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口上说着自己被敲得有点失忆了, 让森深雪给点建议,但事实上这男人溜得飞快,压根不用森深雪操心什么。
森深雪才不过是稍稍沉吟, 思考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原主目前的危机,以及这奇奇怪怪的“失忆”是怎么回事的工夫,再抬头看时面前的景象就已经全然大变样了。
原本森深雪与沢田纲吉所处的地方,是靠海的无名小镇, 它破烂、贫穷十分落后, 晚上时候连一个上街溜达的人和开门营业的店铺都没有,简直让森深雪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21世纪。
但在森深雪一个晃神回神后, 她就像是回到了现代社会,街上虽然还是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但好歹森深雪瞥见了路边的各个店门紧闭的店铺, 以及各个被关闭的黯淡灯牌。
[这是意大利?]森深雪困惑发言,[意大利还有宵禁的吗?怎么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森深雪虽然明白外国大部分地区是乡镇,想要在外国看到国内夜市那种盛况, 只能去大城市里找,但——这个小镇里走夜路的人也真的太少了吧?!
简直跟丧尸片里被丧尸围城后的世界一样啊!
[难道他们是在怕什么东西吗?]
森深雪敏锐察觉要素。
沢田纲吉没有解释, 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但与沢田纲吉共用一个身体的森深雪却感到了他此刻滞涩沉重、像是被一团乱絮堵住胸肺的心情。
森深雪愣了愣。
然后她注意到了更多的细节。
在她从海底挣扎出海面的时候, 森深雪曾看到这个沢田纲吉身旁似乎有一团黑影飘着, 但那时候她只是粗略一看, 没有细想那是什么。
然而当沢田纲吉留下了他那一身昂贵的行头后, 森深雪反而对这一切印象深刻了起来, 立即想起了那一团黑影的真相——那是一件黑色的西装上衣。
也就是说沢田纲吉落海的时候, 他身上正穿着一整套非常正式的黑西装。
外国人会有大晚上穿黑西装的吗?
[你是黑.手党?还是刚从葬礼上回来?]
下意识的, 森深雪问了出来。
虽然在话语出口的下一瞬间, 森深雪就有些懊恼,越发觉得这男人有点东西,才不过短短一小会儿时间的相处,竟然就让自己有点松懈了,可恶!
但接下来沢田纲吉过于自然的回答让森深雪飞快淡化了这瞬间的警惕。
[都有吧。]沢田纲吉平静说,[我刚刚从我父亲和我老师的葬礼上出来,没有注意到司机被人换了,所以落入了密鲁菲奥雷的陷阱……对了,差点忘了阿雪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密鲁菲奥雷是我们的敌对家族,首领是一个奇怪的家伙,叫白兰·杰索,如果你以后遇到了他,记得要千万小心一点,我对他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啊这……
森深雪听得噎了噎。
——老爸和老师一块儿死了,并且自己也在回程中落入敌人的陷阱,受到重伤,如今身无分文还在被人追杀。
这个人,惨,好惨。
惨到森深雪都说不出骚话来了。
好像察觉到了森深雪此刻的心情,这个惨得像是某男频男主的人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她:[放心吧,不用担心我,我的家族成员很快就会来找我,以这些追踪者的水平,想要一口气杀了我还是很难的。]
森深雪暗暗叹了口气,心中沉甸甸的,还有点苦涩,也不知是自己的心情,还是这个人的心情。
[是吗……]
希望如此吧。
之后,两眼一抹黑的森深雪被动地跟着沢田纲吉一路向前,目标十分明确,很快就来到了一个普通的二层小洋房前,转了半圈,熟练地从一旁的窗户里翻了进去。
森深雪:[……]
不,不愧是干黑.手党的!
沢田纲吉似乎对这个屋子的布局十分熟悉,轻车熟路地进入厨房,在厨房倒数第二个橱柜前用力拉开柜门,露出了一个向下的楼梯,以及一个黑洞洞的地下室入口。
森深雪:[!!!]
