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凪是一位难得的好人。
在如今人情冷漠的社会中, 哪怕是对于自己的邻居,恐怕都不会有人过多关心,可她却主动邀请一位“无家可归的盲人少女”回家, 这绝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
再加上吉野凪性格飒爽, 毫不扭捏,待人真诚, 是森深雪向来偏爱的类型, 所以森深雪对她的初始好感相当高。
而森深雪心里的好感度高了, 她再转头去刷他人的好感度就容易多了。
因此两人才不过交谈了一路,还没到吉野家呢,吉野凪就恨不得将森深雪这位偶遇的少女引为毕生知己了。
——不夸张地说, 她简直想要当场跟森深雪拜个把子。
森深雪:大可不必。
从“偶遇路人”到“毕生知己”的三连跳后, 两人的相处也越发自然起来。
因此当进了吉野家后, 哪怕森深雪毫不客气地自己找顺眼的地方坐了, 吉野凪竟也没有发觉任何异样, 还在跟森深雪谈论着自己的儿子, 吉野顺平。
“最近的阿武他呀,其实让我非常担心。”吉野凪叨叨说着, “他向来心思细腻,但又非常好强。可能是因为到了青春期的缘故吧,他不管遇到了什么事都不肯跟我这个妈妈说。前些天, 他还跟我说他不想去学校了,也没告诉我什么理由……”
森深雪敏锐察觉要素, 原本淡定的表情有些变了:“这可不行吧?”
吉野凪一脸赞同:“对啊,这可不行啊!学校上不上无所谓, 可我希望阿武能够将他遇到的事告诉我, 不要自己憋在心里, 一个人钻牛角尖……这种年纪的孩子,就是容易想太多走极端,如果他肯好好跟我说就好了。”
森深雪:“……”
不,咱们谈论的根本不是一个问题。
森深雪摇了摇头,很快将自己带入了长辈的角色,语重深长地跟吉野凪说道:“阿凪,你可不要太惯着孩子了。就像你说的,学校是小鱼缸,社会才是那片大海,但学习与知识,却是鱼跃龙门的登天之阶,所以学校可以不去,但学习却绝对不能停。”
“……啊?!”吉野凪呆了呆,哈哈傻笑,“我对阿武倒也没这样大的期盼啦。”
“期盼是一回事,眼界又是另一回事。只有见过了天空之广阔的人,才能明白自己的渺小,才会看清自己的位置,才能明确自己的前路。”森深雪说,“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固然也是一生,可唯有见识过暴风雨的人,才能说平平安安就是福,而什么都没见识过、什么都没努力过就甘于平凡的人,只不过是沦于平庸而已……阿凪,你也是见识过人生无常的人,你固然认为学校不重要,可你真的觉得知识也不重要吗?”
看到吉野凪脸上显而易见的动摇神色,森深雪拍了拍她的手,意味深长。
“纵使普通人永远都不会有鱼跃龙门的一天,但至少他努力过,也真切看到过天空的颜色,触摸过最高处的那片天空……还是说阿凪你想要他永远都不去抬头看一看深海之外的天空吗?”
这一刻,吉野凪被彻底说动了。
于是,当天晚上,在吉野顺平回到家后,他就愕然发现自己家中多了一个陌生人。
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母亲就开心万分地向他介绍起来:
“阿武,你回来了!快来快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妈妈我的好朋友,森深雪,是一位高材生哦!以后她就是你的住家老师啦!快,快来叫老师!”
吉野顺平:“……”
“你好,顺平。”森深雪向吉野顺平矜持点头,“阿凪她知道你不喜欢去学校,她不勉强你,所以从今天起,你就跟我开始学习吧,你可以叫我阿雪老师。来,看到桌上的这些试卷没有,这是我为你量身打造的摸底综合考卷,不多,也就三百多道题。现在晚上7点32分,接下来你有半小时时间吃晚饭,三小时时间答题,而晚上十一点前,我希望能够看到你的答卷。”
“好了,看来你也听明白了。那么从现在起,计时开始。”
吉野顺平裂了。
·
且不说这一周里,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吉野顺平被怎样险恶的题海淹没,后又含泪念了多少遍的“阿弥陀佛,恶灵退散”。
另一头,准备将川崎市整个翻一遍的五条悟,则是很快接到了夏油杰的电话。
五条悟挑眉接起:“哟,大忙人,你的会议开完了?采访和走访呢?也都办完了?所以你现在是没事了、无聊了,所以才想到我这个在高专苦苦等待你的好朋友了吗?”
夏油杰:“……”
夏油杰怀疑这小子就是在故意恶心他,好叫他赶紧挂电话。
而他必然不会中计!
“听说你遇到她了?”夏油杰开门见山,“怎么没有告诉我?”
五条悟啧了一声,不满抱怨:“灰原这小子也太不可靠了吧!我前脚才走他后脚就把我卖了?切,我就知道你的迷弟不是什么好人!”
“不要扯开话题。”夏油杰沉声说,“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你在想什么?你在担忧什么?”
