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事, 在夏油杰看来有些奇妙,又有些意料之中。
在详细听过了他的理想和他未来数年的计划以后,九十九由基先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但又很快大笑了起来, 给他留了一个号码后便先开溜了。
“很有意思, 真的非常有意思, 夏油同学。这是我的号码,如果以后还有这样有意思的事,或者你什么时候开始向你的计划进发的时候,记得找我啊!我觉得我们日后或许会有更多合作的地方呢!”
这个突然来到高专的特级咒术师,又这样突然地离开了, 而她原本想要见的人, 竟也没再去见。
夏油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收下了她的号码。因为他此刻与这位特级咒术师有着同样的感觉:
在咒术界里,这可能会是他们第一次和最后一次相见;但在更遥远的世界与更遥远的未来中,他们或许会有更多同行的机会。
为了殊途同归的理想。
·
帮助还算欣赏的后辈检查了任务难度问题,问责了窗的渎职后,夏油杰在后辈们感动的目光中干脆地将任务转交给了闲人五条悟,自己则去往了另一个地方。
那里十分偏僻, 其正确的前进路线甚至没有在地图上标识, 但夏油杰却非常熟练地开车进了山路。
森深雪在副驾座上, 看着前方昏暗的山路,对二人的目的地十分困惑。
[杰, 你这是去什么地方?这里我们有来过吗?]
夏油杰回答道:“或许来过, 或许没有……正因为这样, 我才要过来验证我的一个猜想。”他无声叹息, “如果我看到的那一切是真的的话, 那真是太可悲了。”
[欸?]
森深雪侧头看他,但夏油杰没再回答。
之后,在花了大半天穿过崎岖林道后,一个小小的村落出现在二人面前。
夏油杰侧头看了这个村庄一眼,目光近乎冷酷,车辆也并没有在村庄内停留,直接上了山。
在那里,有咒灵活动的气息。
数分钟后,夏油杰随手捏碎了在山上游曳的咒灵,打开手机,不知道在编辑什么。
森深雪百无聊赖地坐在汽车盖上,越发不解:[怎么了?杰,你这么远跑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帮这个村子的人祓除咒灵的?]
如果是路上遇上的咒灵,随手祓除还算夏油杰的风格,但在无任务的前提下千里迢迢过来帮人?
这是怎样的一种雷锋精神啊!
而且他怎么会知道这里有咒灵的?
想到这里,森深雪打量了夏油杰一眼。
难道说,他已经恢复了前两个周目的记忆?而在这个地方,曾经发生过什么让他很在意的事?
不太像呢!
夏油杰飞速编辑好了邮件,点击发送,然后反手打了一个举报电话。
“你好,我要举报XX县XX市的旧XX村的村民们一直非法监.禁着两个幼童,我怀疑这个村子里上上下下的人可能都参与了孩童拐卖事件……”
森深雪:[……]
咩?
……
在日本,拐卖儿童这件事从警方到民间,都是零容忍的。
特别是这次的“拐卖事件”疑似是一整个村子人的集体行动,这更是造成了舆论层面的大地震。
因此,在夏油杰的举报电话打完没多久后,无数警车与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的车辆便陆续进山,将整个村子围得水泄不通、鸡飞狗跳,而那两个被囚禁虐待的孩子也被很快救出,在警方的护送下离开了村庄。
虽然在此过程中,有村民对此提出了抗议,甚至对警方以及那两个孩子都进行了辱骂,但来到这里的可不止是警方,还有一些立志投身孩童权益的民间志愿者,他们可不会像警察那样束手束脚,所以,很快的,在志愿者们的臭鞋攻击和愤怒责骂下,村民们狼狈地闭上了嘴,并被一旁的记者们精准地抓拍了照片。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了一整夜。
而夏油杰则在山上看了一整夜。
当在这场闹剧终于告一段落,而那两个孩子也得到了初步治疗、并被成功送出村庄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那时,红彤彤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破开云雾与黑暗,照亮大地。
夏油杰站在山上,看着载着双胞胎的车辆逐渐驶出蜿蜒的山路,向太阳的方向进发,渐行渐远后,他终于露出了这几天的第一个笑容。
“欢迎回到人间。”
·
当震动日本民间的“村庄集体拐卖事件”终于勉强结束,各个“拐卖儿童的势力首脑”落网受审后,时间已经来到了2007年的12月底。
夏油杰利用自己的特级咒术师身份,暗箱操作,将那对双胞胎的收养人改成了自己父母。
最后,当夏油杰回到家中,看到两张养出婴儿肥的小朋友顶着相似的脸蛋,怯生生叫他哥哥的时候,夏油杰心情有些微妙,又有些理所当然。
“果然还是当兄长比较合适。”夏油杰想着,心情十分沧桑,“我已经不想再带小孩子了。”
这辈子都不想再带孩子了。
回到自己房间后,夏油杰独自坐了一会儿,然后拿出纸笔,慢慢写下几个大字:退职申请书。
滚蛋吧,这个充满辣鸡的咒术界,他已经懒得跟你们玩儿了。
他的未来在更遥远的地方,但等他有朝一日大权在握后,他必定不会忘记回头将你们统统清算!
……
第三学年的第三学期终于到来。
在这个名为毕业季的时日,五条悟本来没有放在心上,只为了自己越来越趋于完善的无下限术式兴奋雀跃——直到一个重磅消息不期而至。
“……什么?”五条悟茫然不已,几乎下意识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家入硝子这会儿困得要命,正把烟当续命神器用,在吸烟室里吞云吐雾:“你啊,再听几遍都是一样的吧!杰他已经递了申请书,等毕业后就会自动脱离咒术界了。虽然上层那些人好像不太像放人,不过夜蛾老师他说要尊重……欸?!怎么这就跑了?!好歹帮我把门关上啊!”