沢田纲吉:[这里是一个对我非常重要的人留给我的安全屋,还叮嘱过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曾经还在想她真是太胡来了,安全屋怎么想都不该放在这种远离家族又这么偏僻的地方,但没想到最后救我的人还是她……每一次都是她……现在想想,我真的不该在她离开之前跟她吵架的……]
他顿了顿,没再继续往下说,直接走下楼梯。
森深雪倒是听得莫名心虚:原来这里是安全屋啊,早说嘛!还以为你们黑.手党都这么擅长闯空门呢。
沢田纲吉一路向下,到底后,感应灯应声而开,照亮了一个颇像普通人家温馨小住房的地方。
森深雪扫了一眼,只见这儿客厅卧室厨房淋浴间,一应俱全,橱柜里塞着各种便于存放的食物,甚至连电视机前摆的布艺沙发还缀着小花!
森深雪懵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这就是你们搞黑.手党的口中所谓的“安全屋”?
不是吧大兄弟?她在自己世界的公寓布置都没你这儿温馨啊!
你要说你是来度假的她都相信!
沢田纲吉没有耽搁,迅速到淋浴间里将自己一身狼狈和海水洗掉,拿出医疗包,利索取出自己小腹的子弹,给身上两处最严重的伤口做好清洁与上药后,就用绷带包扎起来。
森深雪:[……]
靠,无麻取子弹!
可以的,铁血真汉子。
之后,时不时的,这位铁血真汉子还非常不见外地让森深雪帮忙注意一下他有没有哪个伤口粗心忽略了。
森深雪:[……]
这小伙知道她是女的吗?
啧,算了,也不用特意提出来,搞得她好像多在意这件事一样——不就是男人的身体嘛,谁没看过啊?每到夏天时候,她家小区门下露胳膊露大腿的摇扇大爷不知道多少呢!
于是森深雪心如止水,心平气和,哪怕这位宽肩窄腰大长腿的男人非常符合她的审美,但她还是秉着自己的职业精神,只偷偷看了一眼后就敬业地开始审视他身上的伤势。
而就是这么一观察,森深雪便再度发现了一个令她有些惊讶的地方——从脱离海面到进入安全屋上药,一切才不过短短一个小时,但沢田纲吉身上的伤口竟然就已经出现了初步好转的迹象。
比如说沢田纲吉的左手小臂上,森深雪记得曾有一块火焰烧伤的痕迹,毕竟在海中游泳逃跑的时候伤口还是挺痛的,让森深雪想忽略也不行。
可这会儿,左手小臂上伤口的灼痛感已经淡化了许多,并且迅速愈合起来,似乎已经不怎么妨碍行动了。
森深雪:[???]
这科学吗?
茫然间,沢田纲吉已经飞快处理好了伤口,换了一套较为休闲的常服,随意问道:“阿雪今天想吃什么?”
森深雪想到了这个人非常典型的日式名字,又想到了自家上司曾信心满满给自己做过的“日本特色食物”,越发心如止水,心平气和。
森深雪佛系三连:[随便,都行,都可以。]顿了顿,森深雪说,[安全屋里应该也都是压缩饼干之类的速食吧?这种东西吃什么都是一样的。]
“那就吃煎饺吧。”沢田纲吉随口回答。
[意大利饺子吗?]森深雪有些好奇,[是那种小方块一样的、像是安全套一样的东西?]
沢田纲吉:“……”
虽然早就听森深雪说过这个比喻,但再次听到的时候果然还是非常不适。
不适到让他戒掉了意大利饺子直到现在。
“不是意大利饺子,是煎饺抱蛋。”为了避免森深雪再说点什么惊人之语,沢田纲吉解释说,“冰箱里的食材三个月换一次,上次是半个月前换的,刚好有速冻饺子和鸡蛋,所以做一顿煎饺抱蛋是没问题的。”
[哦,这样啊……]
森深雪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像泥轰这种充满“食物创意”、连抹茶味小笼包和饺子拌饭都搞得出来的地方,还会有煎饺抱蛋这种中式食物?
还是说这又是这位泥轰人的一种“食物创新”?
森深雪决定闭嘴,并谨慎观望。
就像是能察觉到森深雪在想什么,沢田纲吉笑着摇摇头,将冰箱里的速冻饺子拆包——森深雪瞥了一眼,离谱发现这包饺子外包装竟然还写着中文!
