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 龙舌兰的死亡,以突发疾病作为结局。
虽然在场几人都知道,这一定是一种未知的谋杀……但没有人能够找出证据, 柯南也不行。
所以, 在再次做完笔录后, 森深雪几人离开警视厅的脚步都有些沉重。
这一刻,森深雪发现小侦探柯南此刻的表情,与其说是“看到自己变回去的线索彻底消失”的沮丧与失落,不如说是“眼睁睁看着谋杀在自己面前发生却无力阻止”的痛苦与低落。
森深雪有些好奇,趁小兰没注意的时候找了个机会问柯南:“咦?你真奇怪啊, 怎么表情这么难看?我还以为你早该习惯死亡了。”
谋杀, 死亡,爆炸。
这种事难道不是司空见惯的人性吗?难道不是这位小侦探的日常吗?
这位名侦探见过的死人,恐怕比一些医学生见过的死人还要多。既然如此, 为什么他还会露出现在这样的表情?
森深雪暂时没想明白。
但下一刻, 这个一直被森深雪戏弄挤兑的名侦探却第一次在森深雪面前露出了悲痛与失态:“怎么可能习惯啊!这种事……这种事我永远都不会、也不可能习惯啊!!”
说完, 这个变小的名侦探一咬牙, 含着一腔不知向谁去的愤怒, 扭头跑开了。
小兰惊呼一声,害怕他会出事, 跟森深雪与沢田纲吉二人匆匆道歉与道谢后, 追了上去。
森深雪伫立原地, 凝望着这两人离去的背影, 若有所思。
“啊……”
“原来是这样啊……我想起来了……”
直到这时, 森深雪终于想起, 自己对这位遥远的“童年回忆”的好感究竟从何而来。
并非是来自童年的滤镜, 而是因为她真的喜欢这样的人——哪怕这样的人可能永远不会是她这种混邪乐子人的同路人, 但她依然十分欣赏……并且乐于戏弄。
由于二人所站的地方到底是警视厅大门口的缘故,森深雪并未思考太久,很快回神,看向身边沉默许久的沢田纲吉,笑道:“好啦,阿纲,我们现在去逛街吧!”
森深雪拉着沢田纲吉,开开心心地向最近的商场走去。
但就在二人离开警视厅,拐入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后,沢田纲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阿雪,刚刚那个人,是你动手的吧。”
这句话并非询问,而是陈述。
森深雪脸上原本开心的笑意逐渐淡去,开始感到意兴阑珊。
她慢慢松开拉住沢田纲吉的手,没有回头,但声音却一如往常。
“是啊。”森深雪说,“怎么了?”
事实上,森深雪并不是很想听到接下来的话。
森深雪一直都知道,自己身后的这位未来教父,从来不是她这种随心所欲的人,而是一直都遵守某种秩序——当他是彭格列的教父时,他遵守的是黑.手党的秩序;而当他以侦探助手活在这个世界时,他遵守的就是日本的秩序。
所以……这样的人在发现了她的所作所为后会对她说什么呢?
森深雪已经猜到了。
所以她并不太想听。
但是。
这一刻。
出乎意料的是,从森深雪身后传来的声音,并非是森深雪以为的说教或谴责,反而是一种近乎内疚沮丧的声音。
“所以……是我给阿雪添麻烦了吗?”
这道声音,闷闷不乐,失落沮丧,只听声音,森深雪都能想到对方是怎样垂头丧气的模样。
她僵立瞬间,蓦然回身,用近乎惊愕的目光向后看去。
而果然,在森深雪身后,沢田纲吉就真的如同森深雪想象的那样,像是个被深深打击到的小动物一般,表情近乎可怜。
“那个人的身份,其实很麻烦对吧?”沢田纲吉愁眉苦脸地说着,“而我贸然出手,给阿雪和我惹了一个大.麻烦,所以为了保护我,阿雪才会第一时间赶到这里,为我处理后续、解决麻烦……是这样吗?”
森深雪哑然无言,说不出话来。
她想要露出笑容,用她惯来的轻佻谎言遮掩这一切,又或者是暴露她组织成员的身份,用“上级的命令”敷衍过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森深雪对上那双全然真挚的眼睛时,那些信手拈来的谎言竟再也说不出口。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于是,最后,森深雪只能用问题回答问题。
“因为阿雪你不是那种会随便做这种事的人。”沢田纲吉肯定说。
森深雪下意识笑了笑:“你竟然会这样想我吗?”
沢田纲吉微妙停顿:“是的,因为以阿雪你的……性格,正常做法下你会将他留在警局,观察后续会不会发生其它有意思的事。”
森深雪:“……”可恶,还真的是这样!
万万没想到,到头来她竟是因为自己的乐子人本性而暴露的!
沢田纲吉说的这番话完全没错。
如果不是因为在这件事中出面打倒龙舌兰的人是沢田纲吉,森深雪完全可以对这件事摸鱼划水打酱油,白领工资不干活。
反正她对组织没什么归宿感,对琴酒也没什么敬畏之心,糊弄人的话术她也是信手拈来,自保毫无问题——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在这件事上推波助澜,让日本警方和组织就“龙舌兰的死活”与“龙舌兰未来可能泄露的情报”掐得你死我活、天翻地覆?
为什么她这样的乐子人放着极有可能到来的乐子不看,反而主动出手干掉龙舌兰、将一切矛盾掐灭于源头?