五条悟一口气冲到训练场,而果然,这位暂时在职的特级咒术师、东京咒高之光,正在利用他最后的这段时间里教导学弟学妹们各种保命手段。
——所以这家伙想到了这么多怎么就没想到他这位挚友呢?!
咱们还是不是最要好的朋友了?!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都没跟他说?!!
可能是五条悟飞来的眼刀太过锐利,夏油杰很快发现了这个站在一边,眼神幽怨如同被抛弃的怨妇一样的好友。
夏油杰:“……”
说真的,这家伙怎么越长大越不靠谱了?
明明三年前还只是普通的大少爷而已,怎么三年后属性反而越发奇怪了起来?
——在你长大的过程中到底哪里出了错?!!
[大概是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实力上升过快,所以越发放飞自我了。]森深雪嘀嘀咕咕,[整个人都膨胀起来了呢!也就这家伙长了张可可爱爱的脸了,不然看到他这嚣张的样子,我可真想揍他一顿教他做人!]
森深雪此刻满心都是来自社会人的险恶。
夏油杰倒是中肯评价:[不过就算动手,现在的我们也打不过他了吧。悟的无下限术式,已经越发完善了。]
[这算什么。]森深雪不以为然,[只是“越发完善”,又不是“彻底完善”!而且就算我们打不中他,这又怎么样?只要封住他,将他周围的空间凝固,他不就只能干瞪眼了?!]
[你还会这个?]夏油杰十分惊讶。
森深雪支吾了一下:[还在开发中……是一种对于死气之炎的应用啦,以火封冰之类的,这种事我总觉得是可行的……虽然暂时没找到方法,但这就是揍那个小鬼的正确思路!我非常确定!!]
[算了,只希望你打架的时候能够牢记我是无辜的。]
[……切。]
说话间,夏油杰已经站在了五条悟面前。
“看悟你的表情,大概是知道了啊。”
夏油杰笑着指了指一边的林道。
“我们去那边谈谈吧。”
……
走入安静的林间小道后,夏油杰不等五条悟发问,就开宗明义地说明了自己的看法。
“悟,这个咒术界已经彻底腐朽不堪了。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世界,我难以再为了这样的世界而付出什么。”
“……欸?!”
五条悟呆住了。
这是五条悟从没有想过的话题。
说实话,在这之前他甚至从没有关心过这件事——世界也好,高层也好,人类也好,咒灵也好,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五条悟说到底不过是个非兴趣使然的天生咒术师而已,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地祓除咒灵就行了,而至于其他的事,则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那张充满问号的脸时,哪怕他早就知道了这家伙的答案,但还是忍不住摇头。
“叫你‘地主家的傻儿子’可真是没说错。”夏油杰啧了一声,无奈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好了,别摆出那副脸,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你就负责傻乐也挺好。”
“不要在心里提前预设我不懂这种事啊!”五条悟恼火道,“你的意思不就是讨厌高层的那些腐烂发臭的家伙、不想给他们卖命吗?但这也不是你直接退出咒术界的理由吧?!我也很讨厌他们,但我们凭什么要躲着他们走?我们完全可以把他们赶下去、让他们反过来看我们的脸色——杰,我们难道不是最强搭档吗?!”
“最强”吗?
夏油杰轻叹口气,有些莫名惆怅:“不需要‘最强搭档’了,悟……你一个人就已经是‘最强’了啊。”
[不可能!]
这一刻,不等五条悟开口,森深雪就跳起来,激烈地反驳出声。
[这小子才不是最强!我才是!再给我两年,等我新招开发完毕后,我就能按着他揍了!杰!你怎么能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要对我有信心啊!!]
夏油杰:“……”
请你闭嘴好吗?
搞得这会儿一点悲伤的气氛都没有了,只剩下写满空气的“谐”字,你好意思吗?!!
夏油杰暗暗瞪了森深雪一眼。
五条悟像是察觉到什么,也顺着夏油杰的目光望去,但他的视线里空无一人。
五条悟下意识皱紧眉头。
夏油杰回神,自然地跳过刚刚的问题。
“或许悟你的想法也是对的。努力取代他们,成为咒术界新的秩序——这样的事的确具有可行性。”夏油杰先是肯定,但又摇头,“可是这又要耗费多久时间?悟,我并不想将未来耗费在这件事上,我想去更远的地方,创造更好的世界。不用再劝我,悟,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五条悟抿紧唇,失落地站着,神色中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沮丧。
夏油杰摇摇头,无奈拍拍这小朋友的肩膀。
“我只是不在咒术界工作而已,又不是要跟你绝交、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夏油杰安慰道,“别摆出这副脸,能找到自己未来的路,作为挚友的你不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才是吗?!”
“话是这么说,但人家还是会难过的嘛!”
“……再敢用这种女高中口吻跟我说话,我就揍你,绝对。”
“嘁,你好无情!”
五条悟的难过来得快,去得也快。
只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就已经振作起来。
“所以杰,你是一定要走吗?”五条悟问。
夏油杰无奈回道:“是,是,一定。”
五条悟撇嘴,装作不经意道:“那她呢?她也要跟你一块儿走吗?”
夏油杰:“……什么?谁?”
听到这句话,五条悟站定了。
他侧过头,苍蓝色的眼瞳先是落在夏油杰的脸上,然后缓缓移动,在夏油杰身侧定格。
而在那里,有一个无法被常人捕捉到的虚影,正轻轻侧头,向他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