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渊路途遥远, 即使是御剑飞行也不是很快就能抵达的。
天大地大，人海本就茫茫，若真的再被带到了不净渊那种遥远偏僻, 荒无人烟之地, 墨繁找到她的几率就更小了。
花似锦站在云端望着底下掠过的一个又一个城池村镇, 心里焦急万分。
在路过一个插满彩色旗帜的镇子上空时, 她眼神顿时一动。
“我们能下去吃点东西吗？”她试探着问旁边站着的墨九。
墨九扫了她一眼, 冷淡地反问：“你上次不是说你辟谷了吗？”
花似锦迅速回道：“那你上次还非要我吃东西呢……”
墨九眯起眼睛盯着她，瞳仁黑漆漆的，苍白的脸色带着阴郁：“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我可没有墨繁那样的耐心, 也没有他那样的好脾气。”
花似锦一愣。
也不知是因为之前与“小九”相处过，心中总想着多少有点情分在, 还是因为他是墨繁的弟弟……总之在花似锦心里, 这个人与以往传说中九头蛇魔给她的印象, 多少还是不一样的。所以她有时候甚至会忽略了这是个冷血残暴的魔头的想法，以至于总是忘记恐惧而去试探他。
但当他黑漆漆的眼眸这么冷淡不带感情地扫过来时，她瞬间犹如被一盆冷水泼醒。
这人虽然是墨繁的弟弟，可他又不是墨繁，他甚至是个大魔头，她试探他, 简直是不要命……
她惶惶然收回视线, 微微蹙起眉头，盯着下方快要掠过的镇子，暗暗叹了口气。
墨九见她退缩，反而有些不爽快，皱眉道：“我带你下去吃，但你若是整什么幺蛾子, 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脚下的剑往下一斜，带着花似锦快速落了地。
二人走入了这个插满彩旗的小镇。
小镇的名字就叫彩旗镇，因为这个特点，花似锦记得很清楚。彩旗镇也出了问题，最近应该也会有宗门里的人来来往往，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遇到天衍宗的弟子。
她跟着墨九在镇子里走着，目光不断四顾，结果还真叫她给遇上了天衍宗的人，而且还是她极为熟悉的人。
——是莫离长老和莫桃桃。
花似锦心中一喜，张口就想喊她们，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了声。
她愕然瞪向墨九。
墨九一脸了然的表情，冷笑：“就知道你不老实，想吃东西是假，想借机求救是真。”
花似锦被他识破，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抬起手臂，朝不远处的莫桃桃不断地挥手。
墨九神情嘲讽，抄着手臂姿态闲适地站在那里，见状竟然也不阻拦。
莫桃桃很快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她抬眸望了过来。
花似锦心中顿时狂喜。
有救了！
莫离长老修为高，应该能打得过附身的墨九。
然而花似锦还没来得及欣喜一会儿，就见朝她望过来的莫桃桃一脸茫然，神情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竟然没有回应她。
？？？
花似锦满头雾水，还以为莫桃桃没注意到，又朝她使劲挥了挥手。
那头，莫离长老和莫桃桃在路上走着，见莫桃桃不断地朝一个地方张望，不由地出声叮嘱：“桃桃，走路不要东张西望。”
莫桃桃回神，说道：“娘，那边有个男的好像在朝我挥手。”
莫离长老皱眉：“认识的？”
莫桃桃摇头：“不认识。”
莫离长老道：“不认识就别理会，我们出任务，别额外生事端。”
莫桃桃收回视线，乖巧地道：“是。”
她心里暗暗纳闷，那陌生男子朝自己挥手的样子未免也过于热情了，是认错人了？而且他朝自己挤眉弄眼的干什么？对暗号？抛媚眼？但是他模样长得实在是过于粗犷，做这种表情太难看了……
当下不再理会，跟着莫离长老目不斜视地走了。
花似锦：“？？？”
修行之人目力极佳，而且莫桃桃刚刚分明已经朝自己看过来了，为何不理？
墨九在一旁看着她瞪大眼睛满脸疑惑的样子，不由地笑了起来，“忘了提醒你，我用了个小法术，在外人眼里，我们都是陌生的样子。”
花似锦：“……”
怪不得这人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挥手也不阻拦。
他是故意的！
墨九看着她懊恼的神情，淡淡道：“所以你这一路还是乖乖的，别搞幺蛾子，否则我多的是办法让你老老实实。你要是不信，就尽管试试。”
这个人做事我行我素，随心所欲，性情不定。花似锦也着实不想领教他的那些办法，只能暂且安分，不好再有任何轻举妄动了。
天色渐晚，墨九带着花似锦去了客栈，依旧只订了一间房。
花似锦平日只需子时打坐修行，如今灵力被封，也没有打坐的必要，更没有心情和墨九聊天或者尴尬地对峙着，所以她干脆就趴在旁边的桌上睡觉起来。