答案只有一个。
她不愿向组织暴露沢田纲吉的存在。
这样的一份维护之心,其实连森深雪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但沢田纲吉却注意到了。
森深雪沉默片刻,心情复杂得根本说不明白。
一直以来,森深雪从不在乎自己是如何被人误解,被人怀疑,被人审视,被人质问……这负面的一切,她全都没有真正往心里去,因为在她看来,这就是人类的模样。
充满虚假与谎言的模样。
人类社会的构筑、现代社会秩序的建成,其最大的成功之处,就是让虚伪的人类在虚无的谎言中保留了自己最后几分虚假的体面,但又因为人性本恶、突破底线的人类依然数不胜数的缘故,人们在面对一件事时,往往应当在设想它成功前先设想它的失败,而在面对一个人时,则应当在设想对方的友善前先设想对方的丑恶。
——以上就是悲观主义者森深雪从小就秉持的观念,也是森深雪在听到沢田纲吉的询问后,第一时间认为对方会不赞同自己的理由。
但是……
她遇到了自己从未想过的意外。
一种知道它会在世间的某个地方存在,但从没指望过自己会遇上它的意外。
唉。
森深雪苦恼叹了口气,再次点燃了一根烟:“阿纲啊……你让我有点难办。”
一个她从没放在心上、近乎儿戏的女朋友游戏,却第一次牵扯出了她真正的心情。
而这个原本以为很好搞定的人,也似乎慢慢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这件事实在有点难办。
沢田纲吉却会错了意,重重叹了口气:“所以,我的确又给阿雪惹麻烦了,对吗?”
沢田纲吉心情越发沮丧:想要保护阿雪的他,想要向阿雪证明他已经成长了的他,最后还是做错了事,给她添了麻烦……是这样吗?!
森深雪一呆,看着失落的沢田纲吉,脱口而出:“不,不对,那件事不是你的错。”
森深雪闭了闭眼,暂时扫开自己心间堆积的纷乱心绪,扒出了自己的理智。
“这不是你的错,阿纲……你要明白,救人这种事,永远不该用‘惹麻烦’来形容……”她声音十分认真,“救人不应该是错误的,永远不该是错误的。真正错误的,是那些让‘拯救’变成‘麻烦’的人。”
“所以——”她抬眼看向沢田纲吉,用前所未有的肯定说道,“你没有做错,阿纲。在这件事上,你一点错都没有!”
“在你帮助别人的时候,永远只需要思考想不想做,而不要思考值不值得做。如果有一天有人跟你说‘救助别人是要先区分对象的’、‘会惹上麻烦的救助是不该展开的’、‘如果不按照人性的三六九等展开不同程度的救助,那么救助这件事就没有了意义’之类胡说八道的话——不要多想,你只要揍到那家伙说不出话来就可以了,因为审判这种事,从来不是救助者需要考虑的。”
永远都要怀疑人性。
但也永远都要歌颂高尚。
“这世上唯有救助他人这件事,是永远不会出错的!”
听到森深雪的话,这一刻,沢田纲吉脸上露出的笑几乎晃花了森深雪的眼。
森深雪:“……”
可恶!这家伙的笑,好犯规啊!
之后,对于沢田纲吉是怎么哄她掐灭烟头、开心逛街的这件事,森深雪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
当这一天稀里糊涂结束后,稀里糊涂的森深雪只记得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哪怕这一天出了龙舌兰这样的意外,她也过得十分开心。
第二件事是,她身边这位不知怎的骗来的男朋友,真的不该多笑……因为容易让人色令智昏。
……
也正是在这一天晚上。
某个不起眼的租房内,安室透回想自己白天时在警视厅一侧小巷里听到的那番话,再回想西娜尔这位组织成员的资料,以及自己对她曾经有过的猜测,感到自己对“西娜尔”这位组织成员的了解似乎更深了。
果然,就像他想的那样,西娜尔的确是个矛盾的人,也的确是个本性善良的孩子,因为恶人是绝对说不出“这世上唯有救助他人这件事,是永远不会出错”这句话的……所以老话重谈,为什么组织这么不做人,连十八岁的少女都要拐?!!
对于已经领盒饭的龙舌兰,安室透虽然很在意,并且对其“无异常”的解剖结果报告秉持着深深的怀疑态度,但这样的怀疑并没有转移到西娜尔身上,而是只以为龙舌兰是使用了什么组织的秘药之类。
毕竟这一天,安室透早已经将审讯室里的录像研究了无数遍了。
安室透非常确定,白天在审讯室时,森深雪绝没有接触到龙舌兰哪怕一小块皮肤,甚至在龙舌兰倒下后,她还像是受惊似的,直接退出了人群,这就更没有杀人机会了。
甚至,在这之后,森深雪明知道沢田纲吉惹上的是组织成员,却依然说出了那样一番话,所以在安室透的眼中,森深雪身上那“因父母不做人所以流浪天涯最后被同样不做人的酒厂带得误入歧途的善良美少女”的光环越发闪亮了。
安室透想到这位“误入歧途的天赋美少女”,再想到她身边那位亲和力爆棚的“见义勇为武力惊人的侦探助手”,他若有所思。
“以后……或许会有合作机会?”
西娜尔和组织之间埋着这样的定时炸.弹,注定会有引爆的一天。
所以在这之前——
“沢田纲吉……”安室透回想沢田纲吉那份单薄过分的资料,不解皱眉,“这个人是什么来历?”
为什么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