……”
“……”
第三个纸团、第四个纸团、第五个纸团……
连续六个纸团砸在头上后,站在书桌上的Q版魔女小姐,提着教鞭, 一脸唏嘘:“你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沢田纲吉忍了又忍, 没能忍住:“魔女小姐, 我可是伤员啊!!”
压着连床都下不了的伤员学习, 魔女小姐,你果然是魔鬼吧?!
“伤员又怎么样?”魔女小姐投来冷酷一瞥,“难道你伤到脑子了?”
沢田纲吉:“……”
好过分QAQ
废柴少年又熟练地打起了退堂鼓:“反正我就是什么都做不好的废柴啦……”
魔女小姐微微摇头:“没有天生什么都做不好的废柴,只有还未被发掘出的天赋。”魔女小姐像是在客观描述, 又像是在安慰着他,“哪怕是天才, 也是从零开始的, 你只不过此刻还位于那个‘零’而已。至于你今后有没有可能是某个领域的天才,这件事谁都说不准。”
沢田纲吉默默听着, 其实心里早已经对自己是某个领域方面的天才这件事不抱希望了。
但他还是被魔女小姐此刻话语中的熟练吸引。
他好奇发问:“魔女小姐, 难道你为很多人实现过愿望?”
魔女小姐向他一瞥:“我只是有好几个学生而已。”
沢田纲吉:“那我……”
“你是废柴。”
“……”沢田纲吉默默卷着自己的小被子。
魔女小姐淡淡道:“但废柴也有废柴的好处, 因为对世界造成破坏最大的, 往往就是那些聪明人……聪明人会在历史上留下名字,跌宕起伏的人生被万人传颂,但真正构成整个人间的,却是那些从没有留下名字的无名之人。”
沢田纲吉听得似懂非懂。
魔女道:“所以天才也好,废柴也罢,身居高位的人也好,碌碌无为的普通人也罢,在我眼里都没有区别。只要你还在做你自己想做的事,还在过自己想过的人生,那么这一切对于你自己都是有意义的。而唯有被自己定义的‘意义’,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
沢田纲吉依然听得懵懂,但恍惚间,他倒是听明白了另一件事:这位魔女小姐,难道是在安慰他吗?
这似乎是这位看似冷酷的魔女小姐第二次出言安慰他了?
沢田纲吉缩在床上,探头去看书桌上站着的那位魔女小姐。
这一刻,夏日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探下,洒落在书桌上,却没有留下她的影子。她像是只存在他脑海的幻影,傲慢站在晨光之中,分明容貌是大众认知的美好甜蜜,但她的目光却是冷漠而幽静的。再配合着那双迥异人类的眼瞳、不到巴掌大的身高,一种无机质的非人感扑面而来。
她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与人类仿佛隔着一整个世界。
但是,即便如此,沢田纲吉却还是遥遥望见了那一缕似乎并不存在的温度。
因为……因为会这样拐弯抹角地安慰他这种废柴的魔女小姐,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吧?
沢田纲吉模糊地想着。
不过这样的念头很快就从沢田纲吉的脑中消失了,因为下一刻,这位冷酷的魔女小姐就拿起了他的数学课本。
“鉴于你是个还在‘零阶段’的废柴,所以我给你制定了一系列严格的补习计划和日程表,具体安排你可以自行在任务栏中查看,那么现在,我们先从最简单的数学开始。”
“啊?欸?!等等——”数学这种科目从哪方面来说都不算是“最简单”吧?!
“开始上课,不要分心!”
“……呜哇……”
于是,就这样,可怜兮兮的沢田少年在惨遭云雀学长的暴打、卧床养病后,又惨遭魔女的荼毒,在养病时间还要接受上课的魔音灌耳。
而更令他震惊的是,哪怕他苦苦挨过上课时间后,在好不容易得以喘息的休息时间内,魔女还会循环播放英文朗诵,并美名其曰“培养语感”。
沢田少年:“……”
师父,别念了!
甚至就连奈奈妈妈都在听到英文朗诵的声音后惊讶上来看了一圈,对沢田少年在假期中“自觉学习”的举动感到既惊讶又欣慰。
“太好了,看来阿纲真的找到自己前进的方向了,妈妈真是太感动了。”
沢田纲吉:“……”
他是被迫的啊!
妈妈你就没想过他一个连床都下不了的伤员是怎么自如切换英文磁带的吗?
妈妈你的神经是不是也太大条了一点啊?!!
沢田纲吉心里苦,但他不说。
又后来,当第三次进入“语感培养”环节后,沢田纲吉没能撑住,在念经一般的声音中睡过去了,而这一次,他恍惚间看到那位严厉的魔女露出忍俊不禁的笑意,摇了摇头。
“算了,睡吧。”不知道是真实还是幻觉,他听到了一个柔和的笑音,“看在你受伤的份上。”
那一缕遥遥望见的温度,似乎终于落在了他的指尖。
沢田纲吉睡了过去。
夏日的午觉,总是很长。
当沢田纲吉一觉醒来后,天色都已经昏黄了,而耳畔的英文念诵声还在继续。
沢田纲吉下意识露出绝望的苦瓜脸,可随着他的意识逐渐清醒,他很快发现那朗诵着英文诗歌的声音,似乎并不来自书桌上的播放器,而是来自一个熟悉的人……
是魔女?!
他愕然挣扎到窗边,探头去看。
却见窗外,那位魔女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正常人的模样,与叽叽喳喳的鸟儿一同坐在树上,似是相互依偎,膝盖上则放着一本书。
那是他的英文读本。
“……I do not know how estic my spirit might be,leasure I might have in living here if the remembrance of you did not weigh so upon me……”*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不像电影台词那样情绪饱满,也不像诗歌朗诵那样充满深情。
她只是单纯地念诵着这首诗,如同风只是单纯地路过树林,而从未想过要摇动林间的枝叶。
“……I almost wish we were butterflies and lived but three summer days.Three such days with you I could fill with more delight than 50 on years could ever tain……”*
她坐在枝繁叶茂的树上,容貌与目光被枝叶掩藏,但那双轻轻按在他课本上的手,却好像在黄昏的余晖中微微发着光。
而后,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魔女的声音停下了,头转向了他的方向,枝叶间隐约可见的下巴轻抬,轻轻吹了口气。
呼——
风拂林动。
在簌簌的声响中,叶片飞散。
此刻,昏黄的暖光终于能够穿过茂密的枝叶,照亮那张容色冷淡的脸和她妖魔一般的双眼。但在这样的时刻和这样的辉光下,那双本该令人恐惧的眼睛,却也似乎被落日的余晖融化。
不知为何,沢田纲吉在这一刻竟只能呆呆看她,说不出话来。
然而这位魔女严肃冷淡的声音很快响起:“你知道你今天旷了几节课吗?”
“……呜哇!”
废柴少年痛苦地倒回床上。
一切似乎重归原点,什么都没有被改变。
夜晚,沢田纲吉在睡前忍不住将自己的英文读本偷偷翻开,试图找到魔女念诵的那一节诗歌,但最后,废柴少年败给了自己的废柴,一无所获地合上了课本。
他沮丧看着窗外的大树,一如大树看着他。
这时,风停叶静。
但树下的落叶却证明风的确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