墨九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这身体不是自己的，没有必要打坐修行，他也不用睡觉休息，只抄着手臂站在窗边，看看外面，偶尔又回头看花似锦一眼。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墨九站得有些无聊，也走到桌边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离花似锦挺近的，花似锦侧着脸垫着胳膊早就睡熟了，他坐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她熟睡的脸庞。
安安静静的夜里，她巴掌大小的脸庞，像是静静含苞欲放的花，皮肤雪白晶莹，在夜色的暗沉与浓黑里，兀自散发着天真又圣洁的光芒。
墨九静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眉宇间闪过一丝嘲弄。
居然能睡得着，心真大。
是笃定了他不会拿她怎样吗？
他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地抬起手，食指在她莹润的脸颊上戳了戳。
指尖传来的软嫩细腻感，让他心头一悸，转而又皱起眉头迅速收回了手。
是的，他确实是不会拿她怎样。
墨九行事恣意妄为，没有是非黑白，也没有什么道德感，只管自己痛不痛快，不管其他任何一切。想什么做什么，甚至都不去细究，只是当时想做就做。
像这样想做却不能动的束缚感，让他心头掠过一阵烦躁。
用着别人的身体，实在是太膈应了。
墨九脱离了这具暂时附身的躯体，以自己的魂体坐在花似锦的旁边，再次抬起手去碰了碰她的脸。
手指穿过她细白的肌肤。
没有任何感觉。
他眉头皱得更深，收回了手，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看了一夜。
花似锦早上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睁开眼，神情还有些恍惚，看着身侧熟悉的黑色身影，她嘴边的立即绽开一抹笑容，软软地呢喃了一声：“师叔。”
墨九身影一弹，回了附身的躯体，抬手就捏住她的脸，“清醒一点。”
花似锦的脸传来一阵痛意，瞬间醒神过来，立即推开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脸。“你坐这么近做什么？”
墨九语气极差：“我想坐哪里就坐哪里。”
行行行。
你想坐哪儿就坐哪儿。
花似锦不敢怼这个魔头，自己站起身，往外走去。
“你去哪？”墨九在后面语气凉凉地问。
“去找小二要点水洗漱。”花似锦头也不回，“我灵力封了，用不了洁净术。”
她忽地回头，朝他微微一笑：“要么你解了我的灵力封禁？”
她这笑容并没有任何讨好和友善，甚至还带了些讽刺的意味，纯粹是为了刺刺他，而墨九却仿佛真的被刺到了一般，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才道：“做梦。”
花似锦：“……”
她没再理他，径直出门去了。
墨九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身影从楼梯下去，没一会儿又出现在楼下。
她现在灵力被封，什么法器都用不了，在视线范围内，他也无所谓她跑来跑去。
花似锦在楼下找了个地方洗漱，然后还找店小二要了一份早餐，自己一个人坐在桌旁痛痛快快地吃着。
墨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来了，坐在她对面，扫了一眼桌上，只有一副碗筷，没他的份。
他也不恼，静静地看着她。
若是墨繁坐在这里，她此刻定是眉眼含笑，什么都给他准备好了吧？还会黏黏腻腻地挨着他，一起吃着。
墨九皱了皱眉，心里的烦躁又更多了些。
等花似锦吃完，两人又继续往前赶路。
花似锦虽然不再搞什么幺蛾子了，但是她还是偶尔会在不惹恼这魔头的范围内，或找借口吃东西，或者是休息，尽量拖延前行的时间。
墨九不急不缓地都依着她。
倒不是他耐心足，而是去不净渊解开封印，他还需要赤禹和紫鸢他们收集的东西，因此也不急。
几日后，花似锦在一个路边的茶铺喝茶的时候，八宝居然找到她了。
它身上伤痕累累还脏兮兮的，整个身子都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蔫耷耷的，一只翅膀甚至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花似锦乍然看到它，惊喜不已，上前就将它捞入怀里，“八宝！”
八宝也是兴奋又激动，嘤嘤嘤地在她怀里蹭着。
花似锦看着它伤痕累累的样子，心疼极了，摸着它的背，这才发现它的一只翅膀被折断了。
“是林竟干的？”花似锦眼眶发红，颤抖着手想去摸它小小的翅膀，最终又怕碰疼它而收回了手。
想到它还不怎么会飞，居然就被人断了一边翅膀，她抱着八宝，哭得很伤心。“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他折断你一个翅膀，我要断他一只手。”
花似锦心中第一次生出这种懊恼和无力，恨自己不够强大，也是第一次滋生这般的戾气，想要以牙还牙。
墨九看着她的样子，挑了挑眉，嘴角勾起笑意：“想要变得强大吗？”