之后,热锅冷油下饺子,开大火煎一分钟,加稍许水,水位到饺子的三分之一位置,上盖闷。
森深雪好奇又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万万没想到这位大兄弟做饭的步骤几乎跟她上辈子自己在家做饭的步骤同步。
不过,当看到水位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插嘴道:[按照食谱,水应该加到饺子二分之一的位置吧?]
“不用那么多。”
沢田纲吉温和解释,同时拿出两颗鸡蛋打散,加入稍许油盐与不知名的香料调味,在锅内水烧干前倒入蛋液,而后用小火慢煎。
于是,就这样。
短短几分钟后,简单的煎饺抱蛋就做好出锅。
森深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涌出乡愁。
有人说,大部分的乡愁都是因为馋。
森深雪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她的确有点……馋……
[我来尝尝!]
想到就做。
森深雪自告奋勇,非常顺利地接手了身体的掌控权,坐在桌前。
虽然有那么片刻,森深雪被身上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但对食物的向往,还是让她垂死病中惊坐起,端正夹了一个饺子,尝了尝。
[还行吗?]沢田纲吉的声音像是带着笑意。
森深雪犹豫了一会儿,又夹了一个。
她嚼了嚼饺子有些发脆的皮,又尝了一口加入了少许欧芹碎的煎蛋。
“与其说是‘还行’……”她稍稍沉默,“不如说是非常好吃。”
又或者说,它可能不是某些标准意义上的“好吃”,但无疑非常符合森深雪的口味。
甚至是有些过分符合了。
这一刻,本就不傻的森深雪心中再一次对这些人和事生出了困惑。
她再次向沢田纲吉问道:“我们以前真的认识吗?我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识的?我们认识多久了?”
森深雪对所有的一切都有很多很多疑问。
但在片刻沉默过后,沢田纲吉这个看似温和好说话的男人只给森深雪留下了这样的回答。
[别怕,阿雪。]
[你会知道的……总有一天。]
·
吃完饭后,本就受伤较重的沢田纲吉很快躺在床上睡了过去,而依附着原主身体存在的森深雪也被带得睡了过去。
这一天本该在这里结束,但不知过了多久,森深雪在乱七八糟的梦中突然被一阵复杂的情绪波动惊醒,一个鲤鱼打挺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想把那掉链子的辣鸡系统拖出来捶一顿。
但是,当森深雪意识回笼后,她愕然发现沢田纲吉这一刻竟然是清醒的,并且正独自对着天花板发呆。
——这大半夜的,你做啥呢?
森深雪刚想出声,表示一下自己的存在,以及问问这位伤患半夜醒来发呆是为了什么。
可下一刻,森深雪就发现此刻沢田纲吉的视觉有些模糊,像是起了一层雾。
虽然随着眼睫的眨动,那层雾会消失短短片刻,但很快的,它们又会迅速聚集,泛出有些发苦的水光。
森深雪哑然无言,最后什么都没说,又悄悄将自己藏在了意识深处。
第二天一早。
森深雪再度随着沢田纲吉的醒来而醒来。
当沢田纲吉对着镜子检查伤口的时候,森深雪趁机将这张没有半点异色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开始没话找话。
[说起来,你平时都起这么早吗?]
“对啊,首领的工作可是很忙的。”
[你还是首领?]
“唉,没办法,赶鸭子上架。”
森深雪:[……]
这句“赶鸭子上架”就很妙,各种方面都很妙。
[但你这样的伤口一直待在地下室也不是办法。]森深雪有些担忧,[还是要多晒晒太阳才行……说起来,也不知道今天天气怎么样。]
“应该是晴天。”
顿了顿,沢田纲吉像是发现了森深雪此刻的笨拙安慰,含笑的目光望向了镜面,像是要透过镜子看到另一个人。
“无论怎么样,都不用太过担心我,阿雪。”他肯定说着,“因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沢田纲吉向镜子里的自己与森深雪露出一个笑容,温柔,宽容,又分外坚定可靠。
如同他那耀眼而强大的灵魂,粲然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