五条悟沉默不语。
夏油杰吸了口气,戳破真相:“你在怀疑她。”
这是一句陈述句。
而五条悟并未否认。
“我也不想怀疑她。”五条悟说,“但她的所作所为让我不得不怀疑她。”不等夏油杰开口,五条悟又道,“杰,你知道吗,在离开便利店后,她又遇见了一只特级咒灵。”
电话的另一头,夏油杰眉头皱起:“什么?”
又一只特级咒灵?
川崎市的高级咒灵是不是太多了点?
五条悟说:“而她将那只咒灵放走了。”
夏油杰怔住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这一定是有理由的。”夏油杰说,“她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而且哪怕她做出了这样的事,也不代表她站在咒灵或诅咒师的阵营。”
“但她也可能并非站在咒术师的阵营。”五条悟清醒指出。
但夏油杰的回答令五条悟意想不到。
“那又如何?”
“……什么?”
夏油杰冷静道:“她没有站在在咒术师的阵营——但那又怎么样?悟,你是不是忘了,我也并非咒术界的一员,我也并非咒术师的阵营。”
五条悟哑口无言。
夏油杰道:“我也好,她也好,我们的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人类——我们接受人类的一切善,也承认人类的一切恶。我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社会能够达到更理想的高度。只要能确定这一点,其它的细枝末节又有什么问题?”
这一刻,五条悟莫名怒从心起:“对,没错,你们才是一派的,你们才是相互理解的知己,就我一个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是什么都不懂的外人,对吧?!”
夏油杰:“……”
夏油杰无奈:“十年前的笑话而已,你怎么又拿来说了。”
“对,你也说是十年前的话了——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杰,你怎么知道她这十年里做了什么?你怎么知道她现在还跟十年前抱着一样的想法?你怎么知道十年后的她是不是已经成为了十年前的自己的敌人?你怎么知道我们这些人是不是早就被她忘记了?如果不是这样,她为什么在十年前离开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跟我告别?为什么在这十年间也从来不联系我们?甚至十年后的现在她还要做出这样让人误会的事?!杰,你真的确定她还是她吗?”
夏油杰面对这样的长篇大论,沉默片刻,冷不丁道:“你是在害怕吗?”
“……”
“你害怕她会成为你的敌人?”
五条悟难得幼稚地哼了一声:“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会害怕?我可是最强啊!大不了就动手打一架,难道我还能打不过她?!”
“都说了,不要预设立场。”夏油杰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时隔多年后再次感受到了带孩子的糟心感,“你们两个麻烦家伙,本来性格就过分相似了,如果叫她知道你这么怀疑过她,她说不定就要顺水推舟,抓住机会跟你打一架找回场子……到时候事情就很难收场了!”
“打就打,我难道怕她吗?!”五条悟满腔怨气。
“不准打架!!你见过今年的财务报告和损失报告吗?!那些可怕的数字都是因为你这家伙不懂克制乱丢大招!”一个熊孩子已经够麻烦了,两个一块儿上这是要他的命!
“有什么关系。”五条悟依然满不在乎,“反正那些老家伙会赔偿的啦,让他们大出血有什么不好?而且我这可是在帮你搂钱啊!你难道不觉得我动作越大你进账越快吗?”
“胡说八道!”夏油杰越发头痛,“胡乱损毁公共设施是在妨碍正常的社会秩序——燃气爆炸的理由都快要用烂了!你也给我克制一点!”
“切,说完了没?说真的,进入政界后你越来越像老妈了,就不能更像个男子汉一点吗?”
“五条悟!!”
“行了行了,小声点,我听得到。”
“我周末就有时间去川崎市了,所以这两天里你们两个如果提前遇上,绝对不准打架,听到没有?!”
“你好烦啊,挂了。”
不给夏油杰更多发挥空间,五条悟干脆挂断电话,熟练拉黑,准备过两天再放出来。
不过经过这一通电话后,五条悟的心情的确好了许多。
“总之……杰说的对,不要预设立场。她不一定是敌人,不,她一定不是敌人……只是某些误会而已……”
五条悟揉了揉脸,嘀嘀咕咕。
“所以要克制,不能打架……”
再生气都不能打架。
虽然那家伙走的时候一句话都没留给他,虽然她一走十年一次都没有想过联系他,虽然她回来后也没想过要联系他……
但他都不能生气!
“可恶!果然还是很生气!”
五条悟满腹怨气,满心险恶。
“一定要找个机会打一架!”
·
另一边,吉野宅内。
偷偷溜回家的吉野顺平刚踏入客厅,就听到了某位鬼畜老师的可怕声音。
“顺平,你今天下午去哪儿了?”
吉野顺平身形一僵,战战兢兢,甚至都有些不敢抬头。
“电,电,电影院……”
吉野顺平想要理直气壮地说出答案,毕竟这个下午的假期是他用这一周的试卷含泪争取的。
但事实上,他的声音非常微弱,就像是面对大魔王的小可怜。
客厅里,森深雪坐在沙发上,手掌摩挲着手杖头部,难得睁开眼打量这个小子,神色若有所悟。
“电影院?顺平,我看不仅如此吧?”她轻声道,“你是不是还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人?”
吉野顺平睁大眼,脱口而出:“